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忠舞刀搶在橋頭,指揮魏軍向對面衝鋒,迎着漫天箭雨,石橋上一場血戰又開始了,無數屍體滾落橋下,跌入水中,濺起水花無數。
面對密集的箭矢和連弩,魏軍付出了數百人的代價,屍體鋪滿橋面的時候,才勉強有人衝到對面,但漢軍同樣也有步兵守衛,還有相毅親自把守,也被亂槍殺死。
窄小的石橋僅能容一輛馬車通過,在有限的空間裡向突破兩千人的包圍,這並不比攻城的難度小,而且夏侯霸帶領的燕雲騎和殘兵敗將,缺乏弓箭手的壓制和掩護,只能純靠着兵卒的生命去填,以血肉之軀在衝鋒。
蒲忠渾身上下處處帶着箭傷,氣喘吁吁,還是無法衝過橋頭,眼看天色就要大亮,等漢軍從後面殺來,必將全軍覆沒。
“讓我來!”
夏侯霸一把推開已經站立不穩的蒲忠,將鎧甲拉起一腳掖進腰帶,拿起鑌鐵槍大步走上石橋。
在他身後,燕雲騎默然相隨,那些本在猶豫的逃兵這時候也都紛紛排隊,沒有兵器的找了木棍和石塊拿在手,決定最後一場拼殺。
“夏侯將軍,你這又是何必?”
相毅看到這一幕,有些於心不忍,他與夏侯霸交過手,知道此人的實力,如果就這麼死在亂箭之下,實在太不值得了。
轟隆隆——就在夏侯霸一臉決然持槍走上橋面的時候,遠處傳來一陣悶雷般的響動,聲音是從上游傳來,動靜越來越大。
緊張對峙的雙方都紛紛轉頭向上看去,此時晨曦剛啓,只見崎嶇的山崖下,河岸邊一隊騎兵正疾馳而來,一路上留下滾滾煙塵,如同咆哮的土龍一般。
“虎豹騎——”曹皚看到那騎兵的裝扮,一眼就認出來了,激動地大叫起來,虎豹騎是魏軍中最爲精銳的重騎兵,戰力強悍,這時候出現在石橋另一側,讓身處絕境的魏軍看到了希望。
“隨我殺!”
夏侯霸雙目爆射精光,絕處逢生,他知道這一刻的士氣最爲強悍,看到生機的士兵絕對會以死相拼。
“撤!”
相毅見到魏軍援兵趕到,不知爲何反而鬆了一口氣,見夏侯霸領先衝過來,斷然下令撤退,這要是被虎豹騎衝到跟前,自己的部曲反而吃虧,得不償失。
弓箭手在隨意放了一通亂箭之後,漢軍沿着河岸馬上撤退,夏侯霸衝過橋頭,恨恨地瞪着遠去的敵軍,卻又無可奈何,這一次燕雲騎遭受重創,以魏國現在的形勢來看,恐怕很難再組建起來了。
“仲權,你怎得……”曹肇當先縱馬飛奔而來,看到夏侯霸的模樣,大吃一驚,翻身下馬,沉重的鎧甲發出鏗鏘之聲。
“唉……”夏侯霸一聲長嘆,再看看下游遠處還在閃爍的火光,收回寶劍悵然道:“先回城再說吧!”
曹肇看着一種殘兵敗將,皺眉道:“昨夜曹則敗退回城,軍師便知中計,命吾等來救應,看來還是來遲一步。”
曹演也下馬過來詢問:“許將軍他們何在?”
夏侯霸面露痛苦之色:“吾等昨夜中計,許將軍他們爲前軍,陷入重圍,漢軍營寨中皆是柴草,火勢極大,不知情形如何。”
曹皚言道:“將軍,此處非說話之地,還是先回城吧!”
曹肇看看四周,抱拳道:“仲權,你且帶士兵先回開陽,我們在這裡等候接應他們二人,看看能否回來。”
夏侯霸點頭道:“你二人切記不可過橋去,再被漢軍斷了歸路。”
曹肇答道:“我自會當心!”
這一場大戰,近五萬兵馬盡失,燕雲騎也遭受重創,夏侯霸心中十分憂悶,此時天色大亮,霞光燦爛,但他心中卻是陰霾重重。
士兵將馬匹牽過石橋,夏侯霸帶領殘兵敗將頹然返回開陽城,城門之外,郭奕親自帶領城中大小官員出來迎接。
郭奕也是滿面羞愧,低頭道:“是吾籌謀不當,中了陸抗之計,請將軍責罰。”
“此非軍師一人之過也,是某太過急於求勝,才被陸抗算計,決策在某,與諸位無關!”
夏侯霸這點但當還是有的,帶領衆人進入城中,叫各將小心守城,將防守軍器準備就緒,搬到城牆之下,此番幾乎全軍覆沒,想必陸抗會趁勢來攻城。
一夜廝殺,來回奔波,衆人都十分疲憊,夏侯霸叫大家各去休息,等候曹肇他們接應逃兵的消息。
勉強睡了兩個時辰,中午時分,夏侯霸便已經醒來,曹肇領虎豹騎回城,只收攏兩千多殘兵,許儀和夏侯儒依舊不見歸來,全軍上下憂心忡忡。
如今毌丘儉退守青州,徐州兵馬折損一半,冀州還需藉助鮮卑軍禦敵,連個援軍也無處去借,面對氣勢如虹的陸抗兵馬,夏侯霸一籌莫展。
正當他苦思無策之時,陳佐前來稟告:“將軍,城中糧草不足半月之用了。”
夏侯霸心中正煩悶,聞言怒道:“衛瓘前往壽光運糧,按照行程,早已過了運糧期限,何以至今遲遲未到?”
陳佐蹙眉道:“原本按照行程,是莒縣運糧,前幾日汶水被漢軍騷擾,糧道被斷,便該由白浪河運糧,因這幾日軍情緊急,尚未來得及派人去問。”
“哼——”夏侯霸一拍桌子,沉聲道,“衛瓘此子,輕浮驕縱,遲早必壞大事。”
衛瓘年輕氣盛,言語輕浮,本也爲軍中參贊,因與衆人不和,夏侯霸便命他督運糧草,沒想到如此緊急之時,竟然還敢延誤,夏侯霸怎能不怒?
陳佐知道夏侯霸心中煩躁,輕咳一聲言道:“糧草之事,將軍不必擔心,昨夜出戰,折損一半兵馬,這糧草又夠一月之用了……”夏侯霸勃然大怒,起身盯着陳佐歷喝道:“你是笑某用兵無能?”
“將軍,我並無此意!”
陳佐忽然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趕忙道歉,這時候以兵力減損來說糧草夠用,不是讓夏侯霸難堪麼?
夏侯霸臉色漲紅,揹着手走到門口,沉聲道:“馬上派人去問責衛瓘,糧草延期送到,當按軍法處置。”
陳佐吃了一驚,本要再勸,又想夏侯霸在氣頭之上,只好暫時忍住,默然退出了府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