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鼓剛過不久,沛城的寧靜便被打破,接二連三的逃兵到了南城之下,不到半個時辰,匯聚了近千人,密密麻麻,哀嚎遍野。守城士兵不敢大意,接連三次向內城稟告,終於等到刺史應璩匆匆前來,應璩原爲大將軍曹爽門客,兩月前纔來兗州,作爲一名文士,他雖有才名,但在軍中的威信卻不
夠。
騎都尉劉達一月前領兵往滎陽出戰,只剩兵曹王競帶兵,聽說城下來的是彭城逃兵,王競便覺大事不妙。
見應璩前來,急忙上前道:“刺史大人,東吳偷襲彭城,守軍逃至此處,請速速發兵馳援。”
應璩大驚:“兩國談和,東吳爲何發兵?”
王競急道:“唉呀,東吳反覆無常,如何做不出來這等事來?曾與蜀聯合,卻偷襲荊州,先前偷襲徐州就在眼前,必定是見滎陽戰事爆發,故而乘虛而入。”
應璩低頭看着城下嘈雜的逃兵,遠處隱約還有人影不斷匯聚,猶豫道:“只是黑夜之中,難辨真假,若真是東吳偷襲,萬一其中有詐,沛城豈不危矣?”
王競一怔,急道:“方纔城門守軍已經看過,城下逃兵是真。若彭城失守,東吳揚州兵馬便可長驅直入,沛城與之脣齒相依,彭城失守,沛城焉能守得住?”
應璩眉頭緊皺,看着黑黢黢的夜空,只有繁星閃爍,夜風一陣陣吹過,旌旗作響,城下的哀嚎聲接連不斷。
王競見應璩猶豫,急得捶胸頓足:“刺史大人,救兵如救火,吳狗趁夜突襲,彭城措手不及,恐難久守,讓末將出兵吧!”
噠噠噠——
就在此時,忽然遠處有一騎馬飛馳而至,到了城下,那人翻身下馬,高舉一把劍:“彭城遇襲,奉滿將軍之命前來求援,請刺史大人速速發兵。”
“快快,快下城去看!”應璩大驚,趕緊和王競快步下城而來。
城門打開,吊橋卻未放下,王競來到護城河邊,火光之下看到來人正是滿偉的副將,高聲喝道:“彭城敵情如何?”
那人將寶劍用碎布包裹,用力拋過護城河:“丁司馬領兵出城被吳軍埋伏,城中只剩三千守軍,恐難支撐,滿將軍請求速速支援,現有隨身寶劍爲信。”
“只剩三千?”王競吃了一驚,趕忙撿起寶劍來到應璩面前,將方纔之言說了一遍。
“這……丁瑜好大的膽子!”應璩氣得一甩衣袖,將碎布拆開,他和滿偉還算相熟,一眼便看出正是滿偉的佩劍。
此時再無懷疑,馬上下令道:“彭城只有三千守軍,形勢危急,王兵曹即可領一萬精兵前去支援!”
“遵命!”王競終於鬆了一口氣,馬上回城去點兵,霎時間沛城內鼓聲震天,人喊馬嘶嘈雜起來。
“東吳偷襲,形勢危急,當稟告大將軍和大都督纔是。”應璩拿着寶劍怔了片刻,終於反應過來,急忙轉身向府衙走去。
“刺史大人救命啊!”
“請刺史大人放我們入城!”
那些逃兵見應璩要走,在護城河對面大聲叫喊,如果沒有應璩的命令,他們今晚只能在城外過夜了,如果被吳兵追來,性命難保。
“大人,這……”
“放他們入城,暫時安頓在城東街口。”應璩無奈嘆氣,擺擺手先走了。他現在擔心的並不是彭城之事,而是東吳偷襲的舉動,他們連夜出兵彭城,必定早已蓄謀已久,如今各郡兵力都被抽調一空,東吳大舉來攻,守軍措手不及,夏侯霸不能
及時回援,後果不堪設想。
城外嘈雜聲一片,人馬準備集合出城,應璩卻沒有心思去想彭城的情況,現在最主要的,是把東吳偷襲的消息連夜送到鄴城和滎陽,要早準防備。
援兵相繼出城,一萬兵馬離開之後,嘈雜聲忽然消失,偌大的城池變得空曠,尤其是軍營中,由於是緊急軍令,士兵們紛紛離去,只剩下一片狼藉。
五千守軍大多都集中到南城來打聽情況,紛紛怒罵東吳的卑鄙無恥,屢次做出這樣兩面三刀的事情,簡直比地痞無賴還要可能。
自從三國鼎立以來,東吳一直都和牆頭草一般,哪方有利,便和哪一方,而與他交好的一方,最終還會被其反咬一口,受到重創。蜀軍失去荊州,關羽幾乎身死異鄉,讓蜀軍元氣大傷,三年之後才緩過勁來,偷襲徐州也就罷了,如今和魏國談和期間,又趁着兩國交兵之際,背後出兵偷襲,只恨得那
些士兵咬牙切齒,髒話在城頭上沸沸揚揚。
痛恨東吳的同時,大家對彭城的逃兵便更多了幾分同情,若是正面一戰,勝敗都無可厚非,但這樣被人毫無防備的背後偷襲,輸得太窩囊,太可氣。
雖然應璩命人將他們暫時安置在東街的菜市口,那裡到了晚上便空曠無人,現在天氣不算冷,可以勉強過夜,幾名校尉還是爲他們送去了一些吃食和物資,聊表安慰。
逃兵和守軍聚在一起,詢問着彭城的軍情,許多士兵甚至都不明情況,稀裡糊塗的出城,就被殺散了,彭城也回不去了,只能逃到小沛來。
衆人義憤填膺,此時還不斷有逃兵跑到小沛來,來的人越多,衆人反而越高興,只等着休整一番之後,明日便請求刺史重新整備反攻彭城,以報今夜之仇。又一個時辰過去,城內先後收納了三千逃兵,熙熙攘攘都俱在東街,本來寬闊的街頭變得擁擠不堪,大家說得累了,罵得也煩了,吵鬧一陣之後就在屋檐、樹蔭之下沉沉
睡去。
巡邏的士兵走到這裡,遠遠聽見鼾聲如雷,此起彼伏,無奈地搖搖頭,便轉回去了,大家都是當兵的,最能體會兵敗逃命的無奈和惶恐。彎月西垂,星光黯淡,夜風一陣陣吹過,沛城看似重新恢復如常,但人心卻並不平靜,守軍還聚集在南城等候消息,順便接應着逃回來的士兵,應璩也在府衙中心緒不寧
,難以入眠。沒有人注意到,東街的逃兵中有一部分人藉着如廁、換位的機會,悄然躲進了暗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