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門道上,一騎正撥馬馳騁着。
一隻手拉着繮繩,一隻手還不停的將酒囊往嘴上湊,也不怕顛簸讓酒水給嗆了鼻子。
那是杜軍候。
他告了休沐,聽從張都尉的吩咐,趕去西縣找華雄商量下一步計劃。
至於整個郡都缺糧食,他還有酒喝,那是夏育看在他和張都尉送來了兩千石糧食的份上,將私藏給拿出來了。
讓嗜酒如命的杜軍候覺得,此番去西縣,怎麼說也得讓華雄出血。
華雄沒酒,但作爲西縣大族的閻忠家裡有啊!
不過呢,他的想法直接破產了。
木門道他還沒走一半呢,就看到前方有三騎也正馳騁而來,爲首一人正是華雄。
嗯?
華小子回來幹嘛?
杜軍候勒住繮繩,讓戰馬止步。
華雄看到前方的杜軍候,也很驚訝,馳馬到他眼前問道:“杜痞子,難道是軍糧出了什麼時了?”
他還以爲謀取耿鄙軍糧的事情,有了紕漏呢!
“放心,華小子!運糧的人都是我麾下的兩百騎兵和夏司馬的私兵。他們家眷都在武山塢堡呢,怎麼會可能把事情給泄露出去。”
杜軍候大咧咧的擺了擺手,撥馬掉頭和華雄並肩而行,“好歹張都尉在郡內當值快二十年了,就這點小事還會弄出簍子來?對了,你回來幹嘛?我正要跑去西縣問問你,軍糧怎麼弄去西縣呢!”
“回來找傅太守和耿刺史。”
華雄笑着回答,還不忘擡了擡眉毛,表情裡都是你懂的。
也讓杜軍候哈哈大笑,張口就罵,“奸詐!難道你是想跑去找傅太守哭窮,賴掉耿刺史徵調的錢糧不成?”
“沒。錢糧是賴不掉的。”
華雄搖了搖頭,就將話題給岔開了,“杜痞子,以你的資歷和張都尉的舉薦,能外放來西縣當縣尉不?”
呃.......
杜軍候聞言,一下子遏止了臉上的笑容。
先是狐疑的看了華雄下,然後就揪着自己髒兮兮的鬍鬚,半晌沒有說話。
也讓華雄有些奇怪。
按道理來說,軍候主征戰,調來當個主戍守的縣尉,也不算上多大的升遷,以杜軍候的資歷完全夠了的。
難道是有什麼難言之隱?
亦或者,是不想離開戎馬生涯的熱血,覺得天天在城門上看風景很無聊?
華雄想了想,又開口勸說道,“杜痞子,你也三十好幾了,還能衝鋒陷陣多少年啊?總有退下來的時候啊!”
“我知道!”
杜軍候變得很煩躁,口氣很衝的回道,“我知道你個小子的打算!是想讓我去西縣,幫你將軍權給捏在手中,對吧?只是......”
說着說着,他的臉上又變得落寞,又陷入了沉默。
大爺的,你好歹也是個七尺男兒好不?
能不能彆扭扭捏捏的!
華雄等了好一會兒,也沒等到後續,就催促道:“只是什麼?”
“哎......”
被催促的杜軍候,滿臉的惆悵,“只是我沒讀過書,不識字啊!”
原來如此。
當軍候,只要聽上官安排,帶着麾下勇猛衝鋒陷陣就可以了。但當縣尉,日常接觸案牘的時間可不少。
“非常之時,用非常之人。”
華雄伸過手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得跟只偷到雞的狐狸一樣,“杜痞子,你覺得如果西縣一個縣尉都沒有了,又有張都尉保舉,傅太守會不會就讓你上任呢?”
杜軍候愕然。
然後就一把扯住了華雄的肩膀,語氣充滿了期待,“你回來冀縣,是要弄倒鄭縣尉?”
“哈哈哈.....”
華雄沒有回答,發出一陣笑聲後,就策馬而出,“杜痞子,我們來賽馬!輸了請吃酒!”
.......
冀縣,太守府內。
剛巡視田壟回來的傅燮,滿身的灰塵和一臉的疲憊。
剛想去洗洗一番,卻看到官署的小門內快步走過來個刀筆吏,拱手之後便稟報,“太守,西縣華縣令,在署內等你小半個時辰了。”
華雄?
他來幹嘛?
該不會又是來哭窮的吧!
傅燮衝着小吏點了點頭,不由覺得太陽穴有些疼。
就這幾天的功夫,漢陽郡內的幾個縣令,都紛紛跑來了一趟。不約而同的,哭訴自己籌不夠耿鄙攤派的錢糧,請他幫忙說幾句話呢!
信步進了官署,就發現華雄是在院子裡,正拿着弓箭比劃着,和自己才十二歲的兒子傅幹,有說有笑的。
好像是在講解着射術。
“咳,咳。”
發出了幾聲乾咳,讓兩人注意力吸引過來。
傅燮揮手讓傅幹自行離去,招呼着華雄進官署屋裡。
才邁過門檻呢,他就先扔下了一句話,堵死了華雄賣慘的理由,“西縣富庶,你別告訴我,你也湊不齊耿刺史所需的糧秣吧?”
額......
你不要那麼精明行不?
華雄無語。
心中躊躇了下,就拱了下手,採取了曲線救國的說辭,“回太守,雖然正值春夏青黃不接的時候,但西縣產鹽,下官打算用鹽稅先找豪強大戶購入些糧食,湊得齊耿刺史的徵調。”
傅燮聽完,就點了點頭,表示允了。
這種拆東牆補西牆的做法,是很常見的變通。
畢竟在這年頭,官府經常會缺糧;而大戶人家的糧秣,一直都是不缺的。
不過呢,華雄緊接着又來了一句,“只是,下官清點賬本的時候,卻發現鹽稅已經所剩無幾了。”
嗯,鹽這種物資,在漢和帝即位(公元88年)時,就定論爲主課稅,不是官府專營。這也催促了鹽官的腐敗和世家豪強們開設私鹽的數量。
這是大漢朝普遍的現象。
是故,傅燮聽完,眉毛就往中間靠攏,臉上有些戾氣在浮現。
在他剛直的性格里,痛恨的就是,爲官者中飽私囊這種事情,“狩元,你是在說,西縣鹽官貪墨了鹽稅?”
“對,下官已經查明無誤。”
華雄頷首,再度拱手,“西縣鹽官勾結縣內大戶,將該課上來的鹽稅,變得十不存五!”
“混賬!”
傅燮暴怒,用手指着華雄,讓口水肆意飛翔,“既然已經查明無誤,爲何先不拿下追回鹽稅?難道你身爲縣令,只會聒噪不成!”
好嘛,華雄無奈的抹了下臉,苦笑着回答,“回太守,不是下官不想拿下,而是覺得輕舉妄動,怕是西縣也叛亂了。”
嗯?
傅燮眯起了眼睛,心中隱隱有所悟。
果然,華雄馬上又補了一句,“偷漏鹽稅的大戶,也包括了鄭縣尉。”
頓時,傅燮的眼神變得猶如鷹隼般銳利,死死的盯着華雄。
後者夷然不懼,眼神和臉龐都很坦然。
半晌後,傅燮才緩和了眼神,但鼻音依然很重,“哼!看在兩敗俱傷的份上,這次就不計較了。下不爲例!”
對,華雄擠走鄭縣尉的手段,就是兩敗俱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