鬥法第九日,已經接近六月中旬。
夏日酷暑難耐,日子一天比一天熱,一大清早,陳暮沒有在城頭鬥法,鼓舞士氣,而是蹲在縣衙庭院的花壇裡,靜靜地觀察。
朱儁和皇甫嵩走過來,兩人對視一眼,不明白陳暮在搞些什麼飛機。
“子歸啊,你在這兒做什麼?”
朱儁咳嗽一聲,開口詢問。
陳暮正盯着草木上的露珠在太陽的蒸騰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冷不丁聽到有人說話,嚇了一個激靈,回頭看是朱儁和皇甫嵩,抱怨道:“二位將軍,下次走路您能發出點聲音嗎?人嚇人是會嚇死人的。”
皇甫嵩翻着白眼,臉色不善道:“陳子歸,我叫你上臺去鬥法,你卻跑到縣衙來看花草,你到底有沒有在認真對待眼前的困境,再不想辦法,你是想等盧子幹來替我等收屍?”
陳暮笑了笑,說道:“皇甫將軍別急,我今天來找你們,不就是來要東西的嗎?工匠那邊打造得如何?已經做好了沒有。”
朱儁遲疑道:“應當差不多了吧,我命營中工匠只要造好,就立即來向我彙報。”
古代行軍打仗都要帶上工匠,一來安營紮寨、攻城器械等物品都需要工匠製作,二來兵刃武器如果壞了,也需要工匠修補,因此陳暮要的東西,還真有工匠可以製作。
而且長社城不像冀州中樞許多城市被黃巾破壞過,城裡的百姓還沒有撤離,城中也有工匠在,所以要想打造東西,還真不太難。
陳暮要打造的東西其實在漢朝就有,只是平時這東西屬於小物件,製作起來麻煩。而陳暮的要求則是放大許多倍,不僅其中打造工藝複雜,還涉及到許多物理學的知識,所以集合城中所有工匠,打造了七八天還沒有完成。
“要不去匠房看看,沒有這物件,想要鬥法取勝,比較困難。”
陳暮提議。
朱儁點點頭:“好,剛好我也準備過去看看新造的一批弓箭製成進度。”
三人出了縣衙,騎馬往城內營房而去。
現在是戰備狀態,城中百姓沒有被疏散,可生活還得過,大街上人雖不多,卻依舊有人在從事商業活動,販賣商品。
好在外面黃巾軍雖然圍城,但城裡有很多水井,連着地下河。皇甫嵩和朱儁出來平定叛亂,得到了朝廷的支持,漢靈帝下了血本,給予他們行軍輜重無數,倒不至於出現缺水缺糧的問題。
來到軍隊營房,營房中很多昨夜值班的士兵正在睡覺,三人爲了不打擾士兵休息,下馬步行。
匠房位於後營深處,一路過去,就聽到無數叮叮噹噹的敲打聲音。
漢代冶煉技術已經非常發達,早在戰國末年,古人就已經掌握了脫碳、熱處理技術方法,從而實現將生鐵變成熟鐵。
到西漢時,技術進一步加強,已經有了至少兩種鍊鋼技術,其中工藝比較簡單,最普遍使用的就炒鋼法,將生鐵進行熔鍊攪拌,變成熟鐵之後不斷打造,最終形成精鋼,也就是俗稱的花紋鋼。
靠近匠房,一股灼熱的氣息撲面而來,空氣中伴隨着煤炭的味道。
“嘿咻!”
“嘿咻!”
“嘿咻!”
“嘿咻!”
匠房門口,兩名沒有穿上衣,一身黑炭的工匠正舉着錘子將一塊長鐵反覆錘鍊,旁邊則有另外一個工匠用鉗子將長鐵固定,這是用來製作漢朝軍隊普遍使用的環首刀。
看到朱儁皇甫嵩陳暮,
匠房的匠造令丞急急忙忙跑出來,拱手說道:“朱將軍,皇甫將軍,陳中郎。”
這幾日陳暮也來過,匠造令丞已經認識他了。
朱儁問道:“東西製作得如何?”
令丞回道:“稟將軍,已經差不多,只剩下一點細節打磨。”
“午時前能做好嗎?”
陳暮詢問。
令丞笑道:“午時前必然能做好,若是沒做好,中郎拿我試問就是。”
“那便好。”陳暮點點頭。
又陪着朱儁去看了眼弓箭的打造進度,三人在匠房轉了一圈,不敢進去,本來天氣就熱,匠房裡頭還燒着一千多度的煤,裡面比蒸籠的熱度都高,在外面站一會兒就一身的汗,哪裡還敢進去。
從匠房出來,路過校場。就看到張飛正操練士兵,上午太陽還不算炎熱,正是操練的好時機。到了晌午就不行,太陽會變得更加毒辣,曬一會兒就沒力氣,無法操練。
皇甫嵩看到張飛舉着百斤重的石鎖輕如鴻毛,上下騰飛,笑着說道:“連日來翼德應該也覺得無趣了吧,一身的力氣沒地用,端得閒着慌。”
陳暮笑着說道:“本想與三哥每日弈棋,陶冶三哥的耐性。可惜他那性子耐不住,也只得每天在校場揮灑體力。”
朱儁說道:“從昨日開始,黃巾就在門外挑釁,今日是不是也該予以回擊了?不然軍中士氣怕是要落下去。”
“誰能想黃巾軍會用這麼陰損的招數,屬實不當人子。”
陳暮搖搖頭,這屎尿屁的甩過來,是挺噁心人。
“閒着無事,不如我們去城頭對弈?”
皇甫嵩提議。
他出自將們世家,也不是那種目不識丁的大頭兵,又素有謀略,玩象棋水平比張飛高一些。
這幾日來,陳暮發明了新象棋,已經被皇甫嵩和朱儁嘗試過,覺得有趣,樂在其中。
一開始他們與陳暮下了幾盤,被吊打之後,說是要回去潛心研究,看樣子現在是有了心得,要捲土重來。
陳暮笑着道:“自無不可。”
三人又出了營房,準備往南門而去。
正在此時,有南門士兵慌慌張張奔來,大喊道:“將軍,不好了將軍。”
皇甫嵩皺起眉頭:“何時如此驚慌,黃巾又攻城了?”
“不是啊,將軍,您快去看看。”
士兵慌張道:“黃巾法壇上又有變故,他們用黃符寫了您和朱將軍的名字,不知何謂。”
皇甫嵩和朱儁暗道一聲不好,立即上馬直奔南門。
長社只有一條主街道,街上人不多,縱馬狂奔,很快來到南城門。
三人下馬急匆匆上了城樓,眺目遠望。
只見法壇上原本的黃符已經收了起來,重新掛上了新的黃符,上面寫着皇甫嵩和朱儁的名字,在黃符下還豎着兩個草人,離得遠看不清楚,但隱隱能看到草人額頭也貼着符咒。
“這是......”
皇甫嵩大驚失色:“這是巫蠱之術嗎?”
朱儁臉色嚴峻道:“應當是。”
漢武帝時的巫蠱之禍離現在也不過兩百多年,巫術在漢朝是很多人談之色變的東西。
看到黃巾居然開法壇詛咒他們,皇甫嵩和朱儁當然驚恐難安。
“陳暮,對,陳子歸。”
皇甫嵩看到法壇之上的道士正不斷做法,忽然想起來什麼,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看向陳暮道:“快,快想想辦法,阻止他們。”
陳暮內心大喜,臉上卻面無表情道:“黃巾居然行巫蠱之術,這是要從邪術的道子一路走下去,會遭天譴的。”
朱儁無奈道:“先別管他們以後會不會遭天譴,我們現在怎麼辦?”
“要破他們的法子倒也不難。”
陳暮想了想,說道:“剛好我要匠房打造的東西就能破解,二位將軍不要着急,容我先登臺作法,拖延一下詛咒時間。”
“那你快去。”
皇甫嵩和朱儁急急催促。
陳暮心裡在腹誹這些古人的迷信真是害死人,不過配合他們表演沒有壞處,一來獲得皇甫嵩和朱儁的好感和人情,二來攫取名聲,可謂一石二鳥,絕對不虧。
穿上道袍,登上法壇,陳暮又開始跳起了大神,與對面的高鳳一北一南,居然還有點遙相呼應的味道。
下面的皇甫嵩和朱儁看得內心焦躁,因爲他們已經隱隱感覺到了不舒服。
像是一下子什麼毛病都出來了,整個人渾身都是病痛。
不過看陳暮舞了一會兒劍,不知怎麼地,就覺得舒坦不少,心情也平和一些。
其實這都是心理因素在作祟,就好像有人在嫖之後,發現套破了,就會憂心忡忡,害怕自己得病。
這個時候很容易因爲內心的煩躁而坐立難安,渾身不舒服,等到去醫院檢查之後,發現自己沒得病,那一下子就彷彿卸下千斤重擔,人也會輕快許多。
但皇甫嵩和朱儁哪知道心理學,還以爲是陳暮做法起了作用,不由大喜,就連一向看不慣陳暮說大話的皇甫嵩,也對他起了好感。
高鳳和陳暮二人這一跳,直接跳到了中午。
中場休息時間,高鳳跳了一上午,再加上熱曬,體力有點堅持不住,先停下施法,從法壇上爬了下去。
“高師,如何?”
波纔看到他下來,連忙上去詢問。
高鳳冷笑道:“對面的人還想阻止我,可惜我咒已下,只能延緩皇甫嵩和朱儁的死期,難以救他們的命。”
波才聽了放心不少,大喜道:“若是能咒殺了此二賊,高師大功一件,必得良師稱讚。”
高鳳輕點下頜:“我行巫蠱之咒,此乃邪術,死後怕是黃天都不收。不過爲了師尊的宏圖大業,我也只能捨棄這條賤命了。”
“高師視死如歸,當真是我等楷模。”
波才肅然起敬,爲了大賢良師普澤衆生的事業連命都不要了,真是令人敬佩。
高鳳擺擺手:“誒,賤命而已,何足掛齒,下午繼續做法,不出一旬,他二人必將病倒。半月之內,教他們地底長眠。”
二人互相吹捧。
陳暮這邊也下了法壇。
朱儁和皇甫嵩立即迎上來問道:“如何?”
陳暮道:“暫時拖延住了。”
“有何法子破解?”
朱儁焦急詢問。
陳暮想了想道:“將軍少安毋躁,我要的東西送過來了沒有?”
“送來了。”
皇甫嵩指着遠處一輛正緩緩駛來的馬車。
陳暮站在城樓上,看到馬車上放着一個巨大的青銅圓盤,笑着說道:“有此物,二位將軍安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