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婢身後還伏拜着一人。
這人絲衣繡裙,霧鬢雲鬟,近觀之,容姿豔冶,顯是經過一番精心妝扮的,卻是吳妦。
荀貞頓了下腳步,上前把她扶起。
時當六月,天氣炎熱,吳妦衣裙單薄,穿的是件半袖的襦衣,袖長至肘,在袖末有緣飾,並施以折襉,折襉即褶子,這種半袖叫“繡?”,是夏天穿的衣服。
荀貞扶她起身,不可避免地就碰觸到了她的胳膊,目光落到她**在外的手臂上。
吳妦膚如小麥,天熱,出了一層薄汗,膚色越發健康。
人常雲“月下觀美人”,月光和燈光是朦朧的,唯因朦朧,故能使美者愈美。
入鼻是熟美的體香,入目是熟美的膚體。
最難得的,吳妦一改最初的桀驁,應對荀貞目光之時居然臉頰暈紅,帶了幾分羞澀地低下頭來,而卻同時不忘挺一挺本就飽滿得如小兔子也似、要從衣裙中跳出來的胸部。
荀貞又是驚訝,又是歡喜。
他不覺想道:“近段以來,我就覺得她不像以往那樣仇視我了,今日更破天荒地和阿芷她們一塊兒跪迎我於院門,見我目光注視,更羞澀面紅,莫不是改了心意?”
越是難以馴服的小馬駒,當它野性盡去,被馴服之時,越是令人充滿收穫之喜悅。
唐兒近前,附耳輕笑道:“聞君歸郡,吳妦特地下廚,給君做了幾樣她家鄉的佳餚。君如有意,今晚可去她房中細細品嚐,想來冀州美食必與豫州不同,怕是會別有一番風味呢。”
聞得此言,荀貞更是驚喜,回想起那一晚在吳妦身上的胡天胡帝,心道:“確是別有風味。”
陳芷輕輕咳嗽了聲,荀貞意識到自家失態,忙鬆開了吳妦的胳臂,訕笑說道:“卿衣薰得何香?香而不鬱,幽而繚繞,久嗅之,恍入芝蘭之室。”
吳妦含羞答道:“賤婢所薰者是女君賜下的蘇合香。”
蘇合香算是一種較爲珍貴的香料,是從西域來的,吳妦以前在家時沒錢薰衣,後來從黃巾造反,於繳獲中得到些香料,乃才學着貴族女子薰衣,倒也薰過這種香,只是當時不知香名,陳芷秉承家教,崇節儉,不好薰衣,前些天把荀貞給她備下的那些香料分了一部分給遲婢、唐兒和後院的婢女們,吳妦也得了一份,其中就有蘇合香,因才知此香之名。
荀貞點頭說道:“原來是蘇合香,難怪嗅之提神醒腦。”
蘇合香辛溫芳香,可入藥,有開竅醒神之效。
荀貞退後兩步,顧盼諸女,笑對陳芷說道:“行縣兩個月,風餐露宿,早就嘴饞了,阿芷,特別想吃你做的湯餅,……”掉了句文,問道,“可有食乎?”
目睹荀貞“失態”一幕,陳芷倒也罷了,她年少,醋意不濃,況自幼受家教影響,就算嫉妒也不會表現出來,唐兒與荀貞是最親近之人,並自知年紀大了,亦無專寵之意,只有遲婢,她在與荀貞沒有肌膚之親時對吳妦本是頗具同情的,這會兒卻有了三分醋意。
她撇了撇嘴,說道:“已有冀州美食,君自可大快朵頤,又何必問湯餅?”
荀貞哈哈一笑,握住她的手,說道:“自前年我離開家鄉後,轉瞬兩年多未嘗歸家,日夜思念家鄉,也只有阿芷所做的湯餅和唐兒做的雞頭米才能稍解我之思鄉情啊!”
湯餅即後世麪條的雛形,類同後世的面片湯,不過荀貞根據自己前世的口味,早在當年在潁陰時就把麪條的做法交教給了唐兒,婚後,在陳芷的強烈要求下,唐兒又把做法教給了她。
陳芷笑道:“早知道君會想吃湯餅,賤妾已做好了,請君先入室中,賤妾親去給君端來。”
荀貞喜道:“好!”回身指了指典韋等人,又對陳芷說道,“給阿韋他們也各端去一碗。”
陳芷應諾。
荀貞現雖很少再與人“寢則同寢”,但“食則同食”卻是一直沒改,尤其是和典韋等近衛,更是有飯一塊兒吃,有酒一塊兒喝。
典韋等謝恩退下,守在院門。
陳芷給荀貞端食是她爲人妻的本分,她是典韋等的主母,按理說能親手做飯給典韋等人吃就很難得了,完全不必再親自給他們端去,可她不是俗女子,早在未嫁給荀貞時就曾堅決反對家中長輩取消與荀貞的婚約,何況而今跟着荀貞歷經趙、魏二郡,眼界早已大開?她深知典韋等人對荀貞的重要性,因而在給荀貞奉上飯後,又親帶婢女,給典韋等人送去湯餅。
這不是第一次了,但典韋等人依舊感激涕零。
陳芷年紀不大,可人聰明懂事,不僅後宅之事從沒讓荀貞煩過,而且對荀貞的友人、下屬亦均以禮相待,給荀貞幫了不少忙。荀攸、荀成兩人私下裡聊天,都感嘆荀貞娶了一個“賢妻”。
荀貞確是娶了一個賢妻,要換是別的女子,別的不說,只荀貞“沾花惹草”,又是遲婢,如今又是吳妦,恐怕早就後宅不寧了。兩漢女子善妒的不少,比如發明了墮馬髻的樑冀之妻孫壽即“貌美且善妒”,樑冀在朝中跋扈不法,被天子稱爲跋扈將軍,可到了孫壽麪前卻也是無可奈何,老老實實。荀貞要是娶一個這樣的妻子,日子都沒過了。
陳芷做的湯餅是用了心,下了功夫的,先用細絹篩面,再用冷肉湯調面,繼將面揉搓如筷箸粗細,一尺一斷,放入盤中,用冷水浸,再搓揉之,使薄如韭菜葉,最後下鍋沸煮。
這樣做成的面,色如瑩雪,入口香軟。
再配上些蔥花、佐料,一碗下肚,整個人都是暖洋洋的。
荀貞讚不絕口,連吃了兩大碗,這才撫着肚子,吃飽了。
唐兒上來收拾碗箸,注意到荀貞時不時向室外望去,似心不在焉,笑道:“君如未飽,可去吳妦室內,再食冀州佳餚。”
陳芷亦抿嘴而笑,說道:“妾正好身體不適,君如有意,自去不妨。”
荀貞尷尬一笑,說道:“飽了,飽了。今晚我哪裡也不去,就在這裡宿了。”
遲婢在下陪坐,忍不住又刺了一句:“君就不怕待到明日,冀州飯冷,不得食麼?”
荀貞起身離席,摸着肚子在室內踱了幾步,忽想起後世的一個典故,遂岔開話題,拍了拍肚子,笑問諸女道:“諸卿且道是中有何物?”
遲婢搶答道:“一肚子的芝蘭之室。”話未落地,自己先笑了起來。
見她笑了起來,荀貞鬆了口氣,搖了搖頭,說道:“非也,非也。”
唐兒說道:“滿腹豪情、丈夫志氣。”
“也不是。”
陳芷答道:“必爲滿懷憂國之情。”
荀貞嘆道:“知我者,阿芷也。”
識時務者爲俊傑,時務者,客觀條件也,今之漢室日暮窮途,一天不如一天,再有滿腹豪情、丈夫志氣也無用武之地,須知隻手難以迴天,荀貞日思夜想者,一爲憂天下蒼生,二爲尋日後出路,這第二條不足爲外人道也,這一條卻是被陳芷說對了。
唐兒收拾好碗箸,出門交給婢女。
遲婢盈盈起身,想出去,又捨不得荀貞,畢竟兩個月沒見了,走、留之間,聽得荀貞說道:“阿𫊸,你去哪兒?趕了幾天路,未曾洗沐,正等着你服侍我洗浴呢。”
遲婢看到荀貞嘴角露出的笑容,頓時臉上一紅,停下了腳步,心頭砰砰跳起。
吳妦的冀州佳餚,荀貞這一夜到底沒有吃上,不過在浴室裡,遲婢卻吃了一個飽。氤氳水氣中,素顏可人,伏於腿間,杏眼仰望,櫻脣緊軟,吞吐吃食裡,伴以鼻音呢呢,實誘人舒爽。
……
次日,荀貞睡到日上三杆方纔醒來,只覺多日的疲憊一掃而空,精神煥發。
他小心地把左臂從陳芷的脖下抽出,又移開遲婢壓在他身上的豐腴美腿,繞過唐兒橫陳的玉體,從牀上下來,赤足走到窗邊,拉開帷幕,迎接上午的陽光。
院中綠樹蔥鬱,奼紫嫣紅,涼亭流水,景色怡人,遙見院門處,典韋等人披甲持戟,護立於外,近處迴廊中,青衣薄裙的婢女捧着種種梳洗之用具在靜悄悄地侍立等候。
昨晚荀貞與陳芷等折騰到夜半方眠,陳芷、遲婢、唐兒睡得正香,荀貞不欲擾醒她們,方欲準備穿上衣服出去,不經意瞥見了吳妦。
吳妦獨坐在室外不遠處的一個亭上,手託香腮,望向室中,目光越窗,正凝落到他的臉上。
與昨日的盛裝容冶不同,吳妦今日之妝扮甚是簡單,未施粉黛,亦未再着半袖,全身上下唯一的飾品是在左腕上繫了一條青絲細繩。她左手托腮,細青絲細繩恰垂落到她的脣邊,也不知有意還是無意,荀貞見她一邊幽怨地望着自己,一邊香舌輕吐,在細繩上舔了一下。
上一次,荀貞就是在吳妦被繩子綁着的情況下,和她胡天胡帝了一夜的。
此時他剛起牀,正血氣旺盛時,目睹吳妦媚態畢露,這媚態與幽怨相和,更是撩人之至,登時按捺不住,扭頭瞧了眼牀上,陳芷等還在沉睡,他於是穿上衣服,出到廊上,簡單地由侍女伺候着洗漱過了,便徑向吳妦坐的亭子走去,眼看快要到了,一個郡吏匆匆地來到院外。
這個郡吏神情焦急地和典韋說了幾句話,典韋大步入到院中。
荀貞頓下腳步,等典韋過來。
典韋至他身前,說道:“明公,元城來報,東郡運來的糧食在路上被劫了。”
荀貞立刻沒了邪思綺念,問道:“元城來人何在?”
“在府院等候。”
“召王淙、康規、尚正來,把公達也請來。”荀貞不再去看吳妦,大步流星地朝院外去。
典韋緊隨其後。
亭中的吳妦惱恨地瞪了眼典韋和候在院門口的那個郡吏,悄悄地摸了摸藏在袖中的簪子,暗咬銀牙,心道:“就差一點!就差一點!就差一點我的大仇就能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