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舒看着衆人臉上或多或少的怒,知道是來者不善,費禕口中雖然是在詢問,但肯定已經知曉昨夜之事,於是也不打算隱瞞,答道:“吾管教不嚴,以致發生如此之事,心中惶恐,正欲請諸位大人過府商議,還望諸位大人能多有賜教。”他原意是指管教呂容不嚴,但蔣琬卻並不知是呂容帶兵,聽他這樣說來,言下之意是想要將責任全部推給張嶷,於是高聲道:“將軍如此說來,便是說張嶷引兵妄殺大臣,迫使皇后自刎,都是他一人之意,與將軍無關?”
趙舒聞言,才曉得蔣琬等人大約還不知道呂容之事,心中稍安,苦笑道:“此刻舒若言,確實事先並不知情,諸位大人可信?”蔣琬“嘿嘿”冷笑幾聲,道:“若是如此,那張嶷私自調兵入城,做下這等事,便是死罪。請大將軍即刻下令,將其正法,以好明正典刑。”他聽到趙舒將責任推給張嶷,心知要扳倒趙舒是不可能的,但既然願意把張嶷交出來頂罪,卻也是再好不過。一則可以損折趙舒一員心腹大將,二則可讓後人引以爲鑑,跟隨趙舒謀逆的下場,便是兩邊都不討好,如此一來看日後誰還敢替趙舒賣命。
這兩點蔣琬能想到,趙舒又怎麼能想不到?也不過是說說而已,斷斷不會將張嶷拋出,便又放緩口氣,試探道:“張將軍雖然行事鹵莽了些,但總歸是張紹圖謀不軌在先,雖然有罪,卻亦用功。可否從輕處置?”蔣琬反問道:“大將軍只說張紹圖謀不軌,可有證據?”衆人都只知道昨日朝廷下聖旨,讓張紹小妹嫁於趙舒,卻並知其中原委。趙舒只得將張紹所設連環計說出,然後道:“張將軍得知消息,惟恐舒爲奸人所害,動搖國本,是以不及請旨,便帶兵入城。也算是事急從權,忠義可嘉。”
王允連環計不過數十年,蔣琬等人熟知典故,聽後自是心中瞭然,知道張紹確實有害趙舒之心,才招來此禍。蔣琬口中卻嗤道:“謀殺將軍未必便是叛逆,救護將軍也不見得便是忠義可嘉。”趙舒一心想與衆人好言商量,將此事儘量抹平,不想蔣琬卻冷嘲熱諷地說出這句話來,言下之意便是自己該被殺一般,不覺有些着惱,冷笑道:“那依蔣大人之意,吾便該洗乾淨脖子,等着張紹來砍不成?”
蔣琬渾然不懼,又待要仗義直言,卻被費禕一把拉住,搶先謂趙舒道:“大將軍何出此言?將軍國之重臣,自不能輕言生死,只是張紹有罪,也需得請旨處置。張嶷不奉陛下旨意,便入城枉殺大臣,此罪一也,然則姑念彼心念大將軍之安危,或可免罪。只是張紹既死,張嶷又舉兵逼宮,迫使皇后自刎。謀殺國母,此等大罪,將軍也準備替他赦免麼?”
趙舒也知張紹固然該死,卻不該如此被殺,而張皇后本就不該死,更不該由呂容等人帶兵逼死。此刻費禕開口詢問,趙舒也不禁語塞,躊躇片刻,才緩緩道:“張將軍帶兵前往皇宮,原意是要保護陛下安危。張紹行此之事,皇后未必不知,且張紹伏法,皇后豈可再居中宮?張將軍有心懇請陛下廢去皇后,並無加害之意。只是陛下誤解張將軍之意,才使得皇后自刎。”
這些藉口說出來趙舒自己尚且不能心服,何況蔣琬等人?蔣琬又是一陣冷笑,道:“大將軍倒是撇得乾淨,這麼說來張嶷便無絲毫之罪?倒是吾等身受國家重恩,又食朝廷俸祿,昨夜卻只是在府中枯坐,不思忠君報國,恪盡職守,反而該當問罪了。”費禕聽他這幾句話又是才嘲諷趙舒,心中又不禁替他捏了一把冷汗。
趙舒卻是知道在這些人眼中,自己如今便與王莽,董卓之流無二,不論怎麼言語也都是白費脣舌,但是要拿張嶷頂罪卻又做不出來,倒不由自主的想到了郭淮剛纔的法子上面去。費禕偷眼看趙舒並不成惱羞成怒,心中稍安,又輕輕拉了拉蔣琬的衣袖,自己走到趙舒面前,拜道:“下官年紀老邁,遇事昏聵,竟不知張嶷將軍有功無罪,枉食朝廷俸祿。不若就請將軍轉奏陛下,容下官告老還鄉,頤養天年。”
趙舒還在思考着郭淮所獻之策,冷不防費禕會有此一着,面上一怔,馬上又聽見其他幾人都接二連三的下拜,道:“請將軍轉奏陛下,容下官告老辭官。”只有蔣琬一個人還站着,看着跪下的衆人,破口罵道:“懦夫,懦夫,怎的便都怕了他不成?”
辭官的人數雖然不多,但都是主持蜀漢政務的樑柱,要是真的都撒手而去,那還不亂了套?趙舒着實不曾想到費禕雖然沒有蔣琬那般激烈的言辭,但卻有這麼陰損的招數。人貴有自知之明,趙舒之所以要好言對蔣,費二人,便是深知自己在內政方面遠不及兩人,有心依仗二人治理蜀漢。現在一個對自己冷嘲熱諷,一個又要告老還鄉,偌大的一個朝廷,趙舒又將去依靠誰來幫忙?這幾年來,趙舒也不是不注意蒐羅人才,但蜀漢地處偏遠,本來所謂的人才便不多。而趙舒又一心想培養的是張紹,李豐等人,此刻自然是巴望不上,一切便還得仰仗蔣琬,費禕兩人。
趙舒急忙伸手去攙扶費禕,口中不住道:“大人這是怎麼說話?國家正值多事之秋,大人乃朝廷棟樑之臣,豈能輕易辭官?”奈何費禕打定主意,再三不肯起來,一定要辭官。將趙舒弄得是哭笑不得,腦袋裡面不禁想到了後世的學生罷課,工人罷工,現在居然是費禕罷官。趙舒知道今日之事,必然要給二人一個交代,否則確實不能收場,於是下定決心,按着郭淮的主意,還政劉禪。心想作出這樣的讓步,蔣,費二人應該心滿意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