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劉協衝着自己惡狠狠瞪視的眼神,徐庶的心在一瞬間無奈了,彷徨了……
在那一霎那,不知爲何,一種心灰意冷的感覺充斥了徐庶的全身,想趕也趕不走。
不能諫納忠臣直言的君主,能算得上是立業之主嗎?徐庶在心中自問。
遙想當年,自己在劉備麾下的時候,曾多次耳聞劉備對着諸將直言將其自己與曹操相提並論。
那時候,劉備對於自己和曹操的比較,非常坦然的直言三個字:“不如也!”
這纔是立業之主應該有的氣度與坦然。
時至如今,說你一句不如高祖,算是給你面子,難道還說你有和高祖劉邦一樣的安邦定國之雄才?
你若是和劉邦一樣,那也不至於讓董卓,曹操,袁尚等人欺負的跟三孫子似的了!
能夠看清自己與敵人的差距和不足,這樣的人主纔是真正的雄主,纔有爭霸天下,與諸侯較量寰宇的資格;而自視甚高,傲然他人如無物的主公,早晚會被時代的巨浪所淘汰,淹沒在歷史的滾滾長河之中。
原先,在許昌那個對自己極爲尊敬,虛懷若谷的天子已經不存在了,自從到了洛陽之後,徐庶能夠清晰感覺的到,天子對嫡系皇親重臣和名門重臣越來越依賴,而對自己則是日漸疏遠,就算當初幫他逃出了許昌,可他徐庶終究是先侍劉備,後侍曹操的人,不算是他天子的嫡系啊。
僅僅是從許昌逃出佔據洛陽彈丸之地而自立,就讓天子有了一種揚眉吐氣,一朝得勢的感覺,這樣的人,又如何能是袁尚,劉備等人的敵手呢?
徐庶幫天子,並不是因爲他欣賞劉協。僅僅是出於自己的立場觀念而已,劉協若是得意他,他自然說該說的話,做該做的事……而劉協若是不得意他。他又何苦去犯賤呢?
水鏡學子,本就是眼高於頂之人!比如諸葛亮和龐統,都是被劉備屈尊幾番拜訪求來,徐庶縱然名望不及二人,但一身傲骨卻也不輸於他們!
你若不願意聽我說話,那我不說便是了!由着你胡鬧吧。
不要以爲我幫你是應該的!水鏡學子從不屈膝央求於他人!天子,也不例外!
想到這裡,徐庶將眼皮子一耷拉,瞅都沒有瞅劉協扔在地上的茶盞一眼,將腳步向後一退。站在人羣之中,三鹹其口不再說話了。
劉協氣見狀更是氣瘋了,這徐庶自視才高,完全沒有把自己這個天下至尊放在眼裡,若不是看他昔日對自己立下過汗馬功勞。少不得要給他點顏色好看!
朕是誰?是天子!是萬民之主也!他區區一個徐庶,也敢給朕耍臉子?
冷然的將眼睛擺過去不再看他,劉協尋思了一下,道:“爲了大漢的江山社稷,爲了能夠拓展疆土,誅滅叛逆,這個險。朕值得一冒!李儒的赦免詔和拓跋力微的封王,朕可以下詔書,不過要派專人告訴他們,在大事得定之前,詔書切記好生保管,不可輕易示人……”
董承的身後。皇甫酈諫言道:“老常侍葛公對陛下忠心耿耿,陛下不妨派他暗中親自走一遭,宣告詔書,順便對李儒等人說明箇中利害……”
“…………”
“…………”
少時,天子諸人研究完畢。重臣紛紛走出洛陽宮殿,此時此刻,宮殿外的天空在不知不覺間已是下起了濛濛細雨,徐庶仰頭看了看天際,但見烏雲密佈,隱雷滾滾,似是不久之後就有傾盆暴雨而下。
“大勢去矣。”徐庶默默的唸叨一句,搖搖頭走下了臺階。
許昌,荀彧府邸。
今天的許昌陽光明媚,暖意十足,袁尚閒來無事,拉上司馬懿,主僕兩個一邊說笑,一邊在侍衛的暗中保護下,溜溜達達的前往荀彧的府邸做客。
荀彧的府邸此刻已是門庭漸冷,人氣凋零。
這也難怪,隨着天子的詔書一下,荀氏家族從當初的潁川第一望族一舉跌落谷底,就算是皇帝落魄了,但這國家仍然姓劉,荀氏家族又不是毒霸一方的諸侯,被扼殺了進仕的通路,等於跌落於寒門!諸多士子避之不及,誰願意跟他們沾包賴。
人走茶涼,說的就是這麼一回事。
眼見袁尚和司馬懿二人來到荀府,荀府的老管家急忙出來迎接,這倆人是什麼身份他焉能不知道?一邊點頭哈腰一邊地道:“大將軍來訪!荀府何其幸甚,請大將軍駐足片刻,老朽這就進去通傳一聲……”
“大將軍要進去,還用得着通稟?閃開!”司馬懿一擡手就將老管家扒拉到一邊去,一對主公猶如橫行街市的地痞流氓似的,也不管人家願意不願意,大搖大擺的就往荀府裡面走。
老管家在後面急的腦門子直冒汗,可偏偏還不敢得罪,只能亦步亦趨的跟在袁尚和司馬懿的後面。
二人大搖大擺的來到正堂,卻瞧見廳堂之外的院落裡擺放着香桌供案,上面豎滿了牌位,稀稀疏疏的看不清寫着什麼。
荀彧一席素裝,蹲在地上,手上捧着一卷白綾,正面前豎着三五個靈牌位,呆呆出神,望着那些靈牌似是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袁尚見狀,不由得雙眸一眯,眉頭緊緊皺起,低聲道:“仲達你看,荀彧那傢伙這架勢,是想做什麼?”
司馬懿聞言一愣,道:“不知道,是不是因爲荀家被天子整了,心氣不順犯了神經?大將軍要不咱還是躲躲吧,聽說這腦子有病的人都特別危險,犯起失心瘋來能咬死人……”
袁尚緊皺着雙眸,默默的看着手捧白綾,蹲在那裡手捧白綾瞅着牌位發呆的荀彧,乍然間心頭一緊,道:“不好!他這是要懸樑自盡!”
說到這裡,袁尚也顧不得許多,快步上前,飛起一腳揣在了荀彧的屁股上。
荀彧神思恍惚,冷不丁間被人一腳踹中了後丘,反應不及直接撲倒在地上摔了個狗吃屎,面前的靈牌被稀稀拉拉的撞的東倒西歪,手中的白綾也掉在了地上,變得烏起麻黑的。
“大好男兒,受了些許挫折就要生要死的,簡直就是不求上進的典型!死能解決問題嗎?自殺能解決問題嗎?在哪跌倒就要在哪爬起來!你這樣做,根本就是懦夫的行爲!”
袁尚滿面正氣,一臉怒其不爭的呵斥荀彧。
荀彧站起了身,撲了撲身上的泥土,雙眸噴火的轉過了身,惱羞成怒的瞪視着袁尚。
“誰說老夫要死了!”荀彧咬牙切齒的嘶聲道。
袁尚冷笑一聲,道:”拿着一卷白綾,分明就是要上吊,還敢狡辯?”
荀彧的臉憋成了豬肝色,指着地上散落一地的牌位道:“我這要祭祖!祭祖!懂嗎?”
“祭祖拿白綾幹啥?你當我白癡啊!”
“你家祭祖牌位上不纏白布挽花?你是不是真傻!”
袁尚:“…………”
就在這個時候,袁尚身後的司馬懿屁顛屁顛的跑了過來,低聲道:“主公,他好像真是在祭祖,沒有上吊的念頭。”
“你怎麼知道?”
“你看過誰家懸樑自盡不在屋裡,跑到院子裡上吊的?這院裡也沒有樑,他往哪吊啊?”
“…………”
迎着荀彧似是能殺死人的目光,袁尚面色一熱,微微有些尷尬,不過很快的就回復了常態。
上前一把握住了荀彧的手,袁尚笑呵呵的道:“聽說荀令君今日在家中祭祖,袁某不才,特來陪令君一同悼念荀氏的諸位前輩,叨擾之處,還望令君勿怪……咦,荀公,你的嘴是怎麼了?紅了一大片,莫不是思念先祖,上火了?”
荀彧狠狠的白了袁尚一眼:“上火倒是沒有,就是讓你踹了一腳,跌在地上磕的!”
袁尚聞言一愣,接着呵呵一笑,道:“誤會,真是天大的誤會!適才一時情急而已,荀令君是個大肚的人,別往心裡去啊。”
荀彧將頭一扭,懶得瞅他。
袁尚呵呵一笑,轉身從司馬懿手中拿過一禮盒,伸手遞到荀彧面前道:“登門造訪,些許禮品不成敬意,還望荀公收下。”
荀彧隨意的看了那禮盒一眼,怒氣稍緩,隨即道:“這段時間以來,你隔三差五的就派人往我府上送金送銀的,綾羅綢緞不斷,如今既是登門拜訪,還何必自帶禮品……”
袁尚呵呵一笑,道:“一碼歸一碼,既然來了,拿有空手的道理。”
荀彧聞言點了點頭,道:“也罷,不管怎麼樣,你身上好歹還有些五世三公的禮數之儀……這裡面裝的是什麼?”
“茶,上好的茶!”
“哦,虧你有心了……嗯?茶?……等會!”
說到這裡,荀彧似是想到了什麼,急忙一擡手打開禮盒,仔細看了看裡面的茶葉,深吸口氣,差點沒氣抽過去!
“這茶葉,怎麼這麼眼熟啊?”
袁尚聞言一愣:“茶葉上面又沒長人臉,你怎麼能看出眼熟來?”
“廢話!”荀彧雙眸一瞪,怒氣衝衝的道:“這是你上回從我這裡盜走的上好品茗,你當我看不出來!姓袁的,你是不是當老夫傻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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