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遲塔莫扶起尉遲圭休,看着四下的殘軍,嘆道:“明明一場大功勞,你卻將卑信練故意放走,這又何必?”
尉遲圭休眼神一凜:“卑信練與我有生死之誼,今日在城下一直爲我開脫,若再用他的人頭請功,這後半生我就要愧疚而過了。”
尉遲塔莫無奈,旁邊一人卻笑道:“嗯,左將軍做得對,我覺得你這樣做無愧於心,更值得尊敬。”
尉遲圭休扭頭,見正是和他對戰的年輕漢將,見他並無半分輕視之色,心中稍稍寬慰一些,微微躬身問道:“小將軍真是關將軍之後?”
那人咧嘴一笑,火光下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顯得十分爽朗,點頭道:“家父關平。”
“關平?”
尉遲圭休微微蹙眉。
“大哥,他問的可不是老爹!”
另一人從旁邊走過來,二人面貌一模一樣,尉遲圭休吃了一驚,原來竟是一對雙胞胎,若不是他們的兵刃不同,還真分辨不出來。
詫異之中,那人從鎧甲的衣領下方取出一枚黃銅鑄造的雕像,拿在尉遲圭休眼前,薄薄的底座上是三個人組成銅像。
居中一人斜坐高臺,一手捧着書卷,一手輕撫長髯,臥蠶眉、丹鳳眼,神色不怒自威,身後侍立兩人,一人面白無須手捧帥印,一人絡腮鬍扶着大刀,三人面目栩栩如生。
這樣的雕像尉遲圭休在西域見過無數,雖然相貌略有不同,但居中這人獨特的容貌卻一眼就能辨認出來,他就是西域最爲傳神的華夏戰神,人稱武聖的大漢襄陽王,關羽關雲長。
愣神之間卻見那人指了指捧印的年輕人雕像:“諾,此人就叫關平。”
尉遲圭休這才反應過來,大吃一驚,躬身施禮:“果然是英雄之後,失敬失敬。”
“罷了罷了,這都是老祖的名號響亮,並不算我們的本事,”那人收好銅像,抱拳道,“在下關海,這位是我兄長,關奎,方纔得罪將軍,還望莫怪。”
關奎抱拳行禮,讓他們趕緊準備回城尉遲圭休是敗軍之將,見對方如此客氣,反倒有些羞愧起來,連說不敢。
尉遲圭休整理鎧甲兵器,就聽關海搖頭嘆息道,“看來父親的名號還是不夠響亮啊!”
關奎無奈道:“我們不指望沾老祖的光,更不敢奢望超越老祖,但怎麼着也要闖出點名堂,至少超過老爹纔是。”
關海笑道:“那是自然,反正我現在學的是趙家槍法,將來一定比你強。”
關奎一瞪眼:“憑什麼你就一定比我強?”
關海狡黠一笑:“老爹的刀法都沒殺出個威名來,他教你的刀法你覺得能有多大前途?”
“嘶——”關奎深深蹙眉,“你這說法雖然沒有什麼根據,但我還真不好反駁呢?”
關海得意大笑道:“哈哈哈,這可是我們出生的時候選好的,命中註定,誰讓你抓了那把刀呢,後悔了吧?”
“這就是你練槍的理由?”
關奎冷嗤一聲,“你這都是姥爺舅舅外傳的,不算關家的傳承,就算闖出名堂,老祖以後也不會認你。”
關海不服氣:“你敢污衊我?
小心我祝告老祖,他老人家以後可不會護佑你了。”
關奎毫不在乎:“那麼多外人老祖都要護佑,沒理由他的親孫子放任不管的,你這祝告註定無效。”
“唔——你說的好像也有道理啊!”
關海撓撓頭,又笑道,“等我全部領悟了姥爺的槍法,闖出個常勝將軍的名號,也一樣光宗耀祖。”
兄弟二人漸漸走遠,尉遲圭休叔侄二人看着他們的背影卻目瞪口呆,若不是親眼所見,實在不敢相信有人敢如此明目張膽拿關羽開玩笑,竟還是他的親孫子,這在西域可是人人都敬若神明的存在啊!尉遲圭休吃吃問道:“大漢不是以孝治天下嗎?”
尉遲塔莫搖頭失笑:“還是我們的見識太少了,這大概就是英雄的傳承吧!”
尉遲圭休愣了片刻,忽然說道:“將來有機會,我一定要去一趟長安。”
尉遲塔莫笑道:“等西域平定,去長安還不是和出門一樣方便?”
尉遲圭休一怔,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叔侄二人相視而笑,將心中的不快和憂慮暫時拋之腦後。
不覺之間東方半輪明月升起,兵卒將戰場草草清理一遍,大家領兵回城,半路上尉遲圭休忽然想起伏師戰處置尉遲塔莫家人之事,不覺驚呼一聲。
尉遲塔莫忙問道:“大伯發生何事?”
尉遲圭休嘆道:“方纔太過緊張,竟忘了一件大事,大將軍因你丟了喀拉墩導致扜彌失守,已經派人向大王請令,將你的家人關押,府邸抄家了……”“什麼?”
尉遲塔莫大驚,在馬上晃了晃,才咬牙低吼道:“伏師戰,我隱身喀拉墩就是爲了不讓家人受到牽連,難道連我戰死了,你也不放過我的家人嗎?”
尉遲圭休言道:“你暫時也不必太過擔心,大將軍還在前線,只要他還沒有回到于闐定罪,你的家人就還是安全的,好歹我們也是尉遲家的人,他們多少還是要給些面子的,不會太過爲難。”
“哼,伏師戰——”尉遲塔莫握着拳頭,面目猙獰,迎着月光冷聲道,“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伏師戰這混蛋永遠也回不去于闐。”
尉遲圭休仰天長出一口氣,緩緩說道:“從見到你的書信,我做出抉擇的那一刻,就已經想好了,尉遲家族將來的命運,都將掌握在你我手中,這一次的機會,我們可要好好把握啊!”
尉遲塔莫深以爲然,忙問道:“伯父你一向足智多謀,我們接下來該怎麼做?”
“明天一早就去求見大將軍劉封,將我們所知的情報全都稟告,”尉遲圭休雙目微眯,沉聲道,“甚至——貢獻我們在於闐能夠動用的一切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