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卑軍的暴行,加劇了河北的風雲變幻,軻比能半年前意氣奮發踏入中原的時候,萬萬沒有想到會是今日之局。
此時的軻比能正帶領着一百鮮卑頭領在封丘披麻戴孝,祭奠那些死去的亡靈,浪蕩渠岸邊擺設近三里長的水陸道場,沿河岸掛滿了白幡經文,近三百佛道高僧日夜誦經,鐘磬之聲不絕於耳,他們有一部分是官府特別邀請的,一大半卻是自發前來兗州超度亡靈,百姓們也自發趕來弔祭半個多月時間過去,軻比能和鮮卑頭領已經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今日是法事的最後一天,等儀式圓滿之後,鮮卑頭領將被殺頭以泄公憤,軻比能也會被綁上囚車送往虎牢關。
此時的虎牢關下、滎陽城中已經聚集無數人,靠近滎陽的許昌、潁川等地百姓聞訊不遠百里趕奔虎牢關,彷彿是去參加一場盛會一般,都等着痛斥這殘害同族的嗜血惡魔,哪怕是吐上一口唾沫也是值得的。
除滅胡賊,天下無不歡欣,尤其兗州百姓更是奔走相告,那些參與消滅鮮卑軍的江湖門派也被百姓們所接納,甚至連落草山中的山大王都有人大着膽子送去雞鴨魚肉,讓這些平日裡飛揚跋扈的山賊感動得熱淚盈眶,一時間中原境內官匪和睦,一片和諧。
二師堂作爲許昌最具影響力的宗門之一,又兼顧士林和綠林兩路,自從柏登雲他們剿賊歸來之後,每日門庭若市,前來拜訪慶賀者排成了長隊,應接不暇。
此時無論是帝師堂還是柏玉堂都人滿爲患,甚至連村中的柏樹下都擠滿了人,搭起帳篷過夜,只爲能一睹柏氏三兄妹的風采。
柏氏族中上下雖然疲累,心中卻十分高興,近百年來柏家已經沒有如此風光過了,柏登雲三兄妹也成了族中的寶貝,就連長輩見了都要禮讓三分。
回到家中之後的確風光無限,但這些似乎與柏登雲他們無關,三兄妹回家之後便進入柏家內院的練武廳中整日不出,除了吃喝之外不見任何外人,連族長都不肯見面。
蔚縣之行,讓柏登雲三人備受打擊,方知天下之大,人外有人,他們引以爲傲的武藝在別人面前根本不堪一擊,甚至連區區賊人都對付不了,便下決心回家之後好好練武,增強實力。
柏玉堂掌門柏城太瞭解他這三個孩子了,從小便性情高傲,此番受到挫折非但沒有一蹶不振,反而激發了他們的鬥志,的確是一件好事,拒不見客雖說有些失禮,但私底下卻是老懷欣慰,反而勸說族中幾位長輩不要去打擾他們練武。
練武廳中,柏登雲、柏嘯雲和柏惠雲三人大汗淋漓,柏登雲和柏嘯雲正在互相喂招,柏惠雲則連着一套槍法,槍影綽綽,虎虎生風。
柏氏以八卦掌最爲出名,但並不代表他們便沒有別的武藝傳承,兗州一趟回來之後,柏惠雲忽然改變主意要練槍,柏城向來對這個寶貝女兒十分疼愛,毫不猶豫便給了她一本槍譜,偶爾有空還不忘指點一二。
砰——就在三人正練到興頭上的時候,忽然大門被人用力推開,一人衝進來大喝道:“不好了,堂主在書房昏倒了。”
兄妹三人聞言大驚,趕忙放下手裡的東西趕奔書房,前廳還一片喧譁之聲,前來拜賀的客人還不知道書房中的事情。
柏登雲當先衝進房內,見柏華正倒臥在沙發之中,嘴角一絲鮮血掛在灰白的鬍鬚上特別刺目,沉喝道:“發生何事?”
管家趕忙解釋道:“剛纔有人帶了一封信來,說要與堂主單獨會面,堂主見了信便把那人請到書房相見,叫外面在外面等候,轉眼就聽到堂主的怒罵之聲,等我們趕來時那人已經走了,堂主卻氣得吐血昏迷過去了。”
柏嘯雲走過去看了看柏華呼吸均勻,這才稍微放心,沉着臉問道:“來的究竟是什麼人?”
管家搖頭道:“來人十分面生,我們並不認識。”
柏惠雲低頭看到案几上擺着一個紫色綢布包裹,指着問道:“這是什麼?”
管家也不知道桌上爲何物,柏惠雲秀眉微蹙,將其拿起來一層層拆開,忽然哎呀一聲驚呼,嚇得柏登雲和柏嘯雲齊齊回頭。
“這玉璧……好漂亮!”
柏惠雲雙目閃着光彩,用手指輕輕地撫摸起來。
“惠兒,不……要動,”就在此時,柏城悠悠醒轉,指着柏惠雲手中的東西,“這是,這是司馬家送來的。”
“什麼?”
柏惠雲眼睛瞪大,如避蛇蠍一般將玉璧連同包裹咣噹一聲扔在了桌子上。
啪——嘩啦啦——這案几的桌面是用當下最流行的漢白玉石做成的,出自漢昌號,質地十分堅硬,玉璧落在上面,就聽一聲脆響,幾塊碎玉飛濺起來,落得桌上地下一大片。
“啊!”
柏惠雲嚇得花容失色,張開雙手想要保護已經來不及了,尖叫一聲愣在了那裡。
“呃——”柏城父子三人也呆住了。
書房裡瞬間安靜下來,滿地的玉璧碎塊還散發着耀目的彩光,破碎處光波流轉,果然是上等好玉。
“作孽,作孽啊!”
半晌之後,柏城聲音顫抖着,用手不斷拍打着沙發,欲哭無淚。
這樣的玉石別說做成玉璧,就是指頭大小的吊墜也價值不菲,更不要說這是兩塊一模一樣的玉璧,現在一塊徹底碎裂,一塊撞出數道觸目驚心的裂痕,搭上整個柏氏也不夠賠償的。
柏登雲和柏嘯雲呆若木雞,意識到此事的嚴重性,以往幾次司馬家派人來送禮,都是原封不動地退回去,這下可好,如此貴重的禮物給砸了。
“主人,這……這該怎麼辦?”
管家顫顫巍巍地蹲下來,撿着地上的碎玉,司馬懿父子現在被天下人唾罵,名聲都臭大街了,如果答應和這門親事,柏家人以後別想擡頭做人了。
其實在三年前,若前來求親的司馬懿之子,柏惠雲也不是不會考慮,司馬氏也是河內望族,但偏偏是司馬懿要納妾,柏惠雲無論如何也不肯答應,柏城最疼愛小女,也只好由着她婉言拒絕,這兩年司馬懿父子成了過街老鼠,此事就更不用提了。
但現在打碎瞭如此貴重的禮物,該如何向來人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