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斜墜,轉眼到了傍晚時分,晚霞映照江面,一片絢爛的橙紅色,倒映着兩岸青山綠樹,水上帆船浩蕩,波光粼粼,江山如畫。
施洪卻無心欣賞這難得一見的江景,只是緊盯着當先開來的三艘戰艦,不知道蜀軍又要用什麼辦法來弄斷鐵鏈。
那些鐵鏈每一根有胳膊粗細,光是爲了鑄造鐵鏈就耗費了一年時間,吳郡、丹陽和會稽三郡從民間收來的鐵器載了近百車。
這些鐵鏈兩頭埋進懸崖的岩石之中,深達兩丈餘,中間垂落,沒入江水三四尺,小船暢行無阻,但大船吃水深,卻是無法通過的。
木筏被蜀軍拖拽到岸邊,後軍開始安營,三艘樓船正緩緩靠近第一根鐵鏈,幾艘小船在鐵鏈周圍拋錨,與鐵鏈連在一處等候。
三艘樓船在江心排開,只見蜀軍先從小船上搬下來兩塊巨石拋入江中,水花四濺,很快便見第一根鐵鏈在石頭落下的地方猛然下沉,另一端彈了起來,繃得筆直。
“原來那兩塊石頭是用繩索相連的!”
離得太遠,施洪沒有看清石頭上的繩索,但江中的鐵鏈露出水面,他也明白了必定是拋下的那兩塊大石所致。
一旁的親兵撇嘴道:“蜀軍該不會是想用石頭把鐵鏈扯斷吧?”
“屁話!”
施洪不耐煩地罵了一句,冷笑道,“如果鐵鏈這麼輕易就斷了,還能擋住大船衝擊?”
親兵縮了縮脖子不敢應答,另一人卻驚呼道:“將軍快看!”
幾人轉頭看去,只見居中的一艘樓船之上,竟緩緩放下一根極長的木樁,在幾十個士兵的移動之下抵到了其中一條小船上。
那木樁長達十餘丈,大數十圍,幾乎佔了小船三分之一的長度,木樁放上去的時候,小船晃晃悠悠沉了下去,江水翻涌着,灌了一些進去。
樓船上的士兵吆喝着,用繩索木棍將那根打木樁固定好,另外的幾艘小船也開過來,士兵們搭起早已準備好的木架,將木樁這一頭緩緩撐起來,抵到了懸空的鐵鏈之上。
施洪幾人齊齊伸着脖子看向峽谷口,不知道蜀軍這究竟是要做什麼,直到小船上的士兵點着火把靠近木樁,施洪才臉色一變,驚呼道:“那木樁是火炬,蜀軍這是要熔斷鐵鏈。”
“啊?”
親兵吃了一驚,有些不敢置信,“這……怎麼可能?”
剎那間,火焰飛騰,火炬燒得極快,顯然裡面加了助燃之物,就在鐵鏈之下灼燒起來。
火光越來越盛,火焰有三尺來高,映照着江面上的晚霞,以大船和小舟爲背景,顯得壯闊瑰麗。
不斷有火星落入江水之中,冒起一股股白煙,樓船緩緩向前移動着,火炬尖端的火苗跳動如同精靈,吞噬着粗如手臂的鐵鏈。
不覺之間日落西山,江水變了顏色,遠處成爲青冥之色,水天相接,只有那一團火焰兀自熊熊燃燒,愈發顯得耀目。
施洪幾人站了許久,正準備坐下,猛看到跳躍的火焰之中那一段鐵鏈已經變得通紅,頓時瞪大了眼睛,難道蜀軍的這一招當真有效?
噗通——譁楞楞——就在天色將黑的時候,忽然一聲巨響,水花飛濺,鐵鏈如同被甩斷脊椎的蟒蛇,無力地落入大江之中,激起的浪花拍打着周圍的小舟,起伏晃盪。
“嗷——”無論是小船還是樓船之上,包括在岸邊看着這一幕的蜀軍齊聲舉手歡呼起來,這粗大的鐵鏈果然能夠燒斷,那接下來的鐵鎖將不算什麼障礙了。
懸崖之上,施洪幾人卻看得倒吸一口涼氣,吹着微冷的夜風打了個寒噤,半張着嘴巴好一陣沒有說出話來。
施洪吃吃問道:“剛纔……他們用了多長時間?”
“這……”一旁的親兵也光顧着看了,沒有注意時間,算算太陽的高度,答道,“約莫半柱香時間吧。”
“半柱香?”
施洪艱難地嚥了口唾沫,轉動着僵硬的脖子掃過長長的峽谷,東面的峽口已經隱沒在夜幕之中,好一陣之後,才緩緩道:“如此算來,只需兩日時間,蜀軍便可通過西陵峽……”熔斷三根鐵鏈按照半個時辰來算,三百根鐵鏈則需要五十個時辰,但看那火炬的長度,就算隔着一根鐵鏈也能燒到另一根,甚至可以用小舟裝載火炬到前方去熔鍊,這一道在東吳上下看來萬無一失的防線,竟然如此不堪一擊。
“快,快去稟告留將軍!”
呆愣一陣之後,施洪終於反應過來,對身旁的一名親兵吩咐道:“你即刻帶十人連夜從岸邊回到東峽口,將此處情形上報,叫他早做準備,必須要守住的十幾根鐵鏈,以做最後的屏障,可命戰船在江上防守,千萬不能讓蜀軍靠近放火。”
“是!”
“慢着!”
施洪叫住了轉身的士兵,言道,“再告訴留將軍,西陵峽兩岸陡峭,卻無法威脅江心的船隊,叫他不必再在兩岸派兵了。”
“遵命!”
那士兵領命匆匆而去。
龐洪轉身再看的時候,蜀軍的樓船繼續向前,那燃燒着大火的火炬正靠在第二根鐵鏈之上,過不了多久,這根鐵鏈也將沉入江中。
此時天色已黑,四野朦朧,蜀軍並沒有打算用第二根火炬的打算,想必是等這一根燒完便休息了,今日不過是試探。
一旁的士兵問道:“將軍,我們該怎麼辦?”
“先回去歇息!”
施洪思索片刻,跳下大石,邊走邊說道:“蜀軍還需兩日才能通過西陵峽,明日營寨必定還在此地,等我們尋找破綻,明夜放火攻之。”
親兵讚道:“將軍果然英明,明日蜀軍燒斷一半多鐵鏈,看看勝利在望,必定放鬆警惕,他們絕料不到我們早已渡江而來,這要是晚了一日,留將軍還連消息都不知道呢!”
施洪冷笑道:“嘿嘿,留平何曾與蜀軍交手過?
他還是嫩了些。”
親兵不滿道:“留平還不是仗着他父親之功纔來守西陵峽,這本該是屬於將軍的地盤……”“住口!”
施洪一聲冷哼打斷了親兵,沉聲道,“此等擾亂軍心之言,以後不可再說。”
“是……將軍小心!”
親兵縮了縮脖子,攙扶着施洪從亂石堆中爬下山崖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