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懿這幾日正在思索破敵之策,賈充接連派人送來三封密信,軻比能竟將撥給鮮卑軍的糧草拿了許多到漢軍換酒,因此事雙方來往愈發頻繁。
饒是司馬懿涵養再深,也氣得拍桌子罵娘,如今兩軍糧草都吃緊,軻比能爲了口腹之慾,竟用糧食換酒,這和資敵有何差別?
雖然雙方早有約定,鮮卑軍可以不服從軍令管制,軻比能自行帶兵,只要聽從司馬懿調遣即刻,但如此作爲,非但衆將不服氣,傳出去更會影響軍心。
司馬懿對鮮卑軍的再三忍讓和縱容,早已在軍中引起不滿,每日飯食多於魏軍不說,還任由其與漢軍接觸,反倒外請來的援軍比本國將士更受重視,軍卒心中自然不平。
而且軻比能與漢軍的頻繁接觸,也讓司馬懿心中愈發不安,長此以往,以胡人的心性,不知何時就可能會被收買,到時候反戈一擊,自食惡果。
如果鮮卑軍與漢軍互爲仇敵,司馬懿自有無數方法拿捏住軻比能,但一旦背叛,便不是他所能控制的了,而且眼下局勢漢軍佔盡優勢,胡人向來懼強凌弱,臨陣倒戈的可能性極大。
正苦悶之際,辛敞又來稟告:“都督,方纔探馬來報,冀州共收購三十萬石糧食,只夠一月之用,若還照目前的分配方式接濟鮮卑軍,只怕連半月都不夠……”“軻比能——當真是不知高低吶!”
司馬懿揉着微微發脹的腦門,他何嘗聽不出來辛敞語氣中的不滿,連參軍都忍受不住,可想而知軍中怨氣有多深了。
“都督,糧草半月後運到!”
辛敞也不好多說,憂心道,“若再等兩月,秋糧收割下來,漢軍糧草將比我軍充沛,於局勢大爲不利,還請早做決策。”
司馬懿無聲點頭,這幾日他也在思索這個問題,雖然眼下看起來魏軍糧多漢軍糧少,但並不代表漢軍糧草不夠用。
漢軍的糧草不夠行軍調度之用,但高壁堅守卻足以支撐,一旦秋糧運到,擁有數州之地,每個郡縣即便抽調一兩成的糧草,也比在冀州抽調一半要多,如果在秋收之前分不出勝負,以後的局勢對魏軍將會更爲嚴峻。
良久之後,司馬懿扶着桌子站起身來,手中多了一根柺杖,緩步來到帳門口,不知何時天空陰雲密佈,一如他眼中深深的憂慮。
一陣冷風撲面而來,袍袖翻飛,司馬懿沉聲道:“鮮卑軍既然不能爲我所用,便只好叫他自生自滅了。”
辛敞大驚,忙勸道:“都督,此時萬萬不可惹惱鮮卑軍呀!”
司馬懿冷然一笑:“吾豈能讓鮮卑軍亂吾陣腳?
此事吾已有安排,既然劉封堅守河內不肯出兵,便另尋出路,叫他無暇四顧。”
辛敞喜上眉梢:“都督已有破敵之策?”
司馬懿邁步走出帳外,冷風吹得旌旗獵獵作響,擡頭望向黑沉沉的天空,喃喃道:“山雨欲來風滿營……”傍晚時分,一場大雨降下,遍野風雨之聲,將暑氣盡數退去,司馬懿即刻傳令快馬將軻比能請來牧野大營議事。
軻比能極不情願,但兩軍既然聯盟,知道此時司馬懿召喚,必有軍情商議,便冒雨來至魏軍大營。
營中同樣擺着酒宴,倒讓軻比能有些意外,落座之後嚐了一口酒,頓覺得寡淡無味,還不如那煮沸的大河水好喝,這幾日天天喝從漢營換來的烈酒,這水酒怎能入喉?
司馬懿看到軻比能眉宇間的神色,微微一怔,這些酒可都是從皇家府庫特意運來犒勞軍士的,他本人都未曾嘗過,今日特意拿出來款待於他,竟還有不屑之色?
心中疑惑,臉上卻神色不動,抱拳笑道:“大王不遠千里來援,本督不勝感激,本欲一鼓作氣殺過河南,未料劉封詭詐,堅守不出,在此耗費時日,怠慢軍心,乃本督之過也!”
軻比能將半杯殘酒放下,皮笑肉不笑回禮道:“都督無需自責,都說那漢麒麟王智計百出,豈是浪得虛名?
我等深入中原,雖略有不適,但尚能堅持,只要都督思得破敵之策,入冬之前,本王自會全力助戰。”
司馬懿聞言白眉微不可查地抖動一下,軻比能這言下之意是要作壁上觀,反正他無需耗費糧草,甚至連兵器鎧甲都在上一次大敗之後由魏軍提供,現在有吃有喝,不打仗便樂得消遣享受,只等約定日期一到,便馬上退回幽州去。
這可與他前幾日強烈要求出兵殺敵不同,先前鮮卑軍太過閒散,無所事事,求戰心切,數日不見便忽然改變主意,更讓司馬懿心中生疑。
“無需等到秋後,本督已有破敵之策!”
此時司馬懿心中計議已定,輕舒一口氣言道,“此番本督欲數路出兵,以遂大王踏入中原之志,叫劉封首尾難顧,攪他個天翻地覆。”
“哦?”
軻比能眼睛一亮,拿起筷子夾了一塊肉喂到嘴裡,不自覺又皺起眉頭,這比起前日吃過的紅燒肉可差遠了,囫圇問道:“不知都督有何妙計?”
司馬懿看到軻比能的神色又一陣疑惑,言道:“此事吾已籌備半月之久,如何行事吾自會囑咐賈參軍,大王此番回營之後挑選精兵等候,一切照計行事,保證萬無一失。”
軻比能放下筷子,深深地看了一眼司馬懿,笑道:“此番出兵,但願大都督能夠技高一籌,莫要再叫我的兒郎們白白送命,本王可無法再經受重創了。”
司馬懿眉頭微蹙,心中暗道前一次也是你們貪心太大,咎由自取,折了人馬不說,還耗費許多軍中糧草輜重,未料竟將過錯全部推到自己身上,心中愈發不悅。
連上卻笑道:“大王只管放心,事關魏國存亡,本督豈能兒戲?”
“好,一言爲定!”
軻比能倒也爽快,馬上起身躬身答應,就要告辭。
司馬懿疑惑道:“今日略備薄酒以待大王,何妨盡興再歸?”
軻比能卻擺擺手:“天色已經不早了,雨大路滑,軍情緊急,本王還要早些回去部署兵馬,就不耽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