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聽說了嗎？右將軍、萬年侯樊稠不滿李傕的統治，想要聯絡他的涼州老鄉韓遂，一起造李傕的反！”
“不只是樊稠和李傕，徵西將軍馬騰也是參加了這次的密謀，他有私事請於李傕，卻被李傕拒絕，於是懷恨在心，於是也參加了這次的謀反！”
“這馬騰的老婆不是被韓遂給殺了嘛？兩個人現在能夠攪在一塊？”
“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這韓遂原先是馬騰的結拜兄弟，不就是殺了一個女人嘛，怎麼就不能再在一起？”
“咱們可得多多注意！上次西涼軍反攻長安，可是殺了上萬人，咱們可別被殃及池魚！”
“是啊！涼州軍內部也是不穩，李傕害怕郭汜謀反，就從皇宮裡面蒐羅了數百名美女，想要把這些美女全都送給郭汜來安撫他，我要是郭汜該多少！”
……
長安城的一處普通食肆之中，幾名消息靈通的長安百姓也是小聲議論着這最新的局勢。沒辦法，去年李郭反攻長安那一戰實在太過慘烈，無數的百姓都跟着遭了秧，不得不小心提防。
此時此刻，在這羣指點江山的普通百姓之間，卻有一個年近古稀的老人在那裡靜靜聽着，眉毛差點兒擰在了一塊。
如果秦誼此時在這裡，定會一口一個“賈公”的舔上去，因爲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毒士賈詡。
其實賈詡今年才四十八歲，只不過涼州的氣候明顯比不上關中，自幼生在涼州長在涼州的賈詡顯得特別老相，就說是六十都有人信。
而這些天子腳下的販夫走卒，也沒有想到聽他們閒聊的這個老者竟然是推辭掉尚書僕射一職的朝廷大員。
之所以讓賈詡覺得有些煩躁的，不是因爲百姓傳遞的這些留言全是一些吹牛逼的無稽之談，而是這裡面竟然蘊含了不少只有賈詡這樣的涼州高層才知道的秘辛，還有一些賈詡通過自己的判斷，猜測可能出現的情況。
首先韓遂和樊稠關係的確很好，歷史上韓遂和馬騰組織聯軍討伐李傕失敗，樊稠率軍追擊韓遂，韓遂則約樊稠單獨相見，兩人見面後，歡聲笑語，和氣而散。
李傕的侄子李利曾經被樊稠訓斥過，得知後便記在心中，等返回長安之後，李利就向李傕打小報告，說樊稠和韓遂在密謀什麼。於是李傕對樊稠起了疑心，最終找機會幹掉了樊稠。
韓遂和樊稠的這段故事，是不是很熟悉，後來被羅貫中發揮擴展了一下，被改編成曹操和韓遂敘舊，用來離間韓遂和馬超的關係。韓遂用這一招坑過樊稠，按理說是不應該上曹老闆的當，畢竟聖鬥士不會被同樣的招數打敗，羅貫中在《三國演義》中寫了這麼一段，估計是用來黑韓超的智商。
其次，馬騰的確因爲有私事被李傕拒絕後，對李傕心生不滿，正在聯絡他的義兄弟韓遂，不知道想要幹什麼。
馬騰和韓遂這對塑料兄弟可是分分和和幾十年，宛如一場肥皂劇一般，但這次馬騰反李傕，韓遂很有可能插一腳，跟馬騰站在同一戰線上。
沒有了董先生這麼一個強力領導，涼州軍能夠暫時團結在大哥李傕和二哥郭汜之間，全都是虧了賈詡在期間奔走協調。
賈詡也是深知天無二日民無二主的道理，在涼州集團中存在郭汜這麼一個老二，其實也是一件很尷尬的事情，但是郭汜身邊也是團結了一批涼州軍頭，也只能維持着這個均勢。
賈詡深知這個均勢必將打破，他所希望的便是，至少在自己死前能夠維持着這個均勢。只是現在，賈詡卻是發現，自己苦心彌補的涼州集團，卻是在加速崩潰之中，現在在長安城中逐漸流行起來的謠言，正在侵蝕着李郭之間的信任。
這些謠言很有水平，一開始不是說李郭之間的矛盾，而是先說韓遂和馬騰，這兩個人雖然也是涼州人（馬騰祖籍扶風，但卻是在涼州長大），但卻是老牌反賊，當年他們在涼州做匪的時候，李傕郭汜可都是大漢忠良董仲穎手下的官軍，雙方也是打了好多仗的。
韓遂、馬騰這兩個傢伙必然靠不住，等他們和李傕郭汜撕破臉皮之後，李郭二人再看看謠言之中他們兩人的對立，自然會心裡面有一些小疙瘩的。這裂痕一旦存在了，想要彌補就難了。
一時之間賈詡覺得非常累，自小便對自己的才智非常自信的他，一直渴望能夠有施展自己才華的舞臺。而隨着李郭反攻長安，的確是給了他一個足夠寬廣的舞臺，只是賈詡卻是跳得戰戰兢兢，這段時間就一個勁得低調裝死，至於最初的理想早已經忘記了。
就當賈詡憂心不已的時候，他的眼睛卻是眯了起來，因爲他竟然在這條大街上面碰到了一個熟人，秦誼派到長安的特使董昭董公仁。
賈詡原先沒怎麼聽說過董昭其人，但當他知道這人是秦誼派到長安來的時候，馬上便對董昭警惕起來，而董昭在拜訪完天子和李郭之後，第四站便拜會了賈詡，並帶來了秦誼對他的問候和禮物。
當時雙方曾經不動聲色得互相試探了一下，董昭更是向賈詡暗示，秦誼對他可是念念不忘，一直都把賈詡當成是天下最具有智慧的長者，渴望能夠得到他的指導。
董昭這說起來都有些肉麻的話，賈詡都信了，甚至覺得如果秦誼在自己面前，可能會說出更加肉麻的吹捧來。反正根據賈詡和秦誼的接觸，這人的確是自己的一個小迷弟，至少表現出來的是這樣。
只是讓賈詡投靠秦誼，賈詡卻是要考慮一下，沒辦法，秦誼或許真得非常器重自己，但是他所代表的那個集團，卻是以太原士族爲骨幹的。
之前董卓和王允之死，已經讓涼州人和幷州人之間勢成水火，但凡有個選擇，賈詡也不想投到秦誼麾下，秦誼或許能容自己，但是那些太原人不見得能容納自己。
雖然賈詡沒有任何的證據能夠指認董昭是長安瘋傳的這些流言的製造者，但有一點是毋庸置疑的，那就是董昭來到長安之後，這些流言纔開始逐漸流傳開來。
董昭爲什麼會出現在這條街上呢？賈詡仔細想了一下，好像李傕所寵信的一個巫師便住在這條街上。
李傕，經常讓道人、女巫弄一下法術什麼。牛輔因爲術士的一卦，能把找他來商量事的董越殺了。可以想見，當時涼州軍人之中，對術士、女巫迷信的程度。
李傕一樣沉迷其中，成天讓道人及女巫歌謳擊鼓下神，祠祭六丁，常常還讓這些大仙們詛咒自己的對手、敵人。李傕還在朝廷省門外給董卓做了一個神像，幾次大祭已經歸西的董卓。
如果能夠和這些巫師搞好關係，影響這些巫師的言行，是能夠進一步影響到李傕的。
和其他人不一樣，賈詡一直都在派人關注着董昭的行動，在手下的通報中，前段時間董昭還找過涼州軍的將領董承。
大概是因爲一筆寫不出兩個董字的原因，董昭和董承也是相談甚歡，儘管他們兩個人的關係可能比賈詡和賈維斯近不了多少。
和李傕郭汜不一樣，董承雖然也是涼州軍的將領，但卻不是涼州人，而且是撫養劉協長大的董太后的侄子，現在又有一個女兒嫁給了劉協，雖然董承這個女兒多半做不了皇后，但翁婿關係還是建立了。出了什麼事情，董承是站涼州軍還是站劉協，估計還是站後者的居多。
望着董昭的背影，有那麼一瞬間賈詡動了殺心，他要是想殺個人，李傕郭汜是絕對不會反對的，哪怕這是一個諸侯的使節。
不過這份殺機也是轉瞬即逝，雖然賈詡是一個狠起來連自己都害怕的人，但大多數時候他都只是一個敦厚長者。李傕郭汜都已經沒有任何後路了，但他賈詡不一樣，犯不着爲了他們得罪秦誼。
最終賈詡嘆了一口氣，裝作什麼都沒有看到。
——我是歷史車輪加速向前的分界線——
“諫議大夫種邵、侍中馬宇、左中郎將劉範謀使騰襲長安，己爲內應，以誅傕等。壬申，騰、遂勒兵屯長平觀。邵等謀泄，出奔槐裡。傕使樊稠、郭汜及兄子利擊之，騰、遂敗走，還涼州。”——《季漢書·馬騰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