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升起東山,蘇德和哈彥骨等人還在城中議事,雖然蘇德讓哈彥骨去休息,但鮮卑大軍到來,哈彥骨又怎能睡得着,洗漱一番之後,馬上召集衆人議事。
斥候回報鮮卑大軍已經盡出河谷,超過五六萬人,牛羊馬匹無數,剛纔牛羊過河,湫水爲之不流,全都養在後山的峽谷之中,山崖高過千仞,無法偷襲。
“看來偷襲糧草這條計不通了,”蘇德皺着眉頭,“軻比能也從中原學過一些兵法,在這方便已經有了防備。”
“明天一定死守,我絕不出站!”哈彥骨主動說話,搓着手言道,“一切都由蘇德軍師指揮安排,我充當先鋒也行。”
今日一場大戰,先前損失兩千多,那是正面較量的大勝,但後面一場亂戰,損失七八千人,卻是哈彥骨自己的固執造成的,回城之後後悔不已。
“對對對,蘇德軍師你只管下令,我們都聽你的!”其他幾位今天慫恿出戰的將領也都面色訕然,一萬人馬,對他們人數本就多的匈奴人來說,可是巨大的打擊。
“我們準備連弩和投石車,堅守一日不會有問題,”蘇德嘆了口氣,緩緩說道,“但鮮卑人馬衆多,如果強行來衝,恐怕也不好阻攔,還是要向關將軍報信。”
“那就等明日再報信!”哈彥骨還是不想將今日吃的虧向中軍彙報,損失人馬不說,還丟了顏面。
“大將軍,杜司馬到了!”正當蘇德準備分派兵力的時候,忽然士兵來稟告。
“哎呀,他們怎麼來了?”哈彥骨一陣尷尬,起身道,“快隨我出城去迎。”
“左大將軍別來無恙乎?”幾人才走出營門,就見杜預正帶着十幾名士兵大步而來。
月光之下,杜預劍眉星目,器宇軒昂,行走的步伐沉穩有力,比之幾年前相見又成熟穩重了許多。
“嘿呀,杜司馬你來得好快!”哈彥骨一陣心虛,急忙上前行禮,“想我們在長安練兵的情形,還如昨日一般,但今天見你,卻氣度大不相同,有一股雪鷹的氣質。”
“左大將軍過譽了!”杜預抱拳笑道,“在下趕到谷城,聽說左大將軍已經出兵了,十分想念,便特來探望。”
“啊?元凱,你該不會真是專程來看我吧?”哈彥骨大驚,有感動也有一絲懊悔,早知道如此,就多等一兩個時辰,也不至於讓杜預親自追來,還正好碰到自己冒失吃虧,想起當年一同學習兵法謀略,自己的那一套
真是都餵了狼了。
蘇德在一旁不禁搖頭失笑,軍中大事,豈同兒戲,杜預身爲三軍司馬,責任何等重大,哪裡會因爲私情獨自離開中軍,必定是有所爲而來。
“想念將軍不假,掛懷將軍更是真,”果然見杜預大笑起來,掃視衆人,“在下連夜趕來武車,不僅是來看望左大將軍,也同樣是來探視諸位,還有這前線之地。”
哈彥骨一怔,旋即假裝不悅道:“莫非關將軍和司馬不相信我們的能力?”“非也!”杜預搖搖頭,嘆道,“一日之間,湫水兩次變爲血河,至今還不見清澈,吾等料到前線必有血戰,卻遲遲不見將軍派人報信,實在放心不下,所以在下不得不親自
前來探視了。”“哦,原來是因爲此事!”哈彥骨恍然大悟,谷遠中軍就在湫水下游,他們是看到河水變化才擔心,知道已經無法掩飾,撓着頭嘿嘿一笑,“軍情要及時稟告,又是我錯了,
該罰,該罰!”
蘇德看了一眼杜預,笑道:“請司馬到房中一同議事。”
“對對對,快請!”哈彥骨心中有愧,竟退開一旁,讓杜預先行。
杜預謙讓一番,和哈彥骨二人一同進入房內,心中卻對哈彥骨的表現頗爲滿意。
哈彥骨之所以能成爲這些僅剩的匈奴人的首領,和他的先前的英勇戰績分不開,但另一個更重要的原因就是他的忠誠和懂得進退。雖然哈彥骨有時候很暴躁,但始終以匈奴左大將軍自居,也不妄稱左右賢王,更不接受官府的敕封,一心想着回到塞外,尋找走失的匈奴王,收回草原的統治權,所以才
得到所有匈奴人的擁護和信賴。
明暗閃爍的火光之下,杜預聽了蘇德的簡要陳述,掃了一眼低頭不語的哈彥骨,知道他已經心中愧疚,便不再取笑於他。
前軍的廝殺,已經在他們的預料之中,只是沒想到比他想象的還要慘烈,雙方都損傷慘重,加起來就是三萬人,再加上三萬戰馬,那是多少的屍骨?
剛纔進城的時候,夜風中便傳來一陣陣濃烈的血腥氣,只怕那一段路上鋪了一層厚厚的血肉,武車城外的河岸被真正地血洗了一遍。
“諸葛軍師已將西河陣線部署完畢,武車並非前沿陣地,”杜預聽罷,緩緩說道,
“關將軍派諸位前來,一來是左大將軍苦苦請命,要與鮮卑一戰,關將軍不忍心拂了諸位數年來苦心訓練的期待,二來也是暫時攔截鮮卑行軍速度,以便從容應敵。”
哈彥骨聞言,猛然擡起頭來:“杜司馬,難道要我們撤兵嗎?前沿陣線佈置在哪裡?”
“就在距此不遠的鵠漢,”杜預言道,“鵠漢城是用青石築成,城牆比較高大,也比武車更爲險要,連夜撤兵,三個時辰可到。”
“撤兵!”哈彥骨一咬牙,站起身來,在房間裡來回走動着,他想明日一戰挽回顏面,又怕因此損失更多的族人。
匈奴已經經不起大規模的傷亡了,再這樣下去,不等打敗鮮卑軍,自己要先滅族了,人口對於眼下的匈奴人來說,纔是最主要的。正進退兩難之時,卻聽蘇德言道:“杜司馬,我們撤兵也未嘗不可,但退到鵠漢之後,請允許我們面對鮮卑的第一波攻城,我們的損失,必須要加倍討回來,否則,我們寧
願在武車迎戰。”
哈彥骨渾身一僵,轉過身來,詫異地看着忽然強硬起來的蘇德,目光復雜,一時間不知道他是何用意。“我們學習了新的戰法,就必須要付諸實踐!”蘇德神色平靜,緩緩說道,“這實踐的對象,用在鮮卑狗身上,再適合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