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而思貴,這是炎黃子孫們骨子裡的嚮往。
當“天子駕六、諸侯駕五、卿駕四、大夫三、士二、庶人一”的禮序等級確定,當“士農工商”身份開始高低有別,貴,就成了所有人的嚮往。
其中,以坐擁家財萬貫奴僕萬千,卻依然被一小吏呼來喚去的豪富者爲最。
宋揚就是這樣的人。
他祖輩早就積累足夠多的財富,但卻沒有給他留下任何踏入仕的途徑。
宋家沒有詩書傳家的底蘊,他宋揚也沒有皓首窮經的堅持。
這個時代,能踏上仕途的,幾乎都是那些追求“通經致用”的士子。一介豪商,頂多捐點糧秣布帛換個不值錢的爵位。
就連趕上了天子劉宏賣官鬻爵的好時代,宋揚依然無法買個官來噹噹。
沒辦法,他不是士人,想買卻沒有資格。
他曾經期待過奇蹟出現,夢想過光明正大的踏上仕途,用官職來去掉自己一介商賈的身份,讓後代能夠完成“三代而貴”。
然而,在活到了知天命之年,他終於醒悟了。
走正當途徑,他再多活五十年都做不到,所以他選擇了另一條路。
叛亂!
他拿出了一半的家產,資助北宮伯玉與李文侯起兵叛亂!想借助他們的力量,將自己變成一個貴族。
叛軍攻陷整個西涼了,他宋揚將自封爲金城郡的郡守!
叛軍若是吃了敗仗,他便讓人攜帶鉅額錢糧去雒陽賄賂張讓或趙忠等大宦官。
通過他們向大漢朝廷投降,以歸順及資助軍資的功勞,獲得一官半職!
對!他做好了兩手準備。
雖然北宮伯玉對他很不錯,連自己的坐騎,那匹千金難買的烏孫馬都送出來了。然而,區區一匹烏孫馬,比不上子孫後代的貴氣。
不過呢,如今的他,心中將“三代而貴”的心思扔到了九霄雲外。
他的兒子,死了。
拜幾十個小妾、一百多個歌姬龐大基數所賜,讓他擁有二十幾個兒子。
好像死了一個,也沒什麼關係。
但是這個兒子不一樣。他是宋揚最寵愛的、傾注全部心血培養的兒子,早就內定了宋家未來的家主!
那個漢軍斥候,那隻跳蚤,將宋家的希望給毀了!
所以呢,宋揚覺得,如果不將那個漢軍斥候的頭蓋骨做成溺器,胸中這口怒火與悲慼是得不到宣泄的。
而且,他現將怒火發泄到自己人身上了。
“奇兒死了!還留着你們有什麼用!”
他是這麼咆哮如雷的。
將負責保護他兒子的部曲,都被砍斷了四肢筋脈扔在荒野上。等待着西北狼或野狗等野獸來饕餮,或者讓老天爺收走。
“奇兒死了!宋家的未來家主死了!”
在宋健來寬慰的時候,他是這麼吼的。
瞪着酒色過度的渾濁眼珠,抖動着臉上早就下垂的肥肉。
還不忘當着所有叛軍的面,狠狠一個巴掌,甩在宋健這個宋家旁支出身、隴西郡大名鼎鼎的賊首臉上。
這個耳光,讓宋健羞愧莫名。
就連沒有挨耳光的那邊臉蛋,都漲得通紅。
也激昂莫名。
在垂下腦袋,隱藏眼眸中那一絲陰狠後,便再度昂起腦袋慨然做諾:“大兄,我會抓到那隻跳蚤,親手剝皮抽筋、剜出心肝來祭奠奇兒!”
說完,便起身率領羣寇們往漢軍紮營的山坳而去。
那副神情,還挺同仇敵愾的。
嗯,作態也像。
他將自己在抱罕積累的家底,都扔出來當成了籌碼。許諾誰能抓到漢軍斥候華雄,就將所有家底贈與。就是在私下偷偷的寫了封書信,派人送去給北宮伯玉和李文侯。還勒令自己的五百部曲,只許旗鼓助威壯聲勢,不許去拼命。
“抱罕那點財物算什麼?過些日子,老子帶你們去見識見識金城宋家的底蘊!”
好嘛,習慣了頤指氣使的宋揚做夢都想不到,自己憤怒之下的一個耳光,將宋家旁支出身的宋健扇出了野心。
華雄也想不到,自己也因此迎來了老天爺的眷顧。
話說他當時一箭射死那個叛軍騷包後,便在杜都伯的接應下,有驚無險的逃回了漢軍紮營的小山坳中。
也接受了漢軍將士們一致傾佩的眼光。
最開心的是張都尉,他大力拍着華雄的肩膀,絲毫不掩飾欣賞的眼光,“做得好!老夫還擔心宋健分出一部分人圍困,就率領大隊叛軍去攻阿陽城呢!嗯,老夫聽說你一直想投身行伍,要不要現在就給你個都伯噹噹?”
額......
華雄心中一喜,然後就拒絕了。
嘴上說什麼,戰事還沒結束,如今還不是論功勞的時候。
心裡呢,卻是在嘀咕:都什麼伯,還不知道能不能有命回去呢!再說吧!
是的,如今的戰況很不樂觀。
漢軍在突襲的時候,損失了一百多將士,還有不少傷者。而且在出城的時候,他們是輕裝而來的,箭矢就人手一個箭囊、三日口糧。
人數少、糧秣少,防守弓弩也少,讓華雄看着圍困山坳黑壓壓的叛軍,覺得自己生還的機會好像有些渺茫。
尤其是那些叛軍像是打了雞血一樣。
剛圍困山坳的時候,連營寨都沒安扎就發動了進攻,完全不顧太陽都偏西了。
不過還好。
最先攻來的叛軍,是宋健沿路招攬的奴僕佃戶。
他們身上連皮甲都沒有得披,進攻的陣型也亂糟糟的,讓大漢將士將第一次防禦順利拖到了天黑。
但連續五天都也是如此,就令人詫異了。
明明漢軍將士的弓弩箭矢都消耗完了,叛軍的進攻依然很疲軟。
那些頂盔貫甲的精銳,都是喊聲震天響衝過來,方一短兵相接就跑回去了。就好像雙方是好久不見的鄰里,跑過來打個招呼一樣。
“疲兵之術。多來幾次,讓漢軍習以爲常,我們就趁機一舉殺入!”
對此,宋健是這麼給宋揚解釋的。
宋揚信了。還在心切之下,不知不覺的將觀戰的位置,往戰場前方挪動了好多。
而在漢軍營寨中,張都尉就很淡定,“管他玩什麼花樣,水來土堰就是!”
但華雄覺得着,這也許是老天爺還不想招自己去聊聊人生理想。尤其是看到了,那匹烏孫馬在戰場上鶴立雞羣,騷包無比。
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