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後,正當大家準備吃飯,孔融帶着三百羽林衛圍住了宓凡軒。
“夫子,你怎麼來啦,吃飯沒?”潘勝微微一笑,拱手行師長禮。
孔融穿着寬大的朝服坐在馬背上,行動不便,向着兩旁微微招手示意要下馬。立刻有兩個個羽林衛小跑過去,一個蹲下,一個張開雙手去扶住他。
孔融踩着蹲下那人的肩膀,在另一人的攙扶下,艱難地從馬背到了地上。
他抖了抖袖子,弓着身子將朝服褶皺的地方抹平,這才起身拱手回禮:“文凡別來無恙,爲師找你有要事相商,有些事想徵求一下你的意見。”
潘勝自是不信。帶着三百羽林衛怎麼可能是來商量事情的,說是來抓大家的恐怕更加可信。
“夫子,快快請進。”潘勝伸手引路。
孔融帶着十個羽林衛跟隨進店。
十個羽林衛步履穩健,氣息深沉,看樣子都是入流高手。
穿過院子,來到後堂主廳。
“沒有老夫吩咐,任何人不得入內!”
“諾!”
十個羽林衛橫劍廳外守候,僅孔融、潘勝進入廳內。其他人立刻止步,識趣離開,趕回偏廳吃飯。
孔融跪坐在主位,潘勝坐在右邊。
“文凡,聽說你在龍門山強行提升實力導致筋脈盡碎,如今怎麼樣了?”孔融關切地問道。
潘勝心中一暖,有點感動心,中默默感嘆:“看來夫子還是關心我的。看來是我想多了,夫子帶這麼多人馬說不定是來保護我的。”
“是的,現在恢復了一點點,武力大不如從前!不知道還能不恢復。”
“哎,沒事!你文采斐然,軍中混不下去,做個儒生入廟堂編纂經典也不錯!”孔融嘆口氣,神情微微一變,一息之後又恢復正常。
“謝夫子!”
潘勝自是不願意幹編纂經典的活,太枯燥了。對儒學也沒有多大的好感,怎麼提得起勁去埋首儒家故紙堆。再說亂世已經來臨的,就是想安心編書也是不可能的,沒了軍隊那還不是誰都可以欺負。想保護身邊的人,還得有人馬、有底盤,拳頭夠大。
“文凡,如今滿城都在傳你投靠了賊寇,許多官員都是人證。你打算如何應對?”孔融拿起案几的勺子,從甕中舀出一勺涼白開盛入陶碗中,頭也不擡地問道。
潘勝原地叩頭拜道:“夫子,請救我!”
孔融微微擡頭,揮手示意潘勝起身,臉色沉重:“已經有很多官員啓奏天子查辦你,你兵微將寡,又無世家大族支持,恐怕很難化解危機。”
“夫子,小子只是個十四歲不到的少年,有何出息,礙着誰了,他們就想致我於死地?不至於吧!”潘勝擡起身子,死死捏着茶碗。
“謙虛了。”孔融呡口涼白開,淡然笑道:“你十四歲不到就統兵上萬,經營宓凡軒財源滾滾,戰呂布、破虎牢關、救天子立下不世之功。待你成年,該成長到什麼地步。大家恐懼你,想將你扼殺,不難理解。”
“怕是袁氏兄弟想殺我吧!諸位大臣是他們推到檯面上而已。是吧,夫子?”
“冷靜!如此危局都未喪失基本判斷,如能度過此劫前途不可限量。老夫倒可以給你指一條出路。”孔融拿着茶碗,起身走了過來,睜大眼睛盯着潘勝,問道:“潘文凡,你還記得你的《破陣子》乎?可還有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的壯志?”
潘勝很是疑惑。難道再詠一首豪邁詩詞就能化解危局,就是出路,出路和《破陣子》有什麼關係。
“小子記得,壯志還在。”潘勝回答。
“好!既然如此,那就徹底投靠天子,爲君王了卻天下事。”孔融說完就繼續看着潘勝,眼中滿是期盼。
潘勝一愣,微微點頭:“學生願意。請夫子說說怎麼個投靠法。”
他已經明白老夫子的意思的,所謂的投靠恐怕就是把軍隊交給天子。哎,看來剛纔白感動了,老夫子帶三百羽林衛不是來保護他的,是惦記上他的軍隊了。四個月前,老夫子將自己的北海軍交給了天子,如今竟然惦記上洛北軍了。就不知道是老夫子自己的意思,還是天子的意思。天子如今才九歲,如果這是他的意思,那這個小孩就真的太可怕了。
天子。
那個坐待朝堂上的小屁孩。
初次見面是將他從李儒手中解救出來,他拱手感謝,很是禮貌;第一次大朝會時,他在逗蛐蛐,根本不聽朝臣說什麼,讓朝臣自己合議大事,沒有一點天子模樣;有次出宮城時,發現他騎在牆頭看着衆臣,扔扔泥巴,天真浪漫、、、
一幕幕記憶中的場景在眼前閃過。
天子真的如表面這麼簡單嗎?潘勝開始懷疑自己看到的了。
“老夫和太尉楊彪商議了下,準備將皇城的一萬羽林衛改變爲左右羽林兩衛,左衛守衛皇宮,右衛維護洛陽秩序。同時增設龍武衛一軍,由你的人馬改編,你擔任中郎將,負責洛陽城防。你若答應,天子可以爲你辯解,下詔稱你是奉聖諭去龍門山取紫金隕石的。”孔融說完拍了拍潘勝的肩膀。
“天子也知道紫金隕石的事?”潘勝心中一緊,料想這紫金隕石王明月是拿不走了。
“也不瞞你了,昨夜有人將一把飛刀插到了朱雀門上,刀把上附着一個羊皮卷,上面寫道:紫金隕石在永興寨。天子自有渠道佐證這個消息的真實性。”
“哦!原來是這樣。夫子,天子庇佑學生,學生需要付出什麼代價?”潘勝很平靜,笑道:“看來天子圖謀很大,想控制整個洛陽城。”
潘勝知道,如果自己交出軍隊,天子就有兩萬人馬了。如果再按計劃進行控制了皇城、巡邏、城防就真的控制整個洛陽了。即使最牛哄哄的袁紹府邸常駐府兵也就一千多,如果天子突然發難去封鎖街道、關上城門,袁紹根本來不及着召集人馬。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子控制洛陽理所當然。你只需要聽命天子,讓羽林衛的幾個軍官協助你辦公即可?”孔融捋着鬍子說道,目光堅定,一絲商量的意思都沒有。
“天子派軍官協助?”潘勝微微一顫,一通腹誹。不就是派人接管勞資的軍隊嘛,還美其名曰協助辦公。勞資麾下軍官無數,哪用得着你天子派人幫忙,小屁孩你怎麼不問問你媽需不需要勞資幫忙。對了,他親媽和名義上的媽早死了,勞資纔不幫忙呢?
“怎麼樣?不過分吧。”孔融眯着眼笑問道,那隻拿着茶碗的手藏在背後微微顫抖。
一旦潘勝不答應,他就會摔碗,外面的十個二流中品甲士就會衝進來將潘勝就地正法。眼前的少年是自己的愛徒,也是文壇的希望,如果殺之還真捨不得。可不思報君王的人留着只會是禍害,還不如趁現在有由頭結果掉。
門外十個羽林衛高手放緩呼吸,仔細地聽着廳內動靜,目露兇光。
“學生答應!”潘勝拿起茶碗一飲而盡。
他知道不得不答應,門外十個高手和店外三百羽林衛可不是吃素了。若不答應,待袁紹班師回城,情況只會更糟。
“好!去吃飯吧,老夫也餓了。聽說你認識了個姑娘,你小子也快到了成親的年齡、、、”
......
下午,孔融走了,帶走了那塊紫金隕石。
潘勝和王明月站在門口拱手恭送。
已至夏初,空中沒有一片雲,頭頂上一輪烈日,沒有一絲風。
街道兩旁稀疏的幾顆柳樹像病了似的,葉子上掛着塵土捲縮着。街面的青石板冒着熱氣,感覺空氣都在蒸騰晃動。
記得剛來洛陽的時候是隆冬,中午的太陽照在身子上最是舒服了。可到了這夏季,甚是烤人,照久了非得掉皮。
待羽林衛隊伍轉過街角,潘勝也病懨懨地轉身回店裡。有點犯困,也有點頭疼。
王明月嘟着嘴緊跟在後面,紫金隕石被拿走了,她很不高興。
穿過後門進入院子,潘勝一屁股坐到鞦韆上,腿一蹬,來回搖晃起來。閉着眼,虎牢關北海軍大帳與孔老夫子聊天說地的場景在眼前滾動播放。
那時候真簡單。
不知道是自己簡單,還是夫子簡單,亦或是事情簡單。
那時候真好。
義父潘鳳和藹,趙浮叔叔詼諧,夫子既是老師也像爺爺。可義父被韓馥發落回冀州了,趙浮外出押運糧草一個月都見不到幾次,夫子也漸行漸遠了、、、
還好有明丫頭和小甑宓陪着自己,不然真的沒有勇氣繼續走下去,真情沒了爭霸天下還有什麼意義、、、
“小潘勝,你在想什麼呢?”王明月忽然問道,隨手用劍鞘杵了潘勝頭一下。
“沒想什麼,就是累了,眯一會兒。”潘勝睜開眼,擡頭笑着答道,眼睛卻盯着那把銀白色的短劍。
以前都沒發現這把劍這麼精緻。通體銀白,劍鞘上雕刻着春夏秋天四季圖,劍柄上凸刻着一片楓葉。竟然只是最低階的白色兵器,可總感覺它不簡單。
“好吧!不告訴就算了。已經兩天沒回劍道館了,我就回去了。未來三四天都在家躺着咯,這趟龍門山之行太累了,沒什麼急事別找我咯!”
王明月說完就將劍別到腰間,邁着大步朝外面走去,頭也不回。
潘勝站起來,雙手插着腰,微微扭扭脖子,又成了個生機勃勃的少年,默默唸到:“人都是會變的,只要自己不改初心就好了,切莫辜負身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