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貞試探地問道:“足下信奉中黃太乙?”
當今天下,搞“請禱治病”這一套的主要有兩個,一個是張角的太平道,一個是張陵創立的五斗米道。五斗米教主要是在巴蜀漢中一帶發展,太平道主要是在中原北方發展。這範繩自言是南陽人,那他信奉的只能是太平道。太平道奉祀的神是黃老,也尊奉中黃太乙。太乙即太一,“天神貴者太一”,是紫微宮北極天帝,天中央主宰四方的最高神。
範繩點頭稱是,說道:“熹平二年天下大疫,我南陽受害尤烈,死者十之二三。幸有大賢良師憐民哀苦,遣弟子使於四方,營救疾者,百姓蒙其濟,遂多能活,這被濟活的百姓裡有一個就是在下。全因信奉了黃老,尊奉了太一,得了靈符的保佑,我才能活到今日啊。”
荀貞心道:“看來他與繁陽亭原盼的情形差不多,都是因‘借’靈符在大疫中保住了性命,故而信奉上了太平道。”
說起太平道,範繩的興致高了許多,頗有談興,又說道:“前年,天下又是大疫,死者亦多,死的不但有尋常百姓,連我太平道中也有不少人未能逃過此劫。椽部可知,在下卻爲何能再次倖免於難麼?”
“因足下有靈符之助。”荀貞敷衍地說道。
“非也,非也,有靈符之助的可不只在下一人!有靈符者衆,能如在下兩次渡過大難者稀。何哉?”
“何哉?”
“無它秘訣,唯兩字而已。”
“哪兩字?”
“心誠。”
範繩說出這兩個字時,神態莊嚴,表情肅穆,與他剛纔陪着小心說話的樣子完全不同。
荀貞把他前後的變化看在眼裡,想道:“這範繩必是太平道的鐵桿教徒了。”心中忽然一動,忖思犯疑,暗道,“他是南陽人,卻跑來潁川做鐵官丞,這其中該不會是有什麼別的企圖吧?”懷疑太平道和他一樣,也看上了潁川鐵官。這個範繩離家幾百裡跑來這裡做鐵官丞會不會是爲了鐵官徒和鐵官的工匠?畢竟,但凡有點腦子的,都不會看不到鐵官這個天然的兵源,更不會看不到鐵官工匠的重要性。
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太可能。太平道的上層和朝裡的權宦交好,往鐵官裡塞一個人輕而易舉,似乎不需要這麼大費周折地從南陽調人,完全可以在本地信徒裡挑一個。
荀貞想道:“或許是我有點疑神疑鬼了?不過話說回來,不管他是不是爲鐵官徒、鐵官工匠而來,他如今既然在本地鐵官裡,又是太平道的鐵桿,將來太平道起事的時候,他就至少有一半的可能性會參與其中。……,他在本地鐵官有不少年頭了,也不知有沒有在本地鐵官裡傳教授道,發展信徒?”
想到此處,他之前對鐵官徒、鐵官工匠的興趣立刻轉到了此人身上,不露聲色地再又試探說道:“如足下所言,本地鐵官兩處作坊,計有工、卒、徒、奴數千人。靈符雖靈,但只靠足下一人,怕也難以保證這麼多人都百病不侵啊。”
範繩以爲他關心鐵官的運營情況,擔憂會因疫病停工,笑道:“椽部大可放心。以前我不敢說,自我來後,廣傳大賢良師之教,鐵官裡雖也人生病,大的疫病卻是從沒再有。……,今年二月,疫病又興,我聽說郡裡中病而死的人不少,椽部你看看我這鐵官裡,可有半點疫病的樣子?”
繼十年前、前年兩次大疫後,今年二月又一次出現了疫病。
那時荀貞還在西鄉,面對突來的疫病,他好歹是從後世穿越來的,前生上學時也經歷過一次“天下大疫”,雖不知該如何“治疫”,但對該怎樣避免疫情惡化還是略知一二的,而且當世之疫病,凡冬、春所發在北方者,多是傷寒,相對來說,也要比夏天發生在南方的那些霍亂、瘧疾、血吸蟲病好防治一些,因而,在他較爲得力的措施下,總算有驚無險,西鄉沒有受到太大的衝擊。其它的縣鄉的情況,他不太瞭解,也只是耳聞,好像又死了一些人。
聽了範繩的回答,他想道:“鐵官是個半封閉的地方,外邊的人進不來,裡邊的人也很少能出去。與外界接觸少,自然感染外界疫病的機率就少。只要鐵官內的人不染病,這疫病當然就傳播不起來。”這全是運氣的問題,和太平道的靈符沒啥關係。
他問道:“如此說來,鐵官裡不止足下一人信奉黃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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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繩再遲鈍,也察覺到了荀貞似對太平道有些興趣,心道:“聽他言語,似對我教頗有興趣?我聽他那門下賓客蘇則說,他原在繁陽亭當過亭長。繁陽亭原盼高才妙識,沖和謙雅,深諳我教之道,堪稱良師。莫不是他在繁陽亭時受了原師的影響,故對我教存有好感?”
又想道:“他剛任督郵不到一個月,到陽城未滿一天,逐一六百石,殺一六百石,心狠手辣,剛毅果決,像是個能成大事的人。若肯信奉我道,對我道而言,是件好事。”
他猜不透荀貞心意,笑道:“今天是卯日,值‘開’。再過兩天,大後天便是值‘除’。椽部要沒甚急事,不妨在鐵官裡待上兩天,看我帶信衆們除日首過。”
“首過”即“跪拜首過”,是太平道信衆的一種宗教活動,常在每月的“除日”舉行。每到這一天,太平道的信衆們便或者一人,或者成羣結隊地在“曠野四達道上四面謝,叩頭各五行,先上視天,回下叩於地”,以“解過於天地”,通過這個活動來請求天神地祗寬恕自己,解除自己的罪惡和痛苦。
荀貞在西鄉時見過不少此類的場面。他秉承知己知彼的原則,對太平道的教義、宗教活動方式有過深入地瞭解,聽範繩說起“除日首過”,不覺想起了他以前對這個宗教儀式的分析,想道:“‘除日首過’。除者,除舊佈新。太平道選這一天搞宗教活動,很有深意啊。”
他瞧了一眼範繩,又想道:“張角建太平道,尊奉太一,又在太一前加‘中黃’二字,此舉也是大有用意。光武帝得赤符稱帝,在五行中是火德,因此本朝又被稱爲炎漢。五行裡,土居中,色尚黃。中黃者,土也。火生土。張角這是在暗示太平道終將會取代主運火德的漢室啊。……,這個範繩談吐文雅,是個讀書人,又在地方爲官,不會看不出張角的用意,卻依然尊信此道,並大力在鐵官中發展信徒,十分可疑。”
這麼一想,又覺得他之前的猜測是對的,這個範繩來本地鐵官任職,沒準兒還真是別有用意。狐疑不定。他說道:“往日我在西鄉時,見過信衆首過。”
“是了,西鄉敬老裡的原師是我道大德,椽部曾在西鄉爲吏,應該與他相識?”
“……,足下認識原師?”
“在陽翟見過原師一次。”
“陽翟?”
“對,我是在波師家裡見到原師的。”
“波師?可是波才麼?足下也認識他?”
“哈哈,波師是本郡我道信衆的渠帥,我怎會不識?我與他常有來往的。怎麼?椽部也認識他?”
“久聞大名,緣慳一面。”
“波師家在陽翟,椽部今則在郡朝爲吏,只要有心,早晚會有機會相見結識的。我與原師不就是這樣認識的麼?……,原師神氣沖和,德高過衆。我雖與他只見過一面,但自別後,久不能忘,常自感嘆,吾不及之,吾不及之啊!”
範繩以爲荀貞與原盼很熟,六分真、四分假地在他面前大力吹捧擡舉原盼。
荀貞微笑着附和了幾句,暗中吃驚,想道:“波纔是本郡太平道渠帥,他認識波才並不奇怪,可聽他說話,卻分明與波纔來往密切!這就有點不對頭了。”再去看鐵官裡的煉爐、鐵官徒時,只覺得扎眼,再又看談笑風生、滔滔不絕的範繩,更覺扎眼,方纔那點想要拉攏他的心思早不翼而飛。
他想道:“這範繩可疑之極!”興沖沖來看鐵官,不意剛進門沒一會兒,就當頭捱了一個悶棍。範繩的喋喋不休聽入他的耳中,就好像是太平道在宣告:此地已被我們搶先看中。也不知是因爲從希望到失望,落差太大;又或是因爲天氣太熱,曬得了;又或是昨夜的殺氣還未消散,又一夜未眠,情緒失控;又或者是三個方面的原因都有,以他一向來的城府深沉,此時此刻都忍不住想要爆粗口,怎麼這太平道的信徒哪裡都有?
他覷視範繩,心道:“搞不好我剛纔真猜對了,此子來本地鐵官任職,沒準兒真的是另有企圖!罷了,罷了,不管他有沒有企圖,鐵官裡有此人在,我再看下去也是沒用。……,當務之急,先把沈容弄來當鐵官長,壓住此人。再想辦法往鐵官裡塞幾個自己人,查清到底有多少吏、工、卒、徒、奴信了太平道,再查清他們有沒有形成組織,然後再尋良策,做出打算。”
尋思已定,沒了繼續看下去的興致。
他耐心地等範繩把話說完,笑道:“我今來鐵官,不爲別事,只爲來告訴足下,沈馴不法,被我手刃,那是他的事兒,與鐵官無關,還請足下不要多心亂想。在新任的鐵官長到任前,鐵官就全拜託足下了。鐵官裡徒奴衆多,萬不可有事啊。”
“有在下在,鐵官必安穩如常。”
“那我就放心了。我還得去營裡和沈家的私冶看一看,時辰不早,告辭了。”
“大後天就是除日首過,椽部不看了?”
“我奉府君之令,巡行諸縣,怕是不能在陽城多停,等有了閒暇再來看吧。”
範繩很遺憾,不過也知荀貞公務在身,確實不能在陽城多留,說道:“也好。前邊不遠就是鐵官的官寺了,椽部且請稍坐,喝椀水,去去熱氣,再走不遲。”
荀貞半刻鐘都不想再留,堅決告辭。範繩無法,只得送他出去。
小夏、高家兄弟犯疑,心道:“荀君來時精神抖擻,到了鐵官外還特地登高俯觀,明顯對這鐵官很有興趣,卻爲何進來不久就匆匆告辭?連鐵官的官寺都不進去一步?”出了鐵官,回到官道上,高丙問出了這個問題。荀貞隨口答道:“別人的東西,又不是自己的,有甚可留?”
“別人的東西?”諸人更是莫名其妙了。
小夏自作聰明:“荀君的意思是:這鐵官不歸咱管麼?我瞧那範繩陪荀君說話時的樣子,指點左右、顧盼遠近,還真好像是把這鐵官當成了他自己的東西!”
這種感覺荀貞也有。他騎在馬上,回顧漸遠的鐵官。烈日下,升騰的黑煙如黑雲也似,將大半個鐵官陰影其下。再有一年多就是黃巾起事了,荀貞心道:“需得早思良策,至遲要在一年內把這鐵官拿下。”
……
到了營裡的鐵官作坊,天已黑了。
荀貞在此處過夜,順便了解了一下這裡的情況。好消息是這裡的吏員沒有信奉太平道的,壞消息是範繩常來這裡,在鐵官徒、奴中發展了一些信徒。
次日一早,帶上昨夜來此的蘇正等人,又去到沈家的私冶。
私冶的管事與史巨先、沈容將他迎入。
私冶不比鐵官。鐵官是官辦的,在裡邊勞作的人有服勞役的“更卒”,有刑徒。私冶是私營的,沒資格用更卒,也用不了刑徒,只能用奴隸和平民。這個“平民”,說是平民,實際上大多是亡命的罪人。冶鐵作坊裡的勞動強度很大,普通的平民不到走投無路是不會來的。
除了奴隸和“平民”,沈傢俬冶裡最多的就是工匠了,差不多四五百人,打造的鐵器上至刀劍矛戟,下到剪刀鐵釘,無所不有。
荀貞親自去作坊裡看了看,發現在每個成型鐵器的上邊,都銘刻有“川”或“陽城”字樣。這是潁川郡鐵官的銘文,按規定,只有鐵官出產的鐵器上才能銘刻,沈家作坊只是私冶,卻膽敢盜用,追究起來,也是重罪。
看完三個作坊,下午回去陽城,在半路上碰見了太守府派來的人。
……
人不少,隊伍很長,輜車三輛,軺車四五,持戟的騎卒十二三,步從的吏卒一二十。車騎過處,旗幟飄揚,煙塵滾滾。
荀貞昨天早上遣人送的奏記,今天下午就碰到了他們,可見陰修對奏記上所言諸事的重視。他命小夏、蘇家兄弟、史巨先等帶人慢行,只帶了沈容,催馬疾行,越過後邊的吏卒、騎卒,趕到最後一輛輜車旁邊,拱了拱手,問行在輜車外的吏員:“在下北部督郵荀貞,不知車中是哪位椽部?”
吏員尚未回答,輜車的簾幕被拉開了,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出現眼前。
荀貞馬上觀看,見他頭戴高冠,頷下長鬚,穿着黑衣。兩人對視一眼,這人露出笑容,拍了拍車廂前部,令御者將車停下,打開車廂,從車中下來。荀貞忙也勒馬停住,翻身下馬。
兩人相對一揖。荀貞說道:“不意在此處相遇杜君。”此人名叫杜佑,定陵人,今年二月,與荀彧同時被陰修徵辟,現爲郡中賊曹椽。
沈容也下了馬,站在他身後,跟着行禮。
杜佑問道:“這位是?”
“陽城主簿沈容。……,前天晚上,沈馴私調鐵官徒進城,在下深恐生亂,故請沈主簿連夜趕去沈傢俬冶,安撫彈壓坊內工奴。也是多虧了沈主簿的彈壓,坊內才安然無恙。”
沈容聽他誇讚自己,大出意外,受寵若驚,忙遜謝不已。
杜佑說道:“我見卿風塵僕僕的,從東邊來,還在納悶卿爲何沒在陽城。原來是去沈家的私冶了。冶坊裡情形還好?”
“在下昨天就從陽城出來了,先去了鐵官,又去了沈傢俬冶,三處作坊都還安穩。”
“這就好。這沈馴也真是膽大,竟敢私調鐵官徒進城,萬幸卿彈壓得力,方未釀成大亂。”
荀貞問道:“杜君這是要去陽城麼?”
杜佑點頭說道:“正是。卿驅逐濁吏、手刃強猾,威震陽城。奏記到時,府君大驚,當時就召我等進府,令我等速去陽城。”
“杜君說府君大驚?”
“莫說府君,我等也是大驚啊。驚足下膽勇,驚前夜兇險。”
荀貞和杜佑不熟,只在此番行縣前與他見過一次,知道他是前世名士杜安、杜根的後人,杜襲的從兄,如此而已,聽了他的笑言,不好回答,作出惶恐模樣,自責說道:“貞行事莽撞,竟致驚動府君,又勞煩杜君大駕親臨,罪莫大焉。”
“來的不止我一個。”杜佑手指前邊那兩輛輜車,說道,“卿能猜出前邊兩輛車中坐的是誰麼?”
“正要求問杜君。”
前邊兩輛車大約是發現了杜佑停車,也陸續停下了。隨在這兩輛車邊的佐吏回頭望了眼,向車裡說話。杜佑笑道:“第一輛車裡坐的是五官椽張君,次一輛車裡坐的是椽決曹郭君。”
荀貞心道:“五官椽張仲,決曹椽郭俊也來了?”
張仲也是今年二月剛被任爲五官椽的。決曹職掌決獄、斷獄、用法,凡能任此曹曹椽的多爲曉習文法之人,郭俊便是以明法而獲任此職的。他是陽翟郭家的子弟。郭家世習法律,有名的法律世家。西鄉父老宣博就是郭家的門生弟子。決曹斷獄、賊曹捕賊,五官椽位高尊榮。陰修一下派了這三個人來,看似興師動衆,仔細一想,也在情理之中。畢竟,國叕和沈馴都是六百石的大吏。
荀貞與杜佑上前與張仲、郭俊相見。
張仲、郭俊也下了車。兩下行禮,敘談幾句,張仲說道:“須得趕在日落前進城。荀君,咱們到了縣裡再說話罷!”
荀貞在國叕、沈馴前鋒芒畢露,在張仲等同僚前卻把姿態放得很低,恭謹應諾。
張仲諸人分別上車,車隊繼續前行。小夏等想追上來,荀貞搖了搖手,示意他們別靠近。一因沈馴、沈丹、沈鈞的人頭還在他們的馬上懸着,離遠點不致嚇着人;二則先前蘇家兄弟、史巨先去各個作坊時,都帶齊了本隊人馬,加在一塊兒三十騎,動靜太大,荀貞不願給張仲他們留下一個驕橫逼人的印象,寧願單人獨騎跟隨車隊前行。
……
日落前,到了縣城。
縣丞、尉得到消息,於城外相迎。又一番相見。諸人入城,進了縣廷。
落座,張仲宣讀陰修公文。
沒什麼特別的內容。前邊表揚了幾句荀貞,後頭說了下對國叕辭職的善後和對沈馴抗法的處置。
對於國叕辭職的善後,陰修說他會向朝廷上報,請朝廷再任一個縣長,在這期間,陽城的政務就由縣丞暫管。對沈馴抗法的處置,也說會上報朝廷,鐵官暫由鐵官丞代管,並令張仲等人會同縣丞、尉以及沈家所在之裡的里長,立刻將沈家查封,抄其家產。
聽完,荀貞鬆了口氣。老實說,在等太守府迴文的這一天都裡,他還是有點擔憂的,擔憂陰修會害怕。現在看來,至少在表面上,陰修沒有失措的舉動。他心道:“‘府君’不像個膽大的人,我本以爲他在接到我的奏記後,會吃驚猶豫,卻沒想到他的迴文來得這麼快,毫無遲疑,而且秉公執法,舉措得當。”猜度,“是我看走了眼,還是因在這背後有文若、元常的推動?”
他問張仲:“請問足下,府君對下吏有無交代?”
“沒什麼交代。府君只是說:盼君早將縣行完,他在郡府裡翹首以待君歸。”
荀貞呆了下,心道:“盼我早將縣行完?在郡府裡翹首待我歸?”
怎麼品味怎麼覺得這話聽着很彆扭。按道理說,陰修就算有交代,也應該說:希望你認真努力地把“行縣”工作完成。這樣纔對味兒,卻怎麼說什麼“盼君早歸”?竟好像是求着他快點回去似的?
他搖了搖頭,肯定了方纔的猜想:“此道公文所以能來得這麼快,必是因文若、元常的推動了。”他說道:“府君關懷實令下吏感動。諸位椽部既至,陽城就沒下吏什麼事兒了。今日已晚,等明天一早,下吏就出城,接着巡行諸縣,爭取早日歸郡。”
……
堂外暮色漸深,縣丞、尉作爲地主,想宴請一下諸人,但沒一個人去,都以公務要緊爲理由推辭了。
張仲留在縣廷裡坐鎮,杜佑、郭俊帶人接管了沈家。
在辦交接手續的時候,荀貞叫許仲等搬出了一堆債券,都是沈馴、國叕放出去的高利貸,是程偃前晚在庫房裡發現的,約有百萬餘錢。他暗示杜佑、郭俊,可以在大庭廣衆之下將這些債券燒掉,把功勞歸給陰修。杜佑、郭俊心領神會。
辦完交接手續,荀貞爲表示守本分,不越權,主動帶着許仲等人離開沈宅,住進了縣裡郵置。因明天一早就要出城,這兩天跑了三個作坊,也着實累了,故在吃了些飯食後,荀貞就睡下了。沒想到,半夜時分,來了個不速之客。
——
1,今年二月,又疫病大興。
光和五年,“五年二月,大疫”。
2,這個“平民”,說是平民,實際上大多是亡命的罪人。
煮鹽、冶鐵很辛苦的,在這兩行裡,除了奴隸外,最多的就是亡命的罪人了。漢初,吳國“招致天下亡命者”從事煮鹽,以致“山東奸猾,鹹聚吳國”。
東漢末年,陳留人夏馥,受黨錮之禍,又不願像張儉那樣亡命天下、牽連無辜,他說:“孽自己作,空污良善,一人逃死,禍及萬家,何以生爲”!因此“自剪須變形,入林慮山中,隱匿姓名,爲冶家傭。親突煙炭,形貌毀瘁,積二三年,人無知者”。可看作是“亡命罪人”隱於冶家的一個例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