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紹入城,自從城破一直陷入死寂的易京沸騰了。
街市上,數百人擠擠挨挨的跪着,一個個低垂腦袋面如死灰。
公孫瓚的結義兄弟,在易京曾風光一時。
然而風光不再,尊榮隨着公孫瓚的死去,成爲了過眼雲煙!
站在內城城牆上,凝望黑壓壓的人羣,袁旭臉上一片凝重。
屠殺即將展開,雖是於心不忍,他卻沒有辦法改變這一切!
成敗決定生死,身份卻能決定別人的生死!
他的身份實在卑微,卑微到看不下的事情將在眼前發生,卻沒有能力阻止!
“顯歆!”正望着即將被處斬的人們,袁旭身後傳來聲呼喚。
回頭看去,他看見的是袁譚在辛毗陪同下登上了內城城牆。
“長兄!辛公!”向袁譚行了一禮,袁旭又朝辛毗拱了拱手!
“在做什麼?”走到城垛邊,望向外城,袁譚輕描淡寫的問了一句。
“小弟在看處斬公孫瓚結義兄弟!”
“不過殺人而已,有甚好看?明日要殺的,比今日可要多上許多。”
“長兄是說……”看過歷史資料,攻破易京之後,袁紹屠殺了公孫家戰俘,袁旭一怔脫口問了半句。
數萬戰俘,可都是鮮活的生命!
全部屠殺?
袁旭想都不敢想那樣的場面。
“公孫家戰俘當然要殺個乾淨!”已經習慣了殺人,袁譚說話時十分平靜。
“真的要殺?”蹙起眉頭袁旭說道:“公孫瓚結義兄弟魚肉鄉里,着實該殺!然而匹夫犯罪,家人何辜……”
“婦人之仁!”撇嘴笑了一下,袁譚說道:“若不如此,又怎能威懾天下?”
“恩威並施方爲根本……”
袁旭話纔出口,辛毗就朝他搖了搖頭。
抱起雙拳,躬身朝着袁譚,他沒再說下去!
“立下大功,某欠汝個人情!”看向袁旭,袁譚說道:“若是父親曉得你說這些,一場訓誡怕是難免!”
“小弟只是覺着,人命雖賤,殺之卻是可惜!”
袁旭情緒一時失控,被辛毗提醒之後,他已平靜下來。
袁譚並沒說話,不過也沒有打斷他的意思。
“譬如街市之上待斬之人!”朝聚集許多人的外城一指,袁旭說道:“其中不乏婦人、孩童。這些人並未做過大惡之事,殺與不殺並不打緊!”
“父親要殺,你敢阻攔?”
“不敢!然而殺之不智!”
“放肆!”朝袁旭一瞪眼,袁譚訓斥道:“身爲人子,竟敢詬病親父……”
“長兄莫惱,且聽小弟道來!”
“說!”怒意未消,袁譚語氣嚴厲了許多。
“小弟在火頭軍時,軍中將士戰袍破損,均是自家縫補。粗豪漢子,手指粗如棒槌,縫補衣衫,長兄不覺可笑?婦人心靈手巧,縫補細密,讓她們爲將士們做些事情,豈非好過殺了?”
袁譚臉色稍稍好了些,並沒打斷,只是默默的看着他。
“火頭軍烹煮食物再行分撥,人就那麼幾個,做的事卻是不少。倘若讓一些孩童分撥飯食,兄長以爲可否快上一些?”
“好一口伶牙俐齒,說的倒是有幾分道理!”冷哼了一聲,袁譚說道:“某且讓人暫止誅殺,稍後再請父親發落!”
“兄長且慢!”袁譚正要走,袁旭又叫住了他。
回頭看着他,袁譚滿臉疑惑。
“婦人與孩童有用,莫非數萬大軍無用?”
“顯歆,你太過了!”
“是!小弟確實有些貪得無厭,然而卻也是爲了兄長!”
抱拳向袁譚一禮,袁旭說道:“兄長麾下兵馬衆多,然而成大事者,誰又會嫌將士太多?”
陪同袁譚上了城牆的辛毗,始終沒有說話。
袁譚臉色有些不好,辛毗說道:“顯歆公子,救下婦人與孩童已是不易,莫要再爲難長公子!”
“軍需物資需要勞力,土建工程需要勞力……”一心救下數萬投降的公孫軍,袁旭還是沒有放棄最後的努力!
“夠了!”近乎粗暴的打斷他,袁譚說道:“婦人與孩童,某自會救下。至於公孫軍俘虜,某無能爲力!”
甩下這句話,袁譚轉身就走。
辛毗也向袁旭抱拳一禮,跟着他下了城牆。
袁旭默然無言,心中卻是一陣翻騰。
數萬條性命!
過了明日,就將成爲荒野枯骨!
誅殺投降的公孫軍將士,威勢倒是立了,然而以後征戰,還有誰敢向袁軍投降?
袁譚離去後,袁旭也回了他的住處。
公孫瓚結義兄弟家的婦人和孩子,他是盡力保住了,俘虜卻是無能爲力。
原因只有一個!
他還太弱!
手中無兵,身旁無人,除了藉助別人的勢力,他幾乎沒有在亂世中生存下去的資本!
天色漸晚,當夕陽沉睡在地平線以下,樹梢上的月兒格外分明時,守在門外的兵士向袁旭稟報道:“啓稟公子,大將軍請公子前去赴宴!”
圍困易京時,袁紹時常也會宴請謀士和將軍。
袁譚等嫡子當然不會被遺漏。
身爲庶子的袁旭,卻從來沒有機會參與過!
不僅如此,由於烹煮的飯食可口,自打他來到軍中,袁紹宴請賓客,時常還會讓他帶着一羣火頭兵負責燒火做飯。
像今日這樣被特意召去赴宴,還是首當其衝第一回!
公孫鶯兒還在昏迷中,半點醒來的跡象都沒有。
自打救下她,袁旭連和她說話的機會都還沒有過。
他很想等公孫鶯兒醒來,問問她究竟是什麼人。
然而袁紹召喚,他又不得不立刻前往。
易京內城,說大也不算大,說小,居住千餘人也還略顯寬敞。
袁家父子與將軍、謀士,總共就那麼點人,每人分派個住處,城內還有許多房舍空着。
擺設酒宴的地方,離公孫瓚**的望樓不遠,是內城中最奢華的內宅。
還沒到地方,袁旭就看見那座內宅門外點燃了許多火把,將附近映照的一片通亮!
宅子入口立着許多身披重甲的兵士。
兵士呈兩列相向而立,在他們中間,留出了一條容人走過的通道。
離入口衛士不遠,還三五成羣的站着些負責周邊警戒的袁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