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權把憤怒全都發泄在了劉備身上,似乎忘記了,一心猜忌周瑜的,正是他自己。
他自以爲周瑜的死,使他的這個決策,在東吳有識之士眼中成爲了笑柄,卻不想,他向劉備玩的這招假道滅虢之策同樣是光怪陸奇,若人發笑。因爲除了糜竺這樣短謀之人外,看破他這計策的不乏其人。
建安十四年底分劉備江南地,建安十五年又借與荊州,僅僅在建安十六年得到交州之後就耍手段企圖奪回荊州,這豈不又是一個笑柄,只是,孫權卻不這麼覺得罷了。
劉備不肯入網,反而是讓孫權更爲憤怒,於是在得到劉備回覆的當天,立刻命孫瑜率五千兵馬前往陸口,統率本該由魯肅統領的原周瑜所部兵馬,準備獨自伐蜀,並向劉備提出過境要求,請其沿途供給糧草以爲軍需之用。
消息傳到江陵,劉備意識到了事態的嚴重『性』,急又召集龐統等人商議對策。
劉備將孫權措辭強硬的親筆信交給衆人傳閱,憂心忡忡道:“軍師看穿了孫權的陰謀,他這回是惱羞成怒,看這情形,多半是打算跟我們兵戎相見,強奪荊州了。如今他要強行過境,我是答應也得答應,不答應也得答應呀。”
龐統將孫權的信往案上一丟,冷笑一聲,道:“當初未得荊南的時候,主公尚須忌憚他三分,以主公如今之勢,何必再怕他,也是時候該給孫權點顏『色』看看了。”
劉備神『色』爲之一振,道:“軍師的意思,莫非是要與東吳兵戎相見不成?”
龐統道:“荊州乃主公立足之本,益州乃主公爭奪天下之資,此兩地,誰若是覬覦,誰便是主公之死敵,哪怕是孫權也不例外!主公若只是一味的與孫權耍嘴皮子的功夫,便不能叫他見識到主公對佔有荊益二州的決心,現在正好是時機,主公不妨打一仗讓孫權吃點苦頭,令其不敢對荊州再動歪念頭。”
其實借荊州這事,劉備作爲債務人本來是理虧的,但給龐統這一番話說得,反倒是孫權這個債主追討債務這般天經地義之事,變成了“對荊州動歪念頭”。
而且這龐統一出口就拋棄了動用外交通徑解決紛爭的念頭,很強硬的讓劉備用武力來捍衛自己的地盤,也不知他是對劉備現下手中兵馬數量的信任,還是對自己的用兵之道胸有成竹。
總之這龐統的謀略作風,與諸葛亮是大相徑庭,如是把諸葛亮比作是水,看起來柔弱,溫水煮青蛙卻又能殺人於無形之中,那麼龐統就是一根犀利的針,鋒利無比,直取要害。
“臥龍、鳳雛,果然風格完全不同呀。”方紹在心裡邊暗自感慨。
龐統的肅殺之詞似乎很輕易的就打動了劉備,他扳着指頭暗暗一數,當初以關羽本有的水軍,加上接收的劉琦舊部,大約有兩萬人左右。張飛、趙雲、魏延等率領的步騎,經過一番擴軍,目下亦有一萬餘人,再加上劉表舊部,以及黃忠、雷緒等帶着部曲新投的人馬,加起來差不多也有五六萬人馬。
不算不知道,這一算劉備還真爲自己現在的實力小吃了一驚。
『亂』世之中,唯有兵強馬壯纔有挺起腰板做人的底氣。
“如今我有五六萬能戰之士,孫權在陸口不過三萬人馬,真要來跟我拼命奪荊州,只有起傾國之兵,恐怕孫權那小子可沒這個膽『色』,嗯,這一仗能打。”
劉備也不是沒主見的人,自己私下分析了一番,再加上龐統之詞,這時便漸漸有了底氣。又回想起早先從孫權那裡受得的種種窩囊氣,這會手握雄兵數萬,坐擁荊州六郡,這口惡氣,也是時候出一下的時候了。
於是,劉備思索半天,便是篤定了主意,遂道:“好,也是時候讓孫權小兒知道我劉備不是好惹的時候了,就依軍師所言,孫權若敢西進,咱們就和他拼個你死我活!”
劉備果斷的採納了龐統的計策,準備將東吳的政策轉向強硬。他纔來幾天,劉備便對其言聽計從,算是出盡了風頭。
此時諸葛亮人不在,方紹作爲諸葛亮的學生,便覺得應該爲同爲軍師的諸葛亮爭點面子,當下便道:“龐軍師的計策紹深以爲然,只是紹覺得,眼下咱們的首要敵人畢竟還是北面的曹『操』,如果兩家大打出手,最後弄得兩敗俱傷,卻給那曹『操』漁人得利便不妙了。”
劉備當然不是那種死心眼的對某個人言聽計從,而根本聽不進其他人建議的人,方紹這麼一開口,他便問道:“中正所言固然有理,我豈又不知,只是如今爲形勢所『逼』,這劉孫聯盟破與不破,兩家這一仗打與不打,都由不得咱們呀。”
方紹笑道:“孫權要強行過境,那這仗自然是要打的。不過紹的意思是,主公還是應當先找一個合理的藉口,儘量讓孫權放棄伐蜀,如果孫權不聽的話,那麼即使開戰,理也在咱們這邊。”
劉備又一琢磨也對,便是點着頭道:“不錯,即使要翻臉,也應當讓孫權先翻,這背信棄義的名頭,還是讓孫權揹着的好,但不知中正有什麼好的藉口嗎?”
“又是藉口啊,前幾天剛想過一個藉口,現在又要想借口,看來我跟藉口真是很有緣分啊。”
身爲一個現代人,藉口這種東西對於方紹來說還不是手到擒來,他既出此言,當然是早就給劉備想好的藉口,遂是笑道:“主公可以這樣跟孫權說,就說主公與劉璋都是劉姓皇族,所要做的事都是匡扶漢室,如果說劉璋有什麼不小心得罪了吳侯,就請吳侯看在主公的薄面上,寬宏大量放過劉璋這一回。不知主公覺得這個藉口如何?”
劉備聽了不禁大讚:“嗯,不錯不錯,這個藉口甚好,就依中正此言。”
可憐的劉璋,前一分鐘還是這位同宗兄弟口中的魚肉,後一分鐘這位同宗兄弟便要爲他兩肋『插』刀,甚至不惜與原先的盟友撕破臉皮。
於是,劉備寫了一封親筆書信給孫權的同時,還傳下命令,令駐紮於江北的襄陽太守、『蕩』寇將軍關羽率水師主力屯於江陵。以徵虜將軍張飛改任宜都太過,率部駐紮於秭歸。以魏延與徐庶駐守於夏口,又急調尚在夏口的諸葛亮火速南下巡視南四郡,查缺補漏,協助趙雲、黃忠等人御守四郡,自己則坐鎮公安。
當東邊荊州孫劉兩方劍拔弩張之時,千里之外的益州成都的某一間小黑屋中,三個心懷鬼胎的人正在密謀一件天大之事。
房門緊閉,昏黃的燈光映照那三張相貌大不相同的臉上,反『射』出來的卻是相同的興奮。
“子喬,這一趟許都之行如何,那曹公是否如人所言的禮賢下士?”最先開口的那人儀表堂堂,眉宇之間盡顯風流儒雅,端得是一位美男子。
“恐怕要令兩位失望了,依我之見,曹『操』目下一統北方,又新得大半個荊州,已是變得頗爲自大,此番許都之行,我可是受盡了他的冷遇,這樣一個人,豈能將益州獻給了他。”
回答的那人形容短小,雙眼細如門縫,但卻透着某種精明之『色』,此人,正是益州劉璋手下別駕張鬆,而那位問話的翩翩美男,則姓孟名達,子敬,乃是劉璋手下一名不起眼的從事。
孟達聽得張鬆對曹『操』的評價,不禁面『露』厭惡之『色』,撫髯說道:“我等爲益州尋覓新主,爲的就是一展所長,建一番宏圖大業,原以爲那曹『操』一世雄烈,是個可以一統天下的明主,卻沒想到才只得到三分天下便這般自傲起來,這樣看來,益州是決不能給他的。”
那邊張鬆連連點頭,順口又把曹『操』數落了個遍。
孟達耐着『性』子聽他抱怨了一番,卻又嘆道:“雖是如此,可是以曹『操』之野心,早晚必會來侵吞巴蜀,劉璋這個廢物連張魯都對付不了,更何況是曹『操』,到時咱們還不是得在曹『操』的手下苟且偷生,與其如此,還不如擁護劉璋這個庸碌之主來得自在。”
張鬆也跟着一嘆,卻見另一人始終默不做聲,便道:“孝直啊,送益州給曹『操』你也是極力贊成的,如今事已落空,你別光不做聲,也出個主意啊。”
那沉默不語之人,神『色』冷峻,相貌不及孟達俊美,但也不似張鬆般短小,只是一直緊鎖的眉頭,給人一種苦大仇深的感覺,此人姓法名正,字孝直,目下現爲蜀郡一小小縣令。
那法正沉默了片刻,重重的咳了一聲,彷彿心中有話醞釀了許多,他擡頭看了二人一眼,方纔鄭重的說道:“如今益州外有強敵虎視,內中各方勢力裂痕累累,而劉璋庸弱,既不能重賢用才,開疆拓土,又不能統合各方勢力,劃地自守,這般危勢,不是被強敵吞沒也要自生禍『亂』,我等皆非庸碌之輩,就算不爲自己一展平生之志,也當爲家族朋輩尋覓一位可以依靠的雄主,就算不是曹『操』,也絕不能坐以待斃。”
那二人聽法正一席話,神『色』皆肅然起來,張鬆道:“孝直心中,是否已另有人選。”
法正詭秘一笑,『露』出微微得意之『色』,頓了一下,方道:“我思索良久,覺着爲今之計,能執掌益州者,非荊州的劉玄德一人莫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