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大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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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葛亮一向沉穩內斂,機謀於心,今天當着皇帝與諸臣的面,卻難得這般慷慨激昂一回。
衆人的情緒,被他這一句話調動了起來,大殿上沉寂的氣氛立時被打破,諸臣皆一躍而起,紛紛聲言請劉備發兵出戰。
龍座上的劉備自然也是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要說這天下間誰能令劉備忌憚,那就唯有曹操一人了,想當初自己被他從徐州趕到河北,從河北趕到汝南,又從汝南趕到荊州……自己的一輩子,就是躲避曹操的歷史。
即使是自己如今坐擁四州之地,即使數次擊敗了曹操,但每一次的交手,他都無不對曹操保持着十二分的戒心,生怕一招棋錯,又給曹操打回原形。
但是現在,這個一輩子的宿敵,突然之間變成了植物人,彷彿一下子失去了對手一般,此刻的劉備,心中不禁也涌起了幾分“獨孤求敗”的傲然之情。
這時,龐統也道:“曹操半死不活,曹丕這小子的才能遠遜其父,如今魏國上下必是人心不穩,這個時候正是我們滅魏的大好時機呀,陛下,此等良機若不取,天必咎之”
法正跟着道:“潼關一役,魏軍損失慘重,雖其國力依然雄厚,但短時間內也難以彌補兵員的巨大損失。若此時能與東吳約定夾攻魏國,則我聯盟的實力,將大大超過新敗的魏國,滅魏之戰必能成功,請陛下無需再遲疑。”
這些個重臣們一個接一個,爭先恐後的勸劉備發兵,好像是爭着要在這件大事的決策上留下自己的足跡,以免在將來滅魏的勞功簿上,不能濃重的書寫上一筆。
作爲右大司馬的方紹,這個時候自然不能落了別人之後,於是他也說道:“陛下,此時確是滅魏之良機。不過,曹操雖無法視事,但魏國良將謀臣尚不可勝數,曹丕此人雖然纔不及其父,但若其真能重用這些舊臣,採取堅守不戰的方針,我軍倒不見得能夠速滅魏國。”
在別人都激昂振奮的時候,方紹卻反而保持了冷靜,劉備便道:“那依中正之計,此番滅魏,朕當如何用兵?”
方紹不緊不慢道:“用兵的大略,自然是先前商議過多番的先取幷州,再吞河北之策。不過,臣以爲,想要在短時間內滅魏,我們就不能光計較一城一地的得失,最關鍵的應是誘使曹丕以其主力與我軍決戰,只要能殲滅魏軍有生力量,莫說是幷州河北,就算是中原之地,同樣是輕易可下。”
方紹的戰爭觀自然是很超前的,他深知魏國人口衆多,經濟與軍事潛力巨大,如果將戰爭的重點放在攻城略地上,那麼勢必就會陷入長期的攻守拉距之中,這樣的話,比拼的就是雙方的綜合國力,日久消耗下去,僅有四個偏狹貧瘠之州的大漢,顯然不是魏國的對手。
所以,只有以決戰的方式,迅速的消滅魏軍主力,使之來不及將國內的經濟與人口優勢轉化爲軍事力量之時,已經覆沒於漢軍的絕對優勢之下。
方紹的主張,包括劉備在內的衆人,都深以爲然。
這時,諸葛亮道:“誠如中正之計,臣以爲,陛下當派一員大將進駐弘農郡,大張旗鼓的開設屯田,以營造出一副準備以弘農郡爲跳板,進攻許洛等中原腹地的假象,如此一來,則可將魏軍吸引至洛陽一線,爲我軍突然進攻幷州減輕阻力。”
龐統也馬上道:“幷州的腹心在於太原郡,而由河東郡進攻太原,必先取中間的平陽郡。臣以爲,介時我大軍可突入平陽郡,佔據險要,掃蕩周圍之縣,再對其治所平陽城圍而不攻。到時候,曹丕爲保得太原門戶不失,必然會親率大軍前來救援平陽,到那個時候,我軍正好與之在平陽附近決戰,一舉殲滅魏軍主力。”
臥龍鳳雛這倆人,一個從政治上,一個從軍事上,迅速的對方紹的建議做了補充,一套行之有效的滅魏方案就此形成。
劉備心中又是振奮,又是欣喜,當即板定決定了滅魏的大計。
這個時候,在今日的議事中表現不太顯眼的法正,忽然又道:“陛下,臣以爲,此番滅魏之戰,令東吳出兵牽制其東南之兵是必不可少的,臣以爲當派一名得力的使臣,再次出使東吳,說服吳公出兵兩淮。”
方紹聽到“吳公”二字時,差點就笑出聲來,心想孫權你小子還不如直接稱王算了,稱什麼“蜈公”,搞笑麼。
笑歸笑,方紹這時卻擔心法正這小子,又是想借着結好東吳的機會,趁機把自己給支走,遂是搶先道:“孝直所言極是,臣有一個人選,足以擔此重任。”
劉備便問是誰,方紹遂道:“此人姓鄧名芝字伯苗,現下官任尚書郎,臣薦此人出使東吳,必有所獲。”
衆人都以爲方紹會推薦常常出使東吳的費禕,卻沒想到這一回他換了一個不太出名的鄧芝。
方紹卻是另有其意,一則是避免被法正算計,二來他也知鄧芝是一個難得的人才,故而藉機推薦,試圖將其收攬於麾下。
此時的鄧芝,官任尚書郎,跟他同級別的尚書郎共有六人,只不過是個六百石的小朝官而已,若是其能獲得出使東吳的機會,並有所斬獲的話,回國之後升官加爵自是不在話下。
法正卻道:“這個鄧伯苗我亦有所聽聞,他固然是有幾分才華,只是東吳的政策,向來是騎牆觀望,想要說服其出兵並非一件易事,怕是還得一位經驗豐富之輩出使才穩妥些。”
方紹呵呵笑道:“孝直不要忘了,東吳之所以總是騎牆觀望,無非是畏於曹操之雄,魏國之強。如今潼關一役魏軍死傷慘重,軍事實力大受打擊,而其國內帝位交替,亦是人心動盪,這不僅僅對於我們來說是天賜良機,對於東吳來說,更是難得的機會。故而我認爲,東吳這一次會擔心我們獨吞滅魏的果實,必然會爭着搶着要出兵,與我們爭搶魏國之地。所以說,以鄧伯苗之才,足以勝任。”
方紹此一言是有理有據,只說得法正無言以辯,遂只好默認了方紹的推薦,劉備遂騰的站起,欣然道:“好吧,就依中正之薦,朕詔令鄧伯苗出使東吳,與孫仲謀約以兩路出兵,共滅曹魏”
…………
滅魏大計定下,滅魏的各項準備便緊鑼密鼓的展開。
劉備先是令車騎將軍張飛出鎮弘農郡,在黃河南岸各縣,大開屯田,並派細作進入魏軍,大肆散佈漢軍將進攻許洛的謠言。
與此同時,荊州方面的關羽軍團劉備的密詔,也開始調集糧草,集結士卒,營造出一副準備與張飛遙相呼應,一起把中原大地鬧個天翻地覆的假象。
而在營造佯攻中原的假象之時,益州、隴西、漢中之兵,卻是一小批一小批,不動聲色的暗中向關中一帶集結。
按照計劃,漢軍將在春耕播種之後,向魏國發起致命的進攻,並在秋收之前結束第一階段的戰爭,以儘量減輕給當年的糧食生產帶來不利影響。
這幾年來,戰爭時斷時續,幾乎沒有停止過。方紹知道不久之後,大戰又起,所以便在這難得的間隙之期,抽出了大量的時間來在家中陪老婆孩子。
倆兒子轉眼間也快三歲了,說起來方紹這個做父親的還真是有點慚愧,兒子長這麼大,他這當爹的陪他們的時間卻少得可憐。幸得諸葛蓉孫尚香都是名門之後,一個教他們習文,一個教他們習武,兩個兒子成長得倒也順當。
這日,在看過他們用木劍,跟着孫尚香有模有樣的學過一套劍法之後,方紹便將他們收到跟前,撫着他們的小腦袋,笑呵呵道:“阿炎、阿悠,你們這劍法練得好啊,爲父我有一樣東西獎勵給你們。”
倆小子一聽有獎,立刻便樂乎起來,方紹遂將他花了一個上午做成的禮物拿了出來。
那是一副跳棋。
作爲一個後來人,方紹深知在幼時開發孩子智力多樣化發展的重要性,諸葛蓉固然可以教他們一些詩書禮儀,但在方紹看來,智力的開發,靠背誦詩書顯然是不全面的,開發他們邏輯思維的能力更重要。
方紹琢磨了半天,只有這跳棋,既能開發他們的邏輯思維能力,又不會超過他們現階段年齡的承受水平,而且跳棋這東西,也不會像軍棋什麼的引起別人的怪異的好奇心。
方紹將棋子擺好,耐心的解釋了規則,又親自演示了幾盤。他的這倆兒子着實聰明,一教就會,過不得半個時辰,倆小傢伙便興致勃勃的對戰起來。
方紹在旁看了許久,卻是看出點門道來。要說他倆兒子,長子方炎的腦袋瓜反應極快,起子之時不假思索,痛快的很,總能下出很古怪出人意料的步子來。而次子方悠呢,每下一步棋,都要慢吞吞的想上好久,但下出來的棋招卻相當的沉穩,每每都能對付過去他哥哥那奇招怪步,兩小傢伙下了幾盤,倒是互相有輸贏不分勝負。
邊上的孫尚香看到他們父子和諧的樣子,心情也是跟着十分的欣慰,忽然間她想起了什麼重要之事,便找了個理由,將方紹拉到一旁。
“夫君,我有一借特別重要的事跟你講?”孫尚香顯得心事重重。
“什麼事夫人儘管說。”
孫尚香瞅了瞅四下無人,卻纔嘆道:“是關於阿玉的事情。你也知道,阿玉這幾年漸漸長大,眼看着已經到了嫁人的年齡,她總也不能跟着她母親一輩子吧。”
“我還當是什麼大事呢。”方紹笑道:“這容易的很,趕明我替阿玉物色一位如意郎君便是了。”
孫尚香搖頭道:“哪有這麼容易。夫君你想啊,阿清她們母女跟着我們,隱姓埋名的,又不好報出自家身份,將來嫁人的時候,人家問起阿玉來歷門第,卻當如何說與人家中。”
孫尚香的話倒是提醒了方紹,要知周玉好歹是周瑜的女兒,所嫁之夫,自然也要門第相當。但眼下的情況卻是,周玉無法透露自己的真實身份,這樣的話,那些豪門大族,自然不會娶這樣一個來歷不名的女子,但若是尋常人家,又怕委屈了周玉。
“嗯,這件事還確實挺麻煩的,當初怎麼就沒想這麼多呢。”方紹一時間也有點不該如何是好。
這時,孫尚香卻似早有準備一般,笑道:“夫君莫愁,我倒是有一個辦法。”
方紹一怔,問她有什麼辦法,孫尚香附耳低語了一番,方紹聽罷哼了一聲,笑眯眯道:“夫人啊,這般計策,你可想不出來,你老實說,是不是小喬夫人出的此計?”
孫尚香見瞞不過丈夫,只得吐了吐舌頭,嘆道:“都讓你猜到了,唉,其實就是阿清姐姐出的主意,她也是沒辦法,我覺得這個辦法也可以。”
方紹思索再三,覺得這計策雖然有點荒唐,不過倒也勉強可糊弄過去,周玉的終身大事,自己總不能不管,如今看來,也只有這個辦法了。
方紹遂是佯裝爲難,“這件事啊,實在是讓爲夫很頭疼啊,不過看在夫人你的面子上,也只好冒險一試了。”
“夫君你答應了,真是太好了,我替阿清姐姐謝謝你了。”孫尚香大喜之下,抱着方紹便親了一口。
兩日後,一切如常。
時當正午之時,方紹與兩位夫人,還有倆兒子正在用午飯,忽然阿山匆匆而來,說是外面有一個年輕的姑娘,聲稱是大司馬方紹的故人之後,千里迢迢的來投靠方紹。
方紹便叫將那位姑娘請進來,過不多時,一位十五六歲,年輕貌美卻又形容落魄的少女被阿山帶了進來,這位姑娘,正是周玉。
在場人的衆人,瞧着這少女,皆是一臉的奇惑。方紹上瞅瞅,下瞧瞧,疑道:“這位姑娘,我似乎不認識你呀。”
周玉撲通的就跪伏在了方紹面前,哽咽說道:“方叔父,你不認識阿玉了嗎?”
方紹吃了一驚,再次細細審視眼前這少女,半晌之後,驀的一臉恍惚,驚道:“你莫非是何勳,何子功的女兒不成?”
周玉言大喜,忙是點頭應道:“叔父所言,正是家父。”
方紹趕緊將周玉扶了起來,奇道:“阿玉侄女,你不在柴桑陪你父親,緣何會千里迢迢來到長安。”
周玉便是泣泣唔唔的把原因說了一遍,說是他父親前幾年得罪了上峰,被貶官回家,心情鬱郁,不久之前病故,臨終之前吩咐她來長安投靠方紹。
方紹聽罷不由嘆惜道:“何子功是個好人,只可惜上天不佑,好人難得好報呀。”
這時,諸葛蓉不解道:“夫君,這個何子功是什麼?怎的從前從未聽你提起過?”
“說來話長,這個何子功是柴桑的一名小吏,早年我出使東吳,曾在柴桑久居過一段時間,期間承蒙子功照顧,與他倒也頗爲投緣。當年我離開之時,便對他說,將來若有什麼事,儘可來找我。卻沒想到一別多年,他竟然已經故去了。”
方紹編得好一通的謊話,其實,這只不過是孫尚香與他合謀的計策而已,爲得就是替周玉編一個假身份,這樣一來,便可名正言順的將她接入自己府中來照顧,如此的話,有自己這右大司馬罩着,將來何愁不能爲周玉找一個身份地位匹配的如意郎君。
他們演的這齣戲,騙得了別人,卻騙不了諸葛蓉。
諸葛蓉聰慧過人,方紹把小喬母女養在身邊這麼多年,她如何能夠沒有察覺。其實經過多番暗中調查,諸葛蓉也得知了方紹與一對母女來往密切,只是那對母親一向行事低調,諸葛蓉也難以打聽出來她們的來歷和身份。
不過,這周玉的容貌,諸葛蓉可是暗中見識過的,如今周玉一進門時,諸葛蓉便立刻認出,耐着性子的看他們演了這一齣戲,最後才弄明白,原來自己的丈夫,竟是想把這個少女養在府中。
諸葛蓉雖然搞不清楚這少女與方紹究竟是什麼關係,但方紹編這等理由將之收入府中,多半是“心懷不軌”,自己豈能容忍。只是,人家編了這般堂皇的理由,自己若是公然反對的話,倒顯得沒有同情心。
於是,諸葛蓉心念一動,便是主動攜起周玉的手,萬般憐惜的說道:“這位何姑娘小小年紀,便遭此尚親之痛,實在是可憐。夫君,既然方姑娘的父親是你的故友,那不若我們就多出些錢財,也好讓這何姑娘下半生衣食無憂了。”
諸葛蓉這是想給了錢,打發她走人,間接的表明不想讓她入府。
這時,孫尚香卻忙道:“這位何姑娘在長安舉目無親,我們可不能光出些錢財就算了。”
諸葛蓉眉頭暗皺:“那依妹妹之見,又當如何?”
孫尚香撫着周玉的臉龐,笑道:“我覺得呀,不如夫君就收養了她做養女,名正言順的接進咱們府中照顧她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