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統奉命率三百死士穿着曹軍衣甲,由秘道潛入城內,吩咐衆人以十人爲一組,一面四下放火,一面高喊漢軍已經入城。而自己卻帶着二三十人潛伏在城門兩側,等待時機奪取城門。兩國處於交戰狀態,城中魏軍自然防守的十分嚴密,但卻都把注意力集中在城外的蜀軍身上,哪裡想得到城內起火?不明虛實的,還真以爲是蜀軍從別的城門殺入城內,此時曹休重傷在身,賈逵又不城上指揮,眼見城中火勢越來越大,城牆上的魏軍都紛紛傳言,竟有不少人開始偷偷下城,潛入民宅之內,以求城破活命。
郭統在下面看得真切,帶部下從暗中殺出,高聲喊道:“郭統在此。”直撲向城門,早砍翻幾人在地。身後的二三十隻猛虎,也頓時發威,四下砍殺魏軍。城門口的守軍原本就人心惶惶,此刻聽得郭統大名,先有了幾分畏懼之心,而且不知城中蜀軍究竟多少,稍微抵擋一陣,便四散而去。郭統順利奪下城門,暗道一聲“僥倖”,馬上命人將城門打開,並點火爲號。郭淮引軍在外,見到城內火起,早心急如焚,擔心愛子安全,看着城門大開,遂率軍殺入城門,但見愛子無恙,才十分歡喜地道:“吾兒立此大功,可速與爲父去擒下曹休,獻於大將軍。”父子二人遂整兵殺入城內,欲活捉曹休。
且說文休與賈逵二人爭執不下,聽見城中有人高喊,漢軍已經入城。文休正驚疑不定,賈逵卻已先開口道:“好個文休,本將軍果然不曾冤枉了你。你在此纏住本將軍,卻另使人引漢軍入城。汝父爲國捐軀,汝卻行此大逆不道之事,無愧於九泉下的文將軍麼?來人,與本將軍將此叛賊拿下。”
文休萬萬沒有想到,都到了這樣危急的時刻,賈逵居然還咬着自己不放,而且說得振振有辭,煞有其事,真是覺得哭笑不得,本待發作,卻想着戰事爲重,不由忍氣吞聲道:“賈將軍,某實無叛逆之心,如此漢軍已經入城,還請將軍速保大都督出城,某仍帶人前去抵擋。”賈逵此刻倒不是刻意想去冤枉文休,只是文休前腳進城,漢軍後腳即到;文休剛來纏着自己理論,漢軍卻又乘機入城。如果都用巧合來解釋,未免也難以讓人信服了。賈逵冷眼看着文休,道:“汝無需多費脣舌,今日本將軍定要先除內奸,再御外敵。”揮手便要讓部下上前捉拿。
“且慢。”文休喝止衆人,道:“既然賈將軍不肯相信,某隻好自己了斷,以安將軍之心。”又將寶劍橫於頸下,走上前幾步,道:“還望將軍能保護大都督出城,緊守宛城,以安社稷。”等所有都注視着自己手中的寶劍之時,文休卻突然發力,快速奔向賈逵。兩人相距並不很遠,賈逵前面雖然也有親兵護衛,卻都不曾想到文休會突然發難,沒有提防,便有幾人被文休推翻在地。文休武藝遠在衆人之上,一擊得手,馬上將賈逵制住,喝道:“某無叛國之心,奈何汝卻再三迫之?”聲色俱厲,顯得十分氣憤激動。
賈逵既然落到文休的手中,倒也不十分慌忙,只是閉眼道:“汝是否當真叛國,吾並不知道,只是本將軍干係滿城將士性命,不敢絲毫大意。此刻既然落在汝手中,要殺要剮,悉聽尊便。”文休重重哼了一聲,將寶劍收回,道:“我若殺了你,豈非當真叛國?現下戰事要緊,還請將軍去保護大都督,某自帶人抵擋。”言訖高聲道:“大魏勇士,都隨本將軍前去殺敵。”說完便大步出營。在場衆將軍都不禁爲其氣度折服,頓時有不少人響應跟隨。
看着自己部下不少隨着文休前去,賈逵的心中不由閃過一絲愧疚,暗道:難道自己真的錯了?文休既已走遠,賈逵也不便再想,遂帶人趕往曹休帳中。曹休重傷在身,在帳內聽到漢軍攻入城內,又連吐了幾口鮮血,正要命人扶自己起來看視,就見賈逵帶人趕來,不禁開口喝道:“漢軍如何進城?”賈逵被曹休逼問,竟也不知道該如何答起,只得道:“末將不知。”
曹休傷重,不得已將城中防務都交與賈逵處理,沒有想到一夜之間,便被漢軍攻破,而對方卻還不知道敵軍是如何破城的?曹休怎能不怒,指着賈逵卻不知道從何罵起,氣急攻心,又是一口鮮血噴出。賈逵急忙上前攙扶,道:“漢軍勢大,還請都督保重身體。”曹休伸手將其推開,道:“本都督愧對朝廷,今日城破,有死而已。來人,取本都督兵器盔甲來。”部下親兵還沒有答應,又見一軍士入內,稟道:“大都督,漢軍攻城門,郭淮父子正率大軍而來。文休正帶人拼死抵擋,請大都督早些撤離。”
“撤!”曹休狠狠地啐了那軍士一口,道:“本都督還有何顏面後撤?傳令衆將,務要與城共存亡。”賈逵見曹休如此衝動,復跪下抱住其雙腿,苦勸道:“請都督三思。樊城雖破,宛城卻還仰仗都督守禦。都督若是輕言生死,則宛城託付何人?宛城不保,則洛陽危矣,社稷危矣。都督身肩社稷之重,還請退保宛城,等候曹子丹將軍回兵救援,再與趙舒決一死戰。”
賈逵所言絲毫不假,樊城已經被趙舒攻破,若是宛城再失陷敵手,則曹魏京城洛陽將直接暴露在漢軍兵鋒之下,曹休就算是死,又豈能安心?乃長嘆一聲,道:“將軍所言極是,吾死固不足惜,只是宛城卻萬萬不能丟失。且先退回宛城,再作商議。”
賈逵見曹休答應,遂帶人保護其向北門而退。其時蜀軍雖然已經從南門殺入,但其餘三門都還在魏軍手中,曹休一行有驚無險,順利從北門走脫。連夜逃出數十里,不見蜀軍追來,才放慢行軍速度,緩緩而行。曹休數日之內,連遭兩次大敗,連着逃亡兩次,看着身旁的敗軍,不禁頗爲感觸,對着身旁的賈逵,道:“恨不聽將軍之言,誤中廖化奸計,纔有如今之敗。”賈逵也長嘆道:“末將也有料錯的時候,文將軍忠烈,末將軍其疑其心跡。若文將軍在城上鎮守,漢軍焉能如此輕易破城?”
兩人正在自責之時,卻聽得前面傳來陣陣馬蹄聲,似乎有軍馬迎面而來。曹休、賈逵都不禁失色,若是趙舒又在此伏下兵馬,只怕二人都要成爲階下之求。曹休貴爲魏國宗親,又官拜大司馬,自然不肯被俘受辱,當即暗中握劍在手,寧死也不能被蜀軍擒獲。
“都督,是宛城薛將軍的軍馬。”賈逵極目望清對方的旗號,急忙歡呼着告訴曹休,可是一句話說完,整顆心又如同落入冰窖之中,喃喃道:“怎麼薛喬會來此地?”曹休先聽說對方是本國軍馬,十分高興,但聽到賈逵後面一句,也覺得心中不安,強行坐起身來,吩咐左右道:“命薛將軍速來見吾。”傳令官還沒有離開,就聽對方陣中薛喬先喊道:“來的可是曹大都督軍馬?”
賈逵見果是薛喬也高聲答道:“大都督在此,薛將軍還不速來拜見?”薛喬聞言滾鞍下馬,趕到曹休擔架之前,拜伏在地,不住磕頭道:“末將該死,末將罪該萬死。”曹休見其衣甲不整,又如此請罪,心中先涼了三分,卻又不甘心,仍舊抱着試一試的心態,小心翼翼地問道:“難道是宛城出了什麼事?”薛喬還是不敢擡頭,趴在地上答道:“大都督率軍走後三日,漢軍便兵臨城下,有兩三萬衆。末將深知宛城重要,乃緊守不戰,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曹休幾乎用盡全身之力,吼了出來,指着薛喬道:“就算漢軍居多,宛城城池堅固,糧草充足,便是你無退敵之能,也該堅守待援纔是。”
薛喬見曹休發怒,將頭埋得更低,差不多貼到了地面,繼續道:“末將正是這般想的,只是當初我軍大搜司馬父子之時,擾亂城中百姓,城中百姓不堪其苦。在漢軍圍城之時,居然開門相迎,末將一時不察,被漢軍奪了城池。末將本該以身殉城,只是想來爲都督報信,故而苟且偷生。”
曹休聽聞宛城已失,如同天雷擊中身體,半響沒有言語,良久才猛然拔劍刺向薛喬,喝道:“汝兵敗地失,還有何面目來見吾?”只是體衰力弱,寶劍刺出一半便斜斜落下。賈逵卻比曹休要冷靜得多,如今宛城已經失陷,不該再來追求薛喬的責任,何況曹休自己輕信廖化之言,盡起大軍南下,才致使宛城守備空虛被奪。歸其根本,錯在曹休,而不是薛喬,此刻曹休身邊本來就沒有多少兵將,若再殺薛喬寒了衆人之心,激起兵變,則更是雪上加霜。於是賈逵伸手接過曹休的寶劍,道:“都督且息怒。如今趙舒、郭淮追兵在後,前又有強敵阻路,正是用人之際,薛將軍固然有罪,還請都督饒其性命,使之戴罪立功。”
薛喬知道自己剛纔鬼門關上轉了一圈,聽着有人代爲求情,連忙叩頭道:“末將願死戰立功,還請都督饒末將一命。”曹休方纔拼盡全身之力刺出一劍,此時只覺得頭暈目眩,看了看薛喬,又擡眼望了望賈逵,突然一口鮮血噴出,再次暈倒在擔架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