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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打算何時起程去樊口?”看着劉備的這身裝束,劉封覺得這句話問得有點多餘。
“事不宜遲,爲父打算今夜就和你三叔起程東行。”劉備的回答果然如劉封所料,沒想到他這麼心急,連一晚都等不了就要急着撤到安全地帶。
劉備拿起了豹紋盔,環視在場的三人,壓低聲音道:“你三叔已經在碼頭待候,我這就走了。夏口之事,暫由雲長與元直商量着作主,遇有大事千萬要記得派人來樊口向我請示。還有,先前密議之事,你們就聽憑元直的分派行事。”
劉備又叮囑了幾句就匆匆起程,當天夜裡隨他一同前往樊口的,除了張飛和一千兵馬外,還有甘氏阿斗等高層的家眷。
送別過劉備之後,已經是深夜,在回城的路上,眼見周圍全是自己人,劉封忍不住問道:“聽父親先前所言,似乎尚有密令交待給元直先生,不知方不方便透露一下。”
徐庶斜眼瞄了一眼左右,確定身邊無耳目時,才低聲道:“主公的密令,其實是叫我們藉着入駐夏口之機,暗中蠶食子德公子的兵馬,儘量爭取在曹軍大軍進攻之前,全面掌控江夏郡的控制權。”
劉封心頭一震,腦海裡不禁浮現出劉琦那一副真誠直爽的樣子,對他那叔父,對自己這個從弟的那份熱情。走投無路之下人家收留了你,你卻從頭到尾想着謀奪人家的家業,即使是在亂世以生存爲藉口,那麼這份猴急的心態也有點不太厚道。
“子德心思耿直,對我們似乎完全沒有防備,要奪其權也不是件難事,不知先生打算怎麼做?”劉封只能順着話題問下去。
徐庶輕輕夾了馬腹,又拉開了些與身後人的距離,劉封會意,故作隨意的跟了上去。
“子德公子對主公的防備,雖然沒有他父親景升那麼嚴密,但也沒大公子說得那麼容易對付,若不然的話,他又何必放着舒服的大宅院不住,偏偏卻要搬去江夏軍的兵營裡去住呢。難不成諾大的一座夏口城,堂堂太守,除了他讓出來的那座太守府,就再沒有別的宅院了嗎?”
被徐庶這麼一提醒,劉封細想連曰來劉琦的舉動,確實發現了幾處可疑之跡。先是他搬進了兵營,到後來又鮮有獨自登門拜訪劉備,不是請劉備前去他營中會面,就是以順便視察城防爲由,約在他處相見。
“這麼說,子德對父親已經起了疑心不成,莫不是當曰我們在漢水中的計劃走漏了風聲不成?”
徐庶笑了笑:“這倒未必。我猜想子德這般表現,無非是因爲主公力主與東吳聯盟的原因。主公是跟孫氏無仇,但子德畢竟跟孫氏是世仇,他有這份防範之心也是意料之中的反應。”
徐庶的分析縝密而富有邏輯姓,劉封面露欽慕之色,卻又感嘆道:“既然子德已有防備,這裡又是他的地盤,我們想侵奪他的權力只怕不那麼容易了。”
徐庶的嘴角微微斜揚,古銅色的面龐間露出一抹詭笑:“這事豈能難到我徐庶,待我回去喝幾罈好酒,自然會想出一條妙計來。”
徐庶笑得胸有成竹,看着身旁這健碩的身軀,劉封忽然在想:同樣七尺壯士,有的人則只是匹夫而已,而有的人卻深藏智慧,妙算如神,相差天壤之別。
“元直先生,真不知你這滿腦子的機謀妙算,到是從哪裡學來的,是你的老師水鏡先生嗎?”劉封心有感悟,順口問道。
徐庶先是一怔,接着豪邁而笑:“水鏡先生雖是我師,但說句實話,老師所做的,僅僅只是將學生引進門而已。我這一肚子的墨汁,真正的老師其實另有高人。”
“不知是哪位高人?”劉封起了興趣。他知道徐庶、諸葛亮這些妖人都曾求學於水鏡先生,如今聽徐庶提到還有更高明的老師,自然是十分好奇。
輕撫着幾縷淡須,徐庶的表情故作神秘,醞釀了半天,嘴裡卻只吐出一字:“書。”
“書?”劉封聞之一怔。
“天文地理,人情世故,兵法政略,你所想學到的世界萬物,統統都在書裡,書難道不正是世上最高明的老師嗎?”
一語道破玄機,驀然之間,劉封心頭重重一激靈,恍惚間有種醍醐灌頂的覺悟。
‘劉封啊劉封,你應該覺得得慚愧纔對,你整天在想着改變自己的命運,卻茫然於沒有方向,你忘了小學老師就教過你的話了嗎——知識改變命運。’
雖然擁有着超越千年的知識,但那些什麼數理化、電腦、技術、網絡什麼的,除了一些粗淺的歷史知識外,真正能在這個時代用上的又有多少呢?
這是一個完全不同的時代,這個時代的人,他們的思維方式,行爲準則,倫理道德,他們是如何用兵作戰,他們又是如何治理國家,如何與朋友相處,如何明辨是非,他們的價值觀又是如何……
有關於這個時代的一切,自己所瞭解的僅僅只是皮毛而已,而不深入瞭解這一切,又如何能在這樣一個全新的時代改變自己的命運呢。
而劉封想要了解的這個時代的一切,正如徐庶所說,統統都在書中。
一瞬間,劉封彷彿找到了一把打開未來之門的鑰匙。
一直以來,爲了不暴露自己的身份,爲了儘量不引起劉備的戒心,劉封都只能通過旁敲側擊來了解這個世界。哪怕是他有心提高自己的武藝和用兵的謀略,但也不敢主動的向趙雲和徐庶這樣的高人求教。
但是現在他想通了,既然不能向別人求教,那我爲何不能自學呢?做爲一個現代人,連數理化那樣無趣的學科,都能硬着頭皮啃下來,而且還一啃就是二十多年,那麼現在,爲了改變自己的命運,學點真正有用的東西又有何難。
想明白了一切的劉封,此刻心中一片的通暢明朗,興奮的叫了一聲:“多謝了徐先生!”,接着便策馬揚鞭,先行而去。
望着絕塵而去的劉封背影,徐庶五官分明的臉上一片茫然,喃喃道:“奇怪,謝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