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從穎陰回來,感覺你一直都有心事啊?”潁川郡許昌縣陳家宅院內,馬上就要赴任的大漢平原相陳紀陳遠方,也是一臉詫異得望着時常有些走神的兒子陳羣。
“秦文合想要徵辟我,你說我是去還是不去?”而看着父親那關心的眼神,陳羣也是老實回答道。
就在認識陳羣的第二天,秦誼便向陳羣發出了邀請,請他到沾縣做自己的幕僚,幫助自己成就一番事業。
之所以做出這麼一個有些唐突的邀請,秦誼也是思考了許久才做出的決定,反正就是一個簡單的邀請,說出來也不會給秦誼造成什麼困擾——到時候困擾的便是陳羣了。
而且歷史上的陳羣,曾經短暫得給劉備當過一段時間的手下,那個時候的劉備有什麼,不就是被陶謙表了一個豫州刺史的空頭職銜。可就這樣,陳羣還是在劉耷手下混了許久,還進諫過劉備佔據徐州一事。
由此看來,陳羣在挑主公這個事上,其實不是那麼矯情的,有時候也會選擇看好的潛力股。而秦誼自然也是認爲自己是一支潛力股,還是有着收下陳羣的機會。
再加上那天晚上聊得非常投機,尤其是秦誼提出了陳羣歷史上提出的九品中正制,更是讓陳羣心生知己之感。秦誼邊打着一起實現政治理想的口號開始鼓動起陳羣來。
然後陳羣便猶豫了,秦誼幫着他補全了九品中正制的藍圖,也是讓他有了實現這個制度的政治理想。
每一個政治理念的實施都要有一個過程,秦誼好歹大小也是一個縣令,可以爲陳羣提供一個試驗的平臺,也是讓陳羣有些意動。
然後看着陳羣有些意動,趁熱打鐵的秦誼,更是打着到許縣拜訪一下陳紀老先生的藉口,跟着陳羣回到許縣,準備進一步說服陳羣。
“秦文合!?一個小小的縣令!?居然想徵辟你!?”當聽了兒子的話之後,陳紀彷彿想是聽到了一個大笑話一樣。
按照他們潁川陳氏的聲望,如果想要出仕,一般也都是三公級別的高官徵辟,都還要半推半就得推辭幾次纔會上任,有時候看到徵辟自己的三公不成器,甚至都會拒絕掉三公拋過來的橄欖枝。
現在倒好,竟然有一個縣令居然想要徵辟自己的兒子,也是讓陳紀感到好笑。先不說縣令有沒有徵闢掾屬的資格,單純是讓自己的兒子給一個縣令打工,陳紀便有些不爽。
以他們潁川陳氏的聲望,陳羣再養望幾年,出仕的起點很有可能便是兩千石的郡級幹部,再加上兒子的能力和見識,將來位列三公也不是不可能。
“怎麼了?你猶豫了?!”本來陳紀還想着笑一會兒,不過突然間發現兒子卻沒有跟着笑,也是詫異得問道。
面對着父親的疑問,陳羣竟然點了一下頭。
“秦文合此人如何?”聞聽此言,陳紀也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氣,知子莫如父,陳紀自然是知道兒子心裡面的志向有多麼遠大,眼光有多麼高,竟然會因爲一個小小縣令的邀請而感動動心,也是由不得他驚訝秦誼此人究竟如何。
“他不是在我們家嘛,你不是見過了嗎?”然後陳羣馬上也是向自己的父親問道。
“這個,恕我眼拙,真沒看出來他有什麼過人之處,就是一個普通的士子罷了!對了,文若怎麼看秦誼此人?”聽了兒子的話之後,陳紀也是愣了片刻,作爲潁川名門,家中時不時要招待一部分客人,這次也是招待了一下秦誼,但是陳紀真沒看出他有什麼過人之處。不過陳紀卻是一個懂得省事的人,他知道自己未來的親家荀彧是個非常擅長相人的人,也是徑直問起荀彧的看法來。
“文若說秦文合纔是真正的‘王佐之才’!”聽了父親的話之後,陳羣也是對如實說道。
“荀文若真是這樣說的!?”當聽了陳羣的話之後,陳紀也是大吃一驚。
荀彧曾經被名士何顒評價爲王佐之才,這也是一直一來荀彧身上的標籤。現在荀彧說秦誼是真正的王佐之才,儼然就是把秦誼置於自己之上,這個評價可真是高到不行。
“就是這樣說的!當然,這秦文合能力不一定就能比文若高,但是要論起見識來,荀文若可真是望塵莫及!”
評論完秦誼之後,陳羣又禁不住想起了這幾日在荀彧家裡聽秦誼所說的事情,那可真是把陳羣給鎮住了,他和荀彧作爲曹魏帝國的兩任首相,世家出身的他們自然也是見多識廣,可是在秦誼兩千多年的歷史沉積面前,也只能乖乖得聆聽着秦誼的說法。
在荀彧家裡,秦誼也是搜腸刮肚,把所知的一些東西全都說了出來。別的不說,僅僅是秦誼提出來的封建王朝週期論,便讓荀彧和陳羣有一種茅塞頓開的感覺。
在一個專制王朝建立初期,由於剛剛結束長時期的戰亂,原先形成的土地及財富分配結構在戰爭中基本被摧毀,土地分配狀況較爲分散。再加上生產力水平尚待恢復,專制王朝的統治者往往會採取休養生息的措施,因而在王朝建立起始的階段大都呈現出土地分配較爲平均,生產力恢復速度較快,社會矛盾逐步緩和的情況。
隨着時間的推移,土地不斷地集中到少數人的手中,而由於這些大土地所有者往往因自身的權勢或者皇室成員身份享有免稅的特權,因而又使得中央政府能夠有效依賴並獲得稅收的土地越來越少。
在這一過程的不斷作用之下,失地農民越來越多,土地集中程度越來越高,階級分化越來越嚴重,而中央政府所能獲得的稅收及人力則逐步減少。不斷積累的結果使得農民不堪重負,最終只能選擇揭竿而起,而中央政府又由於人力財力匱乏而無力對農民起義進行徹底的鎮壓,最終只能導致農民起義呈愈演愈烈之勢,最終將專制王朝推翻,進而導致新一輪的土地再分配。
中國兩千多年的封建社會,基本上一直都在重複這個無解的死循環。當然荀彧和陳羣所能見到的案例沒有秦誼那麼多。
雖然現在自大秦帝國土崩瓦解之後,只有大漢一個封建王朝,但是過去四百年間,大漢王朝已經經歷了兩次週期論。如果不是二百年前的位面之子、大魔導師劉秀恰好是劉邦的後代,那麼大漢江山早已經易主了。而之前的黃巾之亂,也可以看做是王朝週期論的再一次發作。
作爲兩個稱得上政治家的未來大人物,面對着秦誼這個要命的週期律,荀彧和陳羣也是在絞盡腦汁再想着如何跳出這個週期。
只是對照兩漢之前的一些政事,荀彧和陳羣也是悲哀得發現,在前後兩漢的中期,帝國也是一直在努力抑制土地兼併,意圖給普通百姓一條活路,只是卻擋不住人性的貪婪。即便是他們主政,或許能抑制住一時,但是抑制不住一世。
要不是秦誼根據後世的經驗,勉強也算是提出瞭解決方案,覺得陷入了死循環之中的荀彧差點兒都抑鬱了。
而秦誼提出的解決方案,第一個就是提高技術的能力,利用技術來養活更多的人。因爲沒有後世工業化的現成實例,秦誼這個問題不太好說,不過好在荀彧和陳羣都是會種地的,不是那種五穀不分的人,雖然對秦誼所說的產量神話有些懷疑,但認可這是一個可行的方案,只不過效果不是很顯著。
第二就是擴張領土了,這個就好說了,畢竟華夏民族的發源地最初只是在黃河流域的一小部分,能發展到現在這個規模那可不是充話費送的。而且現在的大漢連長江流域都沒有開發起來,還有着豐富的開拓空間,後世天下豐的湖廣熟,現在大多還是未開荒的荒蠻之地。
只是荀彧和陳羣還沒咀嚼透秦誼的這個二百年王朝週期論,卻沒想到秦誼又告訴了他們一個非常不好的消息,就是接下來將會迎來一個小冰河時期的降溫。在這個時間段內,大量農作物將會因爲氣候的異常而減收,天災人禍也會因此不斷,更要命的是北方的少數民族也會因此過不下去,只能南下來討生活,很有可能會對中原因爲戰亂而損失慘重的大漢子民帶來更加沉重的災難。
對於秦誼的這個判斷,荀彧和陳羣只是對氣溫降低而感到疑慮。對此秦誼把這個結論推到遠在長安的蔡邕身上,說是蔡邕根據自己的觀測得出來的結論,並且建議荀彧和陳羣在條件合適的時候自行觀測氣候是否如此變化。
秦誼就這樣努力得向曹魏兩任首相進行劇透,渴望能夠引起他們的警覺,在將來他們執政的時候,能夠儘可能得做一些措施來爲天下蒼生減少一些損失。
而這麼聊了一夜之後,荀彧也是給了秦誼“王佐之才”的稱呼,不是因爲秦誼的能力,而是因爲秦誼的見識,這種能夠穿透百年時光,爲天下蒼生多謀一點兒出路的見識。
也就是因爲對秦誼的尊重和敬佩,當秦誼邀請陳羣出仕後,本來應該客套幾句拒絕掉的陳羣竟然猶豫了。
“大人,我也不知道是否該去追隨秦文合,故此心煩!”面對着自己的父親,陳羣也是把心事說出來。
“照這麼說來,這秦文合的見識還真是不凡呢!可是這見識不凡的人,卻不一定能夠成事。就像是留侯一樣,運籌帷幄決勝於千里之外,可是他依然不能當一個主公,只能給高皇帝出謀劃策!現在天下大亂,需要的也不是秦文合這種有遠見卓識,能爲天下謀劃萬代的智者,而是需要一個英雄,甚至是一個梟雄,來結束戰亂,還天下一個太平。如果連一時都謀不了,又如何能謀一世呢?”
聽了兒子的疑慮之後,陳紀也是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在陳紀看來,秦誼的見識雖然長遠,但卻沒有抓住主要的矛盾,只有活在當下才能把握住未來,如果連現在的戰亂都熬不過去,又何談謀劃未來呢。
“大人的話很有道理,秦文合的眼光太過長遠,長遠到都不是我們這一代人能夠看到的,還是先把握當下吧!說實話,我真得挺欣賞秦文合的,他所說的那個九品中正制,真得把我想的很多事情,還有沒想到的事情都給想到了。希望他也能夠有個好結果,我們將來能同朝爲官,或許有機會來共同謀劃一下這些謀萬世的事情!”
——我是招聘失敗的分界線——
“禹、湯罪己,其興也勃焉;桀、紂罪人,其亡也忽焉。”——漢·秦誼《週期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