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越來越冷,荀貞來廣陵時雖帶了些輜重,但沒有帶多少冬衣。
廣陵郡府倉儲不足,荀貞不得不給各縣傳檄,命各縣組織人手,縫治厚衣。
十一月中時,總算趕在第一場冬雪前,全軍上下,無論郡卒、抑或義從,都換上了新的衣服,可以禦寒了。
各縣送來郡府的鐵匠已然俱到,都上了銅山,統一由魏光組織,兵械的冶鑄工作進行得熱火朝天。從朐縣糜竺家運來的生鐵絡繹不絕於道,生鐵之外,荀貞還又向糜竺買了些糧秣。
過往幾年裡,在討黃巾、擊黑山等等的戰事中,荀貞雖私扣了甚多財貨,可一來他分給族裡了一部分,以供族中置地、辦學,二則養兵更是一樁費錢的事兒,數千義從的吃喝穿用、每月糧餉不說,還要買軍械,還要四處搜買戰馬,戰馬買來,又還得供其日常之食,養一匹戰馬的花費夠養好幾個步卒了,只現下那或俘或買得來的近千戰馬的日常消費就是一筆巨大的開支,而這些錢盡是出自於荀貞的私囊,他的囊中再豐,錢花到現在,剩下的也不是很多了。
要說起來,荀貞現爲一郡太守,他似是完全可以從郡中拿錢來養私兵,只是廣陵比不得內地郡國富庶,人口又少,且又是逢在戰亂之後,又被陶謙搜刮過好幾通,郡府之所剩將將夠給郡吏開俸,將將夠養郡卒,除了私向各縣徵稅外,卻是根本養不起荀貞帳下的四千步騎義從。
而荀貞現下起兵出郡在即,爭取、招用廣陵士人還不來不及,又怎能反其道而行之,大肆徵收苛捐雜稅?
好在大約很快就能響應討董起兵了,只要袁紹一起兵,他就可以帶着部隊去潁川,從豫州借糧、借物,稍可減輕一下壓力了。
說到豫州,前兩天荀貞得了樂進的一道密報。
卻是曹操到了潁川,並在潁川招募壯士。
荀貞得到這條密報時,開始還有點奇怪,他記得曹操是在陳留起兵的,而且曹操之前寫給他的信裡也說,他準備在離開洛陽後去陳留找張邈,卻怎麼跑到豫州招兵去了?
細想之下,卻亦不足爲奇。
從洛陽去陳留有好幾條路可走,曹操既然選了經豫州而往陳留,先到的豫州,那反正他是要招兵買馬的,那麼在豫州便開始招攬壯勇也是正常。
緊跟着樂進的密報,荀貞又收到了曹操的密信,——曹操的這道密信是在他到了潁川后的當天就寫給荀貞的,寫信的時間比樂進的密報還早一點,只是因爲樂進派來送密報的人不必遮掩行跡,可以晝夜兼馳,而他的信使卻需要秘密行動,所以比樂進的密報反而還晚到了半天。
曹操在信中說了一下他逃離洛陽的起因和過程。
他離開洛陽是在董卓調任他爲驍騎校尉的次日,一接到這條任命他就知道不能再在洛陽待了,自知該是離開洛陽的時候了:西園八校雖多已改投到了董卓的手下,可最起碼之前當西園典軍校尉時,曹操手底下還有幾個兵,還能調點人馬,可如今他被明升暗降,架空成了驍騎校尉,手裡一個兵都沒有了,再在洛陽待下去,那就只能任由董卓揉搓了,再則袁紹和他通信頻繁,他亦知袁紹在緊鑼密鼓地準備起兵,所以在一被調離西園後便當機立斷,連家眷都不顧,丟下了妾室卞氏和剛兩歲的次子曹丕,只帶了長子曹昂和一些心腹親信奔出了洛陽。
爲防董卓遣人追趕,他一路潛行,故沒有時間給袁紹和荀貞寫信,告之此事,不過總算一路有驚無險,安全到達了潁川。
他在信中說:他久知汝、潁多奇士,而豫州牧黃琬清流名士,亦素惡董卓,所以打算在去陳留前先在潁川、汝南等地招攬些人爲用,並說他不日就會專程去趟潁陰,拜謁荀家長輩。
荀貞挺能理解曹操的,不像張邈和自己,更不像袁紹、袁術兄弟,曹操現下在袁紹一黨中雖已勉強可算是二號人物,可他而今沒有地盤,不是郡國長吏,官銜也不高,只是個比二千石的校尉,他要想招兵募勇,和袁紹一道起兵,相對來說,難度不小,他雖是已決定準備去陳留起事,可陳留畢竟是張邈的地盤,就算張邈支持他,到底不是他自己的地界,他最多也只能吃些張邈剩下的“殘羹冷炙”,可以預料,陳留有能力的人肯定多半都不會投他,只會投到太守張邈的手下,所以他想先在潁川、汝南招攬點奇才、猛將爲用,也是無奈之舉。
曹操的計劃不錯,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讓他更無奈的事情還在後邊。
荀貞爲表示對曹操的支持,因知曹操逃亡在外,身上帶的財貨大概不會多,特地寫信給樂進和族中,叫樂進和請荀衢、荀彧等族人那些錢財給曹操,姑且也算是對曹操招募人衆的一點資助,可就在這封信送到潁川沒多久,十一月下旬,樂進又送來了一道密報。
卻是曹操在豫州招攬到的兵卒叛變了他,風聞曹操死在了亂軍中。
荀貞讀密報至此,幾疑看錯,揉了揉眼,連看了幾遍,發現自己沒看錯,這道密報中確是明明白白地寫着:風聞曹操死在了亂中。
曹操一世之傑,卻怎麼可能死在了此時?
荀貞震驚非常,心道:“難道是因我之故?什麼蝴蝶效應?”
曹操去豫州募兵,並因叛亂而被傳身死是在歷史上真實發生過的事情,袁術還爲此幸災樂禍地給留在洛陽的曹操家眷去了封信,將此事告之了卞夫人,可荀貞前世讀書時沒有讀到過此節,所以在驟然得了此訊後,卻是難免會懷疑到自家身上,驚疑是不是出現了“蝴蝶效應”。
他在案後呆了半晌,把這幾句話翻來覆地去看了十幾遍,心裡仍不能相信這個消息是真的。
曹操如真的死了,對荀貞的將來是有好處的,少了一個最強勁的對手,可荀貞與曹操相交多年,說實話,對曹操是很佩服,也是很喜歡他的,曹操如真的就這麼死了,他還真是心裡空落落的,若有所失。
“不可能!”他心中想道。
曹操怎可能會就這麼死了?
還有,曹操一代人傑,就算現在還年輕,可能在能力上尚不及後來,可卻也已經是領過兵、做過國相的人了,在治軍理衆、收用人心方面的經驗想來應也已不差,以他的手段來說,他募來的那些豫州士卒又怎會出現叛亂?即使出現叛亂,也不可能剛到他手下就聚衆叛亂啊?
想到此節,荀貞這纔想起還沒把樂進的密報看完。
他按住震驚、失落、狐疑的心情,耐住性子繼續往下看。
樂進在講完了風聞曹操身死之事後,又說了一點風聞到的曹操身死衆散的慘狀,再往下邊,荀貞看到了他想看的內容,樂進道出了曹操所募之兵叛亂的緣故:原來卻是因爲豫州牧黃琬。
黃琬雖爲清流名士,雖亦惡董卓行事,可他自到任豫州以來,一直都在不遺餘力地擊討寇賊、黃巾餘部,所爲者就是保豫州境內的安定,而曹操一個晚輩後生,一個逃出洛陽的驍騎校尉,卻竟然在不打招呼的情況下便光明正大地在他治下招募壯勇、聚衆生事,他當然會很不滿。
他是豫州牧,到任以來又兵威甚銳,所戰皆勝,如今他這一“很不滿”,根本就不用派兵去逐走曹操,只需把風聲放出去,曹操募集的那些豫州人中難免就會有懼怕、後悔的,這些人稍一串連,那麼在豫州的地盤上搞個叛亂、反叛曹操絲毫不是難事。
原來如此!
竟是因黃琬之故,曹操募的兵馬這才叛亂。
曹操之前的那封信還專門說到黃琬,信中意思雖未明言,可荀貞也能看得出來,他顯是認爲黃琬是同道中人,所以纔想在豫州募衆,卻沒料到,這只是一廂情願,而黃琬竟會對此不滿。
可荀貞仍不相信曹操就這麼死了。
他當即提筆,寫了一道回信給樂進,命他再仔細探查,死要見屍,務必要搞清楚曹操究竟死了沒有。
因了“風聞曹操兵叛身死”這件事,荀貞接下來好些天都沒有心情去兵營檢查操練,也沒有心情處理郡務。
戲志才、荀攸、陳羣、程嘉等親近人見荀貞表現異常,爲之奇怪,詢問之,從荀貞這裡聽說了此事。他們和曹操的交情不深,有的都不認識曹操,然卻皆知荀貞和曹操交情莫逆,見他情緒不高,茫然如失,整日爲此驚憂,乃至寢食不安,少不了紛紛規勸。
勸也沒用。
陳芷也勸他,陳芷懷有身孕,荀貞不欲她因此而擔憂自己,稍稍調整了下心情,卻亦忍不住對她喟嘆說道:“曹孟德當世人傑,其人其能勝我多矣!故太尉樑國橋公在世時,曾說孟德:‘天下將亂,非命世之才不能濟也,能安之者,其在君乎!’而今天下亂兆已徵,孟德卻竟兵叛身死?此事如真,天下英雄氣將少五斗矣!我之傷憂,非僅僅是因孟德爲我友,實也是爲天下蒼生。”
這話是荀貞的實話。
他現在雖已有了了不起的壯志,可將來的事情誰說得準?他也不知他日後究竟能否成事,能成事固好,可如不能成事,只要還有曹操在,那麼曹操在原本歷史上的功績就還能出現,即使仍避不了百年後五華亂華的黑暗,可至少對當代的天下、對當代的百姓來說總歸是件好事。
可若是曹操死了,遍數天下英雄,誰能再如曹操?
劉備固亦人傑,可軍政之略不足,縱然志望再高,纔能有限,也難更進一步地開拓進取。孫權固能守成,可也只不過是“生子當如孫仲謀”,只不過是個“守成之子”罷了。
多日來的傷憂匯聚一處,窗外暮深陰暗,室內燭火幽幢,北風淒涼,瑟瑟的落葉片片墜落院中,適有寒雨陣來,侵襲人身,荀貞感從心來,鋪紙研磨,揮筆寫了一句詩出來。
“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
他本是想到了“殘燈無焰影幢幢,此夕聞君謫九江。垂死病中驚坐起,暗風吹雨入寒窗”這首詩,但這首詩雖然合景,也合乎他的心情,可卻有兩個地方需要略作改動,而他此時心亂,無心措辭修改,所以詩到筆端,卻是寫成了這一句。
他這是有感而發,這些天來所有繽雜的情緒、紛亂的心情累積到了一個極限,都匯進了這短短的十四個字中,人一觀之,便即覺有鬱郁如壘的愴痛撲面而來。
陳芷嘆了口氣,柔聲勸道:“現在只是‘風聞’而已,也許消息並不確實。夫君令樂進再仔細探問,他前兩天不是又送來了一封信,信裡說他沒有能找到曹君的屍首麼?或者曹君其實沒有死,‘兵叛身死’云云只是誤傳罷了,也說不定再過兩天就會有好消息送來了。”
“希望如此吧!”
陳芷勸過荀貞後的第三日,樂進又送來了一道密報。
他在密報中說,他加派了人手繼續四處搜求尋找,可直到現在爲止,他還是既不能找到曹操的屍體,同時也不能找到曹操還活着的證據,也就是說,他現在能告訴荀貞的,還是隻有那個“風聞曹操身死”的消息,而至於曹操到底是死是生,他依舊不能確定。
雖然依舊是隻有“風聞曹操身死”,而曹操到底是死是活依舊不能真實確定,可比起樂進早前那道“風聞曹操身死”的密報,這兩道密報從某種程度來說勉強也算是“好消息”了。
如此這般,直到十二月初,荀貞纔得到了一道確切的消息。
曹操沒有死,他回到了他的家鄉譙郡。
這個消息是曹操親自寫信告之荀貞的。
樂進四處派人找曹操的蹤跡,曹操聽說了,所以在逃回家鄉後便寫了這封信給荀貞。
在信中,他簡單說了一下兵卒叛變後他僥倖逃脫的經過。
因爲黃琬不滿之故,他募集來的豫州兵卒串聯生亂,幸虧他身邊有一名叫曹邵的族人,斷後死戰,他這才僥倖得脫,而曹邵卻因爲傷重,沒能逃掉,死在了亂中。
這一場兵亂,不但導致了曹邵的死,曹操身邊的心腹親信,包括他的長子曹昂都和他失散了,曹操自身也受了重傷。他負傷逃到了平河亭這個地方,變姓名,自稱是“濟南曹處士”的門客。“處士”者,即隱居不願出仕之人。他對平河亭長說:“曹濟南路遇賊寇,我和他失散了。”
曹操做過濟南相,會說濟南話,平河亭長雖知曹操募兵、兵馬叛亂之事,可不認識曹操,儘管起初有點懷疑曹操的真實身份,可一來,見曹操滿口濟南話,二來,又覺得他如果真是曹操本人或者是曹操的手下,那他就不可能自稱是“濟南曹處士”的門客,曹操姓曹,“曹處士”也姓“曹”,這是個明顯的破綻,於是最終就相信了曹操的話。
兵家之道,虛虛實實。曹操以此“虛實詐道”騙過了平河亭長,在平河亭臥養了**日。
傷好了點後,他知此地不能久留,知樂進是荀貞心腹,本有心找樂進幫忙,又有意找荀家相助,可自家行動不便,而身邊又無人可用,更要緊的是他害怕消息走漏,沒奈何,便又對平河亭長說:“曹濟南雖然遇賊,然存亡未可知,我得趕緊回家報信,讓家裡人過來找他,只是我現下傷未痊癒,不好行走,你若是能送送我,不需把我送回濟南,只要能把我往濟南那邊兒送上幾天,等我在路上養好了傷,我就可自行上路歸家。我以後一定厚報你。”
能被稱爲“處士”的都不是尋常人,曹操的衣着打扮看着也像個有錢人,平河亭長就又信了他的話,到縣裡請了個假,親自駕着牛車載送他。
曹操對平河亭長說“不需把我送回濟南,只要能把我忘濟南那邊兒送上幾天”,他之所以說這句話是有緣故的:首先一個,濟南太遠,平河亭長不可能把他送到濟南,其次一個,由豫州到濟南,曹操的家鄉沛國譙縣是必經之地,而從平河亭到譙縣也就是幾天的路,換言之,也就是說,曹操只是在以此說辭哄騙平河亭長,“回濟南”是假,他急着“回譙縣”纔是真。
平河亭長趕着牛車,載着他,一路向東北而行,只不過走了五六天,還沒到譙縣,離譙縣還有幾十裡地時,路上就碰上了出來尋找曹操的曹家騎士。
這卻是和曹操失散的曹昂等人俱已逃回到了譙縣的家中,曹家人知道了曹操竟然因爲兵亂而生死不知,於是趕緊地就派人出來找他。派出來找曹操的騎士不絕於道,路上看到可疑的行車或見是遠來的旅客就上前盤問,曹操聽到動靜,在確定是自家人後,乃拉開車帷,把臉伸出了車外,招呼那些騎士。那些騎士中有曹家的族人,有曹家的徒客,俱與曹操相熟,熟其相貌,一見之下,無不大喜。那個平河亭長到了此時,才知道車中所載之人居然竟是曹操。
讀完曹操自述的逃亡經過,荀貞心中的驚憂頓散,替之而來的是拍案喝彩。
縱觀曹操的這個逃亡經過,虛實並用,膽大心細,竟是以重傷之身而把平河亭長玩弄於指掌間,整個逃脫經過無驚無險,順利平安,真不愧是名傳後世的一代人傑。
曹操在信中說完他逃亡的經過,又說他的傷勢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並說雖然此前在豫州招募的兵卒叛變了他,可他的族中兄弟如曹洪、曹仁等人,要麼出錢資助,要麼領衆來從,又有夏侯淳、夏侯淵等來相從,又有鄉人丁斐等各自來投,如今卻已是重振旗鼓。
儘管經過了一場叛亂,儘管知道是黃琬搗的鬼,儘管差點因此身死,可曹操在信中並無半句牢騷辱罵之言,亦無半句氣餒之辭,反而充滿了昂然向上的積極。
在信末,他寫道:他變賣了家財,不日就會帶着投到他帳下的這些人和兵卒去陳留,等到了陳留後他會繼續召兵,預備起事。
戲志纔等人在座,荀貞把曹操的信傳給他們看,他們看完後也各稱奇。
戲志才由衷讚道:“聞明公日前雲:曹操如亡,天下英雄氣將失五斗。曹操固爲豪傑,可我本以爲明公此語未免誇大,而今觀之,還是明公了解曹操,亂中脫困,敗而不餒,此君真非常人也!”
確定了曹操未死,荀貞心情放鬆,爲他逃亡的經過喝彩過後,卻又一股微妙的情緒浮上心頭。
他心道:“孟德未死,我固是不必再爲天下傷憂,可孟德不死,我卻就得爲我自己擔憂了啊!”
荀貞對曹操的生死,說來也是矛盾。
風聞曹操死時,爲天下計,他震驚傷憂。
可而今確定了曹操未死,那麼思及自家將來的事業,卻又未免會有點不安,以曹操之能,在可預見的未來,這個人必是自己最強勁的敵人。
荀貞想到了一個詞:惺惺相惜。
這種微妙的情緒也許可算是“惺惺相惜”的一種罷。
在這種微妙的情緒下,荀貞提筆給曹操寫了封回信,寫道:“驚聞卿死,風雨如晦,今知卿生,桃之夭夭。大事將舉,卿務珍重,僕翹首以待,望能早與卿馳騁並進,飲馬洛水。”
以詩經的兩句詩分別形容聞得曹操死、生時的不同心情,言雖簡,情自深。
寫完這封信,荀貞把那天寫的“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十四字附在了信後,並寫了一段簡短的說明:“聞卿死時,神魂如失,非徒傷卿,更爲天下,以爲天下英雄氣從此將少五斗矣,傷由心發,遂得此二句。幸卿未死,今再觀之,雖只七言二句,似亦足壯萬里之志,與卿一併寄去,願與卿相約:天下一日不安,卿與我一日不死。”
寫就封好,叫堂外當值的趙雲進來,令即刻遣人給曹操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