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澤城,從城內臨時行宮,到城外的魏軍水陸大營,到處都被酒香肉氣所籠罩。
陶商的這場慶功宴,已接連進行了五天,大魏將士們疲憊的精神,也因這歡慶的氣氛,還有那吃不完的酒肉,漸漸恢復如初。
大堂中,陶商已在跟衆臣們共商着,如何揮軍東下,攻下皖口,直取建業之計。
正自討論着用兵之事時,堂外荊軻卻入內,報稱吳國使諸葛瑾已至,目下正在門外求見。
“孫策此時派諸葛瑾前來,如果本王猜的沒錯的話,應該是來求和來了,傳他進來吧。”陶商冷笑着一揮手。
片刻後,一名年方三十左右,長着一張馬臉的文士,從容的步入了堂中。
來者,便是諸葛亮的兄長,諸葛瑾了。
諸葛瑾面帶着從容之色,款款步入堂中,向着陶商拱手一拜,“吳國使者諸葛瑾,拜見魏王。”
陶商俯視着他,冷冷道:“諸葛瑾,別那麼多廢話了,直接說吧,孫策派你前來,是不是因爲打不過本王,想要求和了。”
此言一出,諸葛瑾臉色立變,他顯然是沒想到,眼前這位大魏之王,竟然這麼直截了當,根本不給他說幾句場面話的機會,直接就換穿他來意。
一時間,諸葛瑾尷尬的立在原地,神色慌窘,不知該如何是好。
左右大魏的衆將們,看到諸葛瑾此狀,不由都笑了,皆是知道陶商猜對了,孫策果然是派人前來求降。
陶商卻一點都不感到意外。
他很瞭解孫策,這個人看起來心高氣傲,是那種不撞南牆心不死,寧可站着死,也絕不會跪下降的人。
陶商卻清楚,孫策能屈能伸,實在剛中有柔的梟雄。
不然的話,孫策也不會在其父孫堅死後,在袁術麾下隱忍了許多年,直到袁術稱帝,衆叛親離之後,纔敢背叛袁術。
眼下他幾度大敗,長江上的攻守之勢已逆,放下臉面來求和,自也是再正常不過,很符合孫策能屈能伸的性格。
大堂前,諸葛瑾尷尬了片刻,只得又一拱手,故作從容的笑道:“其實我家大王對魏王敬仰已久,前番與大王開戰,也是被那劉表蠱惑而已,如今我王已有些後悔,所以特派下官前來面見大王,致以我王最崇高的敬意,希望能與大王就此息兵,從此兩國井水不犯河水,相安無事,不知大王意下如何。”
迴應諸葛瑾的,卻是陶商放聲狂笑,笑聲中,充滿了諷刺。
諸葛瑾又尷尬在了原地。
笑聲嘎然而止,陶商冷哼道:“你是來跟本王開玩笑的麼,眼下本王十幾萬大軍在此,水陸並進,轉眼就能掃平你僞吳,孫策他這個連戰連敗之徒,他有什麼資格跟本王言和!”
陶商絲毫不給孫策半分顏面,冷酷的點出了殘酷的事實,把諸葛瑾嗆到愈加尷尬,額頭浸出一層冷汗。
諸葛瑾這是想跟陶商討價還價,但很顯然,陶商早看清了兩國虛實,根本不給他談條件的機會。
無奈之下,諸葛瑾只得深吸一口氣,極力的平伏下緊張的心情,拱手道:“大王息怒,我主其實也說了,只要大王願接受我們的求和,我主願將尊號降爲吳國公,從此對大魏納貢稱臣,還請大王開恩。”
諸葛瑾也是沒有辦法,被陶商壓迫到這種地步,也只能亮出了孫策的底線:
納貢,稱臣。
陶商肅厲的表情,這才緩和了幾分,腦海之中,忽然浮現起了孫尚香的身影,想到了她身上的聯姻附加武力值。
念及於此,陶商便道:“光是納貢稱臣還不夠,本王知道你們吳地出美人,孫策不打算給本王進獻幾位美人嗎?”
諸葛瑾暗鬆了口氣,忙道:“大王所言及時,只要大王答應我們求和,我主必當挑幾十名吳中美人,即刻送到大王跟前。”
“本王不要多,只要一個。”陶商嘴角揚起一抹笑,“本王聽聞你主有一位妹妹,叫作孫尚香,如今還待字閨中,本王就想叫孫策把他這妹妹,獻於本王做側妃。”
此言一出,諸葛瑾神色大變。
他萬萬沒有想到,陶商竟然所指的女人,竟然是他們吳國的郡主孫尚香。
若換成尋常女子也罷,孫尚香卻是王族千金之軀,又是吳王最疼愛的妹子,更是王太后吳氏的心尖肉,怎麼可能獻給陶商奪妃。
莫說是孫策答應,就依弓腰姬那剛烈的性格,必然寧死也不會答應。
而且,孫策主動稱臣求和,已經是莫大的屈辱,如果再把自己的妹妹獻於陶商,簡直是丟盡了顏面。
這種事情,孫策做得出來,孫策卻絕對做不出。
諸葛瑾當下便將臉一沉,正色道:“魏王殿下,我主乃是真心想要求和,卻不想魏王如此相逼,魏王你國力雖強,但我吳國上下也都是血性兒郎,倘若魏王真的逼迫太甚,我們只能拼死一戰,以維護我主尊嚴。”
諸葛瑾一改先前的恭敬面孔,忽然變的大義凜然起來。
陶商當場就火了,正要發作,身邊的張良,卻乾咳了一聲,向他暗使眼色。
他眼珠一轉,立刻心領神會,便是拍掌一笑,“諸葛瑾,你激動什麼,本王只是隨便說說,想試試你們吳人是否有骨氣而已。”
諸葛瑾那一腔的怒意,瞬間給陶商壓了下去,他被陶商變化無測的態度弄得是莫名其妙,一時怒也不是,不怒也不是,不知該如何是好。
這個時候,就輪到張良開口了。
他便輕咳幾聲,拱手道:“大王,如今兩國交兵,軍民死傷無數,既然吳主誠意求和,以臣之見,大王不若本着仁義之心,答應了他便是。”
以陶商的想法,本是不打算給孫策求和的機會,不過張良既然這麼說了,定然有其道理,陶商便裝模作樣的權衡起來。
諸葛瑾又變的忐忑不安起來。
張良便湊近於他,壓低聲音道:“你主既然要求和,怎麼也得拿出點誠意來,不然我主就此收兵,又怎麼叫全軍將士心服。”
諸葛瑾一怔,旋即明白了陶商心思,忙低聲道:“我主其實也想進獻些錢帛,以慰勞大魏將士,但不知魏王要多少才滿意。”
張良豎起了兩根手指,“不多,也就兩千金,外加四千萬錢。”
諸葛瑾倒抽了一口氣,差點就要脫口而出,罵張良這是獅子大開口,成心勒索敲詐。
金兩千斤,四千萬錢,這個數目對於只坐擁一州之地的孫策來說,確實是個不小的數目,對於財力不足的吳國朝廷來說,實在不易。
再則,眼下兵敗求和,對於孫策來說,只是拖延陶商的權宜之計,孫策只是想靠犧牲名聲,更爭取到足夠的喘息時間而已,但陶商這麼一獅子大開口,孫策就非得出點血本不可了,否則又怎能糊弄過陶商。
再者,兵敗向陶商求和也就罷了,還要獻上如此鉅額的勞軍之財,這在世人眼裡看來,便是孫策徹頭徹尾的在向陶商低頭,更是有損他的聲名。
思前想後,想着孫策臨行前的吩咐,諸葛瑾猶豫半天,也只得一咬牙,拱手道:“大王,我主交待過,爲表我們求和的誠意,我主願獻上兩千斤金,四千萬錢,做爲勞軍之禮。”
“這個張良,還真是會趁機勒索啊……”
陶商瞄了張良一眼,當即欣然道:“好,既然孫策這麼有誠意,本王就答應了他的求和了。”
諸葛瑾是又喜又憂,喜的是陶商答應和親,憂的卻是帶了這麼個談判結果回去,必會令孫策很是失望。
心中無奈,諸葛瑾卻還得對陶商感激連連,萬般謝恩。
陶商便也不屑跟他廢話,拂手道:“就這麼定了,本王給你們八日時間,八日之內,若本王見不到孫策的獻禮,本王的水陸大軍就即刻揮師東下,把吳國夷爲平地。”
陶商也賴得跟他多廢話,直接丟給孫策一道最後通牒,讓諸葛瑾滾蛋。
諸葛瑾身形一顫,背部暗生一層冷汗,忙是連連感謝,匆匆而退。
諸葛瑾前腳一走,樊噲便嚷嚷道:“大王啊,咱要是把吳國滅了,孫策兜裡的錢財全都是咱們的,怎能爲了這點錢,就答應放過那小雜毛呢。”
蘇秦也拱手道:“大王,孫策有梟雄野心,他今日求和,只是不過是不得已而爲之,咱們若就此收兵北歸,給了孫策喘息的機會,他必會捲土重來,趁我不備再攻柴桑彭澤,到那時,若是柴桑彭澤有失,咱們此戰的辛苦豈不白費了。”
不光是蘇秦,其餘衆文武,也多不贊成接受孫策求和。
尤其是武將們,更是紛紛反對,都恨不得即刻進兵,直搗建業。
這時,陶商卻哈哈大笑起來。
這一聲笑,令衆武們都丈和和尚,摸不清頭腦,茫然的看向陶商。
狂笑過後,陶商掃一眼衆文武,冷笑道:“你們一個個都以爲,本王是貪孫策那點小錢的人麼,你們難道以爲,本王看不出來,孫策是藉着求和,想要拖延本王滅吳嗎!”
陶商言外另有玄音,諸將狐疑半晌,似乎想明白了什麼,看向陶商的目光中,皆起歎服之色。
陶商的鷹目中,陰冷諷刺的殺機,已悄然燃起。
……
數日後,陶商正於王帳內,盯着地圖凝視,做着出兵的最後準備。
這時,荊軻來報,言是吳軍送獻金的船隻已至。
“孫策還真的割肉了,走,看看去。”陶商一笑,便即出了王帳,直奔水營。
奔至水營棧橋邊,陶商遠望大江,卻見十餘艘吳船,正在己軍巡船的監視下,一艘接一艘的駛入水營。
船隻一靠岸,吳人便將一口口大箱子,擡上了岸來。
不用想,那些箱子裡所裝的,必然就是孫策所送的兩千斤金,和四千萬錢的“勞軍之禮”了。
看到這裡,大魏諸將們個個都笑了,笑的詭異,笑的諷刺。
張良也拱手道:“難得孫策送來這麼多錢,看來大王攻滅吳國之後,就不怕沒錢犒賞有功將士了。”
陶商哈哈大笑。
這時,伍子胥子策馬而來,目光中帶着興奮,拱手道:“大王,我三萬水軍皆已就位,只等大王詔令。”
陶商微微點頭,便策馬直奔棧橋。
在那裡,吳國使者諸葛瑾,正指揮着吳卒們,往岸上搬錢箱,瞧見陶商到來,忙是上前來見。
見禮罷,諸葛瑾拱手笑道:“魏王殿下,這裡是兩千斤金,四千萬錢,乃是我主孝敬大王的勞軍之理,還請大王笑納。”
陶商瞄了一眼那遍地的錢箱子,卻拂手喝道:“荊軻,去把管賬的書佐們,統統都給本王叫來,本王要查驗一下,孫策的獻金是否足數。”
荊軻早有準備,當即帶着一班賬房書佐先生,把一隻只錢箱悉數打開,一一稱量。
諸葛瑾就尷尬了,哪想到陶商這麼“財迷”,竟然還要清點一下數額,便想他們連幾千萬錢都送上了,難不成還差那“缺斤少兩”的幾個錢不成。
諸葛瑾無奈,卻也不好阻攔,便尷尬的笑着,任由陶商來清點。
“錢就不用點了,重點要秤一秤,那些金成色是否足。”陶商拂手吩下去,便撥馬回往王帳。
諸葛瑾也只好尷尬的跟了進來,陶商高坐於上,閒品小酒,一句話說不說,諸葛瑾只好枯站在那裡,甚是不自在。
王帳中的氣氛,忽然變的緊張起來,讓諸葛瑾背上暗暗浸出冷汗。
眼見陶商半天不發話,諸葛瑾實在忍不住,便一拱手,訕訕的笑問道:“魏王殿下,我們這勞軍之款都已奉上,這求和之事,不知魏王……”
“急什麼,等本王清點完了孫策的進獻,看看孫策是否真有誠心,再談你們求和之事不遲。”陶商卻一擺手,打斷了諸葛瑾,連正眼都不看他一下。
諸葛瑾又是尷尬的笑了笑,只好閉上嘴巴。
一個時辰後,荊軻帶着一臉惱火,步入了大帳中,拱手沉聲道:“稟大王,吳人太奸了,他們給咱們獻上的那兩千斤金,根本就成色不足,實際上只合一千九百金斤。”
砰!
陶商手中酒杯,狠狠的砸在了案几上,勃然大怒的瞪向諸葛瑾,怒道:“好啊,孫策口口聲聲說想誠心向本王求和,竟然敢在獻金上缺斤少兩,這就是他的誠意嗎!”
那諸葛瑾就愣住了,一時不知該怎麼解釋,要說這金的成色,十成裡面,難免會有幾分成色不足,這都是無法避免的,誰能想到,陶商竟會雞蛋裡挑骨頭,非要拿這說事。
就在諸葛瑾還震驚時,陶商已騰的站起,厲聲道:“孫策既然這麼沒有誠意,本王豈能任由他戲弄,他這是自尋死路!”
面對大怒的陶商,諸葛瑾嚇壞了,急道:“大王息怒啊,這金的成色問題,難免會有誤差,大王若是覺的少了,下官立刻叫國中再加送過來,大王千萬息怒啊,這絕不是我主故意爲之。”
顯然,諸葛瑾有點幼稚了,還以爲陶商發怒,真的是因爲獻金的成色不足之故。
陶商卻無視他的解釋,冷冷道:“機會本王已給了孫策,是他自己不好好把握,那就別怪本王了!”
說罷,陶商環掃諸將,大喝一聲:“衆將聽令!”
帳前處,早已會意的伍子胥等將,立時肅然而立。
陶商手一揮,厲聲道:“傳本王之命,水陸大軍即刻出發,直取皖口要塞,本王要一舉覆滅吳國!”
諸葛瑾頓時是驚駭萬分,他是萬萬也沒想到,陶商竟會因爲這點小事,就盛怒到要兵發皖口,滅他吳國。
“大王,大王……”就在他急欲再解釋之時,心頭卻猛然一震,驀的恍然驚悟。
他終於明白了,原來陶商從開始之時,就壓根沒有過要準他們求和的意思,從頭到尾,陶商就已決意滅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