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布大敗之後,只能往東逃竄。
因爲往北數百里沒有城池,糧草無法補給,只能往東走向陽古道去茲氏。
茲氏縣就是後世的汾陽市與孝義市中間地帶,前段時間張飛北上進駐西河,與呂布在離石南面的平周發生小規模碰撞。
當時呂布就是派人從向陽古道西進進攻平周,被張飛打退之後,張飛又從向陽古道威逼茲氏。
二人圍繞着這條橫跨呂梁山,唯一溝通汾陽與離石的古道展開爭奪。
後來雙方各退一步,並沒有再繼續擴大戰爭。
現在呂布被打敗之後,幾乎是不假思索,本能地往向陽古道的方向走。
因爲這條古道距離非常近,從離石到茲氏只有不到二百里,道路稍微崎嶇點,但順利的話兩三天就能到。
而且他的糧草帶的本來就不多,現在大敗之後糧草輜重丟得差不多,只能選擇最近的道路。
然而呂布此時根本不知道,徐榮在前幾日就已經攻破了壺關,北上直取涅縣。
涅縣就是宋代南關,後世爲山西高官治市武鄉縣。
此地扼守上黨盆地與太原盆地之間,屬於重要交通要道。呂布就是攻破了涅縣,才北上趕走了高幹奪取了太原。
太原守將爲李肅,得知朝廷兵馬大舉進犯幷州,頓時駭然,一邊派人聯絡呂布,一邊領兵來擋。
原本以涅縣的地理優勢,
李肅人馬雖然只有區區三千人,但也不是不能拖延時間。
可張楊敗得太快,後續張遼部隊趕來,與徐榮兵馬匯合,將近三萬大軍,把涅縣團團圍困,城內軍心渙散,李肅最終只能開城投降。
等到呂布逃入茲氏縣的時候,陳暮就已經進入了太原郡。
朝廷大軍順利控制了太原南方的祁縣、京陵、中都、鄔縣、界休等昭餘澤東岸數縣,離茲氏只有不到百里之遙。
正是初秋時節,滿山紅葉飄蕩。太原盆地主要聚集區,便是圍繞着昭餘澤,此地後世已經枯竭,爲平遙縣城與文水縣城的中間地帶,東北岸則是祁縣。
漢朝時此大湖泊還在,太原郡的百姓多居住在此周邊數座縣城當中,圍繞着湖泊圍湖造田,連綿曠野,全是一望無際的湖水與田地。
陳暮騎在馬背上,身後是連綿數裡的大軍,遠處朝陽初升,正是初秋宿麥耕種的季節,農田當中,林林散散農夫忙碌。
當大軍路過的時候,他們偶爾也會擡起頭去看,臉上看不到一絲喜悅和朝氣,只有死氣沉沉的麻木與漠然。
這些年幷州大小戰爭數十次,多是圍繞着休屠各部南下寇略而展開。原本幷州人口就不多,且多集中在太原盆地和上黨盆地,多番戰亂後,人口十不足一。
中原混戰之後,上黨和太原亦屢次受到衝擊。各地盜匪、潰兵以及少數民族輪番侵擾,這裡的百姓對戰爭早就已經司空見慣,不再驚乍。
遇到兵匪或許只是丟一條命,若是不耕作,那就全村、全鄉乃至於全城都餓死,所以即便是看到軍隊,他們也不會逃跑。
“安民榜貼了嗎?”
陳暮轉頭問身邊的侍從阿大。
阿大回道:“貼了。”
“那百姓怎麼看到朝廷的軍隊如此麻木?”
“城門張榜的時候看的人不多,許是百姓不認字。”
“百姓不認字是一回事,還是因爲飢餓而讓他們無心想別的呀。”
陳暮搖搖頭。
我國開國時期文盲達80%以上,在漢朝就更加多,即便青州泰山學宮辦得如火如荼,放在整個大漢也只能算少數。
不過即便是再文盲,百姓還是會關心時勢。因爲朝廷的每一次張榜,都關乎他們的生活。
現在他們甚至已經不想再看貼榜,足以證明他們已經不再關心它事。
即便是刀斧臨頭,或許那代表希望的宿麥,纔是唯一。
陳暮想了想,說道:“去,派人告知遠近鄉老,說朝廷天軍已到,見幷州疾苦,免去三年賦稅,各縣城開倉放糧,賑濟貧苦百姓。”
“唯。”
阿大立即前去辦事。
陳暮騎在馬背上,身後跟着學生陸議。
相比於諸葛亮陳羣等學生,陸議算是已經慢了一拍。
雖然他爲平定江東立有大功,但資歷稍顯不足,因此跟在身邊培養。
其餘諸葛亮等人現在已經去了河南、冀州等地成爲地方縣令、縣丞,升遷之路一帆風順。
這次帶着他過來,也算是親自爲他保駕護航。
等阿大去辦事之後,陳暮又對陸議說道:“伯言,我欲讓你去擔任平城令,你覺得如何?”
陸議在他身後,向着陳暮的後背拱手說道:“師君讓我去何處,我就去何處。”
“呵呵。”
陳暮笑道:“你不問我爲什麼要你去平城嗎?”
“師君目光長遠,自然有師君的理由。”
陸議答道。
陳暮微微點頭道:“平城乃是代郡咽喉,是雁門通往高柳的必經之路。這裡將來會是一條重要的貿易通道,我讓你去,是想讓你去修路。”
“修路?”
陸議很詫異,他還以爲去那裡是要爲北上進攻鮮卑做準備。
陳暮笑道:“是的,青州如今紡織業很興旺,但那裡其實並不適合做紡織,羊毛、蠶絲和棉花的來源過於遙遠,運輸成本極大,造成紡織產生的成本也非常大,需要國家大量補貼,很耗財政,因此必須進行產業轉移。”
“產業轉移?”
確認過眼神,是陸議聽不懂的經濟名詞。
這些年他不像諸葛亮一樣天天待在泰山學宮,陳暮給他的書籍也多是治理或者謀略,像經濟學神作《陳子商書》他就沒有看過,所以對於經濟學不是很懂。
反觀如今泰山學宮精心研究《陳子商書》的那些學生,已經對所謂的製造業、傳統農業、服務業之類的東西瞭如指掌。
見他疑惑,陳暮就解釋道:“所謂產業轉移,是指將某個原產地的產業轉移到別的地方去。比如河北與河南多平原,農田極多,乃是大漢傳統農業產地,盛產糧食。如果把河北與河南的農業轉移走,就是產業轉移。”
陸議只覺得很是驚訝,說道:“我雖然知道師君只是拿河北與河南做比喻,但不知道爲何,師君好像真的要把河北與河南的農業轉移走。”
陳暮笑道:“你小子還是很敏銳,不錯,我確實要把河北與河南的農業轉移走。當然,並不是全部轉移,而是把生產重心放在其它地方,糧食生產我打算放在江東、淮北以及荊州雲夢澤、洞庭湖流域。”
這是陳暮早就計劃好的一部分,糧食生產從北往南轉移,紡織業則放在幽州西部,也就是北京一帶。而鋼鐵產業則是以青州爲起點,然後帶動河北與河南等地,開啓大鍊鋼。
之所以這樣規劃是因爲有區域優勢,江東淮北以及兩湖流域屬於長江中下游地區,自宋代開始就是國家糧倉,有天然的糧食產區優勢。
而河北與河南,鐵礦和煤礦都很多,武安鋼鐵、邯鄲鋼鐵、邢臺鋼鐵、石家莊鋼鐵以及平頂山煤礦、洛陽煤礦、許昌煤礦、安陽煤礦、鶴壁煤礦等等,都馳名中外。
河北鐵礦含量和鋼鐵產能都居於全國第一,河南的煤礦和鐵礦雖然不如山西與河北,但露天礦非常多,且道路通暢,同樣有它的巨大優勢。
至於把紡織業放在北京,自然是因爲北京離草原近,一個張家口,一個大同市,就是北京去草原的必經之路。
在漢代,從代郡高柳過了平城,就是南匈奴與中部鮮卑的單于庭。
所以綜合種種,再加上京杭大運河的開挖,等到沿線全部貫通的時候,產糧地、鋼鐵產地以及紡織業產地就能全部連接在一起。
不管是古代還是現代,民生都被四個字涵蓋——衣食住行!
衣是紡織業。
後世河北首都以及東北地區乃是重工業區,主要發展鋼鐵爲主。
但因地制宜之下,漢朝的北京更適合紡織業。
離草原近,有產地區位優勢。
食自然是江南糧食產地,雙季稻的出現大大提升糧產,長江中下游地區將成爲大漢糧倉。
北方陳暮打算以種植小麥、大豆、玉米、土豆等作物爲主,放棄產量較小的粟,也就是小米,推廣豆製品爲百姓提供豐富的蛋白質。
住則是建築業。
蒸汽機時代開啓第一次工業革命鍊鋼,鋼鐵產能上來,繼續推動新的產業。
到時候修路、建造房屋,都有足夠的鋼鐵支撐。
行就是大運河。
北通幽燕,過河北連黃河到洛陽,南下潁水連淯水通漢江與長江。
東南則以歷史上隋煬帝的大運河爲導向,挖通永濟渠、通濟渠、邗溝、江南河等段。
這樣南北連通,爲商貿通行提供了巨大方便。
所以爲了這個大布局,陳暮派了得意弟子陳羣前往江東錢塘令,負責輔佐揚州牧崔琰完成他的任務指標,在江東發展糧食生產以及挖錢塘江到長江路段的江南河一段的運河段落。
又派後輩子侄楊修前往廣陵擔任廣陵令,任命陳登爲廣陵太守,輔佐徐州牧毛玠完成從徐州廣陵溝通淮河的邗溝段的河道挖掘工作。
又任命司馬朗爲陳留太守,任命龐統鉅野令,負責輔佐兗州牧王朗、豫州牧董昭做開挖通濟渠的工作。
最後則是諸葛亮和司馬懿徐庶等人分別在河北、幽州擔任地方縣令,輔佐接替荀彧擔任新的冀州牧的華歆做永濟渠的開挖工作。
可以說陳暮要把將來要培養的人才都安排在了京杭大運河沿線的重要地段,一是讓他們有政績方便升遷,二是安排自己人,儘快落實這方面的工作,爲將來的佈局做打算。
現在又把陸議安排在平城,此地就是後世的大同市。
如此一來,他就能夠徹底打通上下游產地供應鏈。北方做羊毛紡織產業,南方做糧食產地,洛陽爲中轉站,河南河北做鋼鐵以及工業產地,整個關東的未來將一片光明。
陸議很多地方都聽不懂,但陳暮一路耐心解釋,將他的偉大布局和整體思路告知於他,諄諄善誘,聽得他如癡如醉,對未來充滿了幻想。
等到了傍晚時分,大軍開拔一路從鄔縣已經抵達了茲氏縣城東南方不足十里之地,遠遠已經能看到那座城池。
呂布逃到茲氏之後,身邊帶的兵馬已經不足四千人,士氣低迷,存糧已經所剩無幾。
張飛的追兵將他團團圍困,內憂外患,呂布已經是極爲艱難。
此刻茲氏城頭,看着城外密密麻麻的張飛部衆,衛覬向呂布嘆息說道:“將軍,我們已經是窮途末路了,城內存糧無多,又聽聞上黨和太原已失,將軍家小被俘,恐怕.......”
呂布臉色漠然,不知是悲是怒,片刻之後,化作幽幽長嘆道:“伯覦,想我呂布一世英雄,卻是半生蹉跎無功,到此時竟是山窮水盡啊。”
“雖然此話難以啓齒,將軍不如投降了吧。”
衛覬勸道:“即便不是爲了顧及自己的性命,也得想想家小妻兒呀。”
呂布一時猶豫。
正在此時,忽有斥候道:“將軍,城東南來了一支大軍!”
“這......”
呂布驚懼不已,他被張飛圍困就算了,朝廷大軍纔剛攻克上黨和涅縣,來的就這麼快嗎?
他還曾經考慮過退往太原縣城,現在還怎麼跑?
遲疑間,遠處大軍已來到城外。
正是傍晚夕陽時分,張飛得知四弟前來,連忙騎上快馬前來迎接。
田豐這個時候在後方督運糧草倒是沒有過來。
陳暮騎在馬背上,遠遠瞧見一黑旋風如閃電般向着他衝來。
倒不是張飛長得特別黑,而是烏雲踏雪渾身如墨不染一絲雜塵,唯有四蹄如雪。
所以在快速跑動的時候猶如一團黑雲涌來,眨眼間就來到了陳暮身前。
“哈哈哈哈哈。”
人未至,聲音已至。
張飛大笑道:“四弟,我的四弟!”
“三哥!”
陳暮熱情地上去,二人都翻身下馬,緊緊擁抱在一起。
兩人都是哈哈大笑,上下打量。
“四弟,瘦了呀。”
“三哥倒是又壯實了不少。”
“這西河也沒什麼別的,就是牛羊肉管夠。”
張飛樂道:“那匈奴人被呂布打怕了,投奔於我,將部落牛羊獻出來,我天天吃都吃膩了。”
陳暮點點頭道:“載歌載舞,養牛養羊的匈奴人,纔是好匈奴人。”
“四弟我把那呂布圍在城裡,你來得正好,一起攻城!”
張飛笑道。
陳暮想了想道:“不用那麼麻煩,讓呂布投降吧。他不投降,今晚就把他捆了送到我帳下。”
張飛詫異道:“想讓這廝投降可不容易,四弟莫非又有計策?”
陳暮神秘一笑:“三哥就看好了。”
二人說說笑笑間,慢慢篤步行走,就抵達了茲氏城外。
遠眺城頭,張飛喊道:“呂布,出來!”
呂布探頭看去,怒火中燒。
城外張飛和陳暮兄弟正笑吟吟地看着他,當年他從長安城東遁之時,路過城外,陳暮羞辱他的事情歷歷在目。
一時間呂布怒道:“張飛,陳暮,你們不要欺人太甚!”
陳暮可沒心情喊,就讓張飛傳話。
兄弟兩人交耳一陣,張飛頻頻點頭,然後鼓足力氣喊道:“呂布,想不想談談?敢出城否?”
出城談判?
若是以前,呂布肯定出去了。
但現在他發現自己已經打不過張飛,出城萬一是陷阱呢?
所以呂布毫不猶豫地道:“就在這裡談即可!”
“呂布,談判是要本錢的,你現在被我們團團圍困,插上翅膀也逃不出去,趕緊放下武器,開城投降!我保證不要你的命!”
張飛又大聲喊道。
呂布聽到這句話,原本就難以承受的怒火就更加旺盛,喝道:“爾等安敢如此輕辱我!”
張飛也惱了,喝道:“呂布,我囸你仙人,給句痛快話,投降不投降!”
“不投,有種你們來攻城!”
呂布憤然迴應。
見他如此堅決,張飛扭頭對陳暮道:“四弟,勸不了降啊。”
陳暮笑了笑:“無妨,先圍住城池,晚上再說。”
二人轉身離去。
城頭上衛覬搖搖頭,憂心忡忡道:“將軍,這可如何是好?”
呂布冷靜下來,也爲一時衝動後悔。
但現在已經嚴詞拒絕,反悔也來不及了,只能強撐說道:“哼,我怕他們不成。”
說罷扭頭回府邸。
時間很快過去,到了晚上。
呂布軍中幾名將領侯成、宋憲、魏續等人勾連在一起,商議要事。
具體內容不得而知,但他們很快達成了協議,各自回去。
午夜時分,茲氏城內外一片寂靜。
數百士兵緩緩走到街頭,慢慢來到了呂布居住的縣衙府邸外。
此刻呂布已是酩酊大醉, 大禍臨頭,李肅和張楊俱已投降,妻女被俘虜,他逐漸自暴自棄。
睡着之後,迷迷糊糊間夜半口渴,爬起來想去喝水。
卻在此時,外面隱約傳來喊殺聲。
聲音越來越近,很快將呂布驚醒過來,以爲張飛陳暮攻破了城池,都來不及穿盔甲,連滾帶爬跑向後院,準備騎上赤兔馬逃跑。
夜晚奔逃間,他纔剛牽上赤兔,打開後門,慌不擇路逃命。熟料一張大網從天而降,一羣人涌來將他捆了個結實。
到後半夜,呂布就已經被送到了城外陳暮的營寨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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