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正是張任。
這位益州老將,此時此刻傲然孤立,以一種極爲不屑的眼神冷冷的注視着劉璋,注視着那兩個年輕的荊州小將。
張任的眼神,如針一般刺在劉璋的身上,讓他感到渾身不自在,他只得側過身去,不敢觸及張任的眼神。
“好一個不怕死的老傢伙,好,我就成全了你!”
劉封大步走上前去,長劍舉起,當場便要將張任斬殺。
對面那百餘益州同僚,一個個掩面而嘆,不敢看着這馬上將要發生的血淋淋一幕。而那張任卻面無所懼,面對將要落下的劍,他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且慢!”
就在劉封將下殺手的時候,魏延及時出言喝止,他幾步追了上來,將劉封的劍按下。
劉封一怔,道:“此人頑逆不化,文長爲何阻止我殺人。”
魏延道:“我等只是奉命行事,這人是生是死,還當由主公來決定,我等不可越權行事。”
劉封覺着也有道理,但將劍收了起來,衝那張任瞪了一眼,道:“老傢伙,就暫時讓你多活幾日。”
魏延卻向那張任拱了拱手,道:“不知這位老將軍尊姓大名?”
張任冷哼一聲,不屑道:“老夫張任是也,你要殺便殺,不必假惺惺的。”
魏延微微一笑,道:“原來是張老將軍,久聞大名啊。恕延說一句大實話,自古順天者昌逆天者亡,如今我家主公順應天命而來,諸位益州士吏無不歸附,你非要特立獨行,世人非但不會誇老將軍你忠心不二,更只會笑你是不識時務之徒呀。”
張任冷笑一聲,道:“黃口小兒也敢說教老夫,你家劉玄德詐取益州,只能讓那些貪生怕死之徒屈服於他的『淫』威之下,我張任寧死也不會歸附於他這種狡詐之徒。”
張任這般對劉備出言不遜,旁邊的劉封立時大怒,罵道:“老狗,你算什麼東西,竟敢這般辱沒我父親,我不殺你難消心頭之恨。”
魏延又將劉封攔住,卻是向張任笑道:“張老將軍好一番忠貞之一,只是我怕你是愚忠了。劉季玉,你不妨來勸勸這位張將軍吧。”
魏延發話,劉璋不敢不從,只得低着頭向張任道:“公義將軍,你的忠義我心領了,只是我劉璋無德無才,確實當不起你這番忠義之心。如今我已將益州獻於劉皇叔,你還是把這份忠義用來輔佐劉皇叔吧。”
劉璋這一番話,把張任氣得差氣得吐血,老人家氣血衝腦,搖搖晃晃險些就倒下。
魏延便道:“老將軍自詡忠義之人,眼下你的舊主既然讓你臣服於新主,那老將軍便當聽從纔是,若不然的話,那豈非成了不忠之人。”
魏延這是在打張任的臉啊,那張任也確實沒料到,劉璋竟然軟弱至此,自己投降便罷,還當着這麼舊臣的面,厚顏無恥的勸自己背叛於他去投效新主,這簡直令人哭笑不得。
張任氣得血壓升高,滿盡失望與憤怒的雙眼瞪了劉璋好一會,卻纔一揮手,落寞無比的嘆道:“罷了,是我張任有眼無珠。但要我歸順劉備是絕無可能,要命只有一條,儘管拿去吧。”
魏延見這張任決然如此,心中也佩服他是條漢子,當下也不再讓他受辱,便令士卒們將他押解下去,先關起來等劉備來了再行處置。
於是,魏延對願意歸降的文武舊臣友好對待,但卻將他們暫時軟禁於州府中,並派人快馬通知劉備,報說成都已經攻下。
尚在路上的劉備聽聞成都已經拿下,不禁大爲驚喜,於是便催促兩萬大軍加快行軍速度,終於在天明之前趕到了成都。
大軍一到,諸將按照事先分排好的任務各自行動,先將四門加強守禦,又對百官府第包圍監視,並牢牢控制住庫府與武庫,截止到天光大亮之時,已完全控制了整個成都城。
至於城中的五六萬益州兵,因爲將官皆被召去了州牧府,劉備大軍入城之後,又借劉璋的手諭,分派諸將帶兵前往各營接管,這些益州兵羣龍無首,便也沒有鬧出什麼太大的動靜,大部分人都選擇了老老實實的歸順劉備。
午後之時,劉備方纔率一千精銳親兵進入州府,在那裡,成都的高官們已經被軟禁了大半天,衆人被隔斷了消息,只聽得州府外吵鬧之聲不絕,『亂』哄哄的鬧了整整一夜,各人心中皆是忐忑不安。
一幫人正自議論紛紛之時,忽然大堂之門吱呀一聲開了,卻見一個五十多歲的英武之人,在魏延等將的環護之下,從容的走入大堂。
那人信步走上主位,向衆人拱手一揖,彬彬有禮的說道:“備來遲一步,讓諸位受驚了,還望諸位恕罪。”
說話那人,自然便了劉備了。
衆人神『色』爲之一變,見着此人,雖然各人的滋味多不相同,但見劉備這般有禮,也都三三兩兩,步調不一的跟着還了一禮。
劉備當然知道,這些人表面上的敬畏,多是畏於自己的武力威懾,若想讓這些人傾心歸附,一時也急不來的,還需要時間來平伏彼此間的芥蒂。
劉備表情越發的和藹,謙遜道:“備受季玉之託接掌益州,實在也是迫不得已,備才疏學淺,今後還賴諸位開備之愚魯,我等上下一心,方纔能匡扶社稷,重振漢室朝綱。”
如果這頭一番話是客套的,虛僞的,讓在場的益州士吏們心中鄙視的,那麼劉備接下來的話便開始打動他們的心了。
“當此『亂』世之時,正是用人之際,益州能於『亂』世中保得一方平安,全賴諸位賢士之力。所以,諸位無論文武,但凡季玉之舊臣,皆官任原職,待備安民已定,對於那些才華不凡之士,還當量才升用,委以重任。總之一句話,只要是有才之士,無論是在劉季玉手下風聲水起者,還是鬱郁不得志者,在備這裡,必讓你們十倍百倍的盡施所能,我等相互相扶持,共建一番大業。”
劉備這番話釋放了一個很明顯的信號,那便是他劉備準備革除劉璋執政時期的用人弊端,同時,還將保證他們現在的利益維持不變,也就是說,那些無才者的利益將得到保護,而那些有才者也將從中獲得更多的利益,這顯然是一個爭取大多數人心的一個政策。
當劉備宣佈這一番話後,在場人的情緒明顯振奮了許多,不少人的眼中竟已顯『露』出躍躍欲試的神『色』。但仍有許多人,諸如黃權、劉巴等輩,仍舊是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似乎根本就不爲劉備所誘。
在第一次會面之後,劉備便放了這些文武士吏各自回府,給予了他們一定程度上的自由,但仍派人馬監視着他們的行動,並於四門嚴加盤查,以防他們偷偷溜出城出。
三天之後,成都城的混『亂』結束,劉備在方紹等人的建議下,抓準時間,取庫府之錢糧撫慰那些在三天以來的混『亂』中受到損失的百姓。
當開啓庫府時,劉備驚訝的發現,他這位懦弱無能的同宗,文治武功上是個廢物,但於斂財一道卻是極有一套。這庫府中所貯的糧草,足夠全城官民吃上三年五載,而其中所藏之金銀綢緞,更是堆積如山,足支十餘年的奉祿軍餉。
於是,劉備只取用了一小部分的府藏,便輕鬆的彌補了百姓們在混『亂』中所受到的財產損失。而百姓們則爲他們這位新州牧的慷慨所打動,個個都是感激涕零,儼然忘了那三天的驚魂是拜誰所賜。
在安民的同時,以劉璋名義所寫的手諭也從成都發出,使者們帶着劉璋讓位的訊息,奔赴益州各郡,傳達益州新的主人對他們的撫慰之情,以及令他們官任原職的厚待。
聽聞到成都的劇變之後,各地方郡守們無不震驚,但成都城已易主,郡守們畏於劉備之威名,再加上平素就對劉璋多有不服,因此,諸如汶山、漢嘉、廣漢、梓潼等郡太守皆立即派人隨使者去往成都,上表表示對新主的恭賀以及效忠。
而巴郡太守嚴顏等一部地方官吏,則對是否效忠於新主猶豫不決,遲遲不派人前來成都表示心跡。
至於巴西郡太守龐羲,原先劉璋在時便處於半獨立狀態,這時聽聞劉璋下臺,劉備入主成都,便是斬殺了劉備派去的使者,公然宣佈脫離益州自立。
劉備聽聞之後自是勃然當怒,當即便欲派大軍入去攻打巴西郡,這時,已被任命爲蜀郡太守的法正卻獻上一計。
“主公初掌益州,除成都之外,各郡官吏皆知主公之恩而不知主公之威,這也正是有些人還遲遲不肯歸附的原因,爲今之計,主公必須先立威嚴,方纔能震服那些心懷猶豫之徒。”
劉備新得益州,對法正這個大功臣是言聽必從,當下便道:“那依孝直之言,當如何立威。”
法正目光中閃過一絲肅殺之意,神『色』冷峻的說了四個字:
“以殺立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