郯縣,州府。
從兵入泰山以來,泰山、兗州,包括揚州九江等地的軍報絡繹不絕。
連着好些天,荀貞都沒有能好好地睡上一覺了,不過他是經慣了戰事的,越是軍情多,他越是精神振奮,是以雖是多日未曾安眠,卻是絲毫不覺睏倦。
他拿着新從荀成部發來的一道軍報,笑對在座的戲志才、荀攸等說道:“應仲遠果數遣兵援牟縣,已墮元直計中矣!仲仁這道軍報裡說,昨日又有八百餘的泰山兵到了牟縣城外,與羊秘等各營合兵,這已是應仲遠的第三次增兵了,前後合計,目前援救牟縣的泰山兵已達有三千餘。可以料見到,泰山西北諸縣現下必已然守禦空虛。”
泰山郡雖是大郡,民口多,但到底只是一個郡而已,據戰前情報,加上泰山北部、西部沿邊抵禦魯國、青州黃巾入掠的各縣縣兵,也不過只有步騎七八千人,開戰後,應劭兩次募兵,共得兵四千餘,也就是說,泰山郡的能用之兵是一萬兩千多人。荀成、臧霸兩路兵馬,先前已經相繼殲敵數千,牟縣城中又有兩千餘的守卒,加上這三千多的援兵,確然可以清楚簡單地算出,泰山郡西北七縣中,此時必定是守卒寥寥了。
荀攸從另一個方面也做出了和荀貞同樣的判斷。他說道:“應仲遠此次給牟縣增兵,只遣了八百餘人,尚不足千,可見他手頭上確是沒多少的部隊可派了。”
他頓了下,對荀貞建議說道:“劉、陳、江諸營雖然暫時阻擋住了劉公山、鮑允誠的援兵,然畢竟是在‘客地’作戰,輜重補給不易,難以持久,既然已把泰山西北諸縣的守卒大多調至牟外,攸以爲,明公可檄令荀、臧兩位將軍尋機破敵,繼拔牟縣,再進克泰山西北了。”
荀貞問戲志才:“志才,卿以爲呢?”
戲志才與荀攸的觀點相同,說道:“公達所言正是。”
“好,那我便檄令仲仁、宣高,命他兩人破敵略地!”
荀貞當即手書檄令一道,命人即刻給荀成、臧霸快馬送去。檄令剛被送走,外邊來了一個幕府吏員,奉上了軍報一封。荀貞拿過來看,見是從兗州任城送來的,拆掉封泥,展開細閱,看罷,哈哈大笑,對戲志才、荀攸說道:“公達才說起兗州,玄德就有捷報送來!”
戲志才、荀攸詢問詳情。
荀貞示意侍吏把劉備的這道軍報給戲志才、荀攸拿去,由他兩人自看。
荀攸請戲志才先看,待戲志纔看完,他纔看,待看過了,擡起頭來,與戲志纔對視了一眼,從這道目光對視中,兩人知道了對方所想正是自己所奇,皆笑了起來。
荀貞問道:“卿二人緣何發笑?”
戲志才笑道:“吾與公達所笑者,是奇劉將軍竟也能用詐計。”
荀攸笑道:“劉將軍素以仁厚著稱,今觀其捷報,卻不意他也會出奇用詭。”
卻是:劉備提兵到了任城縣後,先是與陳褒合營,繼之不久,在半個月前,也即荀成、臧霸會師於牟縣城外的前後,眼見泰山郡的形勢岌岌可危了,劉岱終於決定發兵,援救泰山,爲阻其進兵之路,荀貞傳檄給劉備,命他率本部北至樊縣安營佈陣。
樊縣屬任城國,北鄰東平國。劉備的兵馬在這裡一駐紮,陳褒、劉備、江鵠三營就連成了一線。他們這一條防線,正擋在了泰山郡與兗州腹地之間,是劉岱、鮑信援助泰山的必經之地,不把他們擊破,劉、鮑的兵馬就無法抵進泰山,——除非走濟北國的北部,可濟北國境內現今黃巾數萬,這條路顯是難走,幾無可能。
於是,鮑信親帶兵,擊東平國內的江鵠營,劉岱所發之援兵則攻打任城國內的劉備、陳褒營。
四天前,荀貞接到了江鵠的一道軍報,乃是江鵠小敗於鮑信。
在東平國,江鵠得到東平相李瓚的相助,與東平國的郡兵合兵一處,計有四千餘人,而鮑信帶去援泰山的部曲只有兩千餘,江鵠性子悍勇,自恃兵多,打算全殲鮑部,便遣兵斷了鮑信部的退路。鮑信偵知後,對部曲說道:“細眼兒向有悍名,今吾軍退路爲其所斷,不死戰,則吾輩死無遺類矣!吾聞之:狹路相逢勇者勝!”其部曲戮力,于禁等衝鋒陷陣,而江鵠這邊,其兵馬雖衆,可他卻難以順暢地指揮東平國的郡兵,最終小敗,然而鮑信也沒能破其營。
或許是受了鮑信這一場勝利的鼓舞,劉岱所發之援兵對樊縣之劉備、任城縣之陳褒發起了猛攻。進攻劉備營的兗州主將且還分兵劫劉備的糧道,搶走了一批從合鄉送去給劉備的糧秣。劉備部中的軍吏有些爲此驚慌,劉備倒是鎮定自若,大概在經過與長史殷純、都尉卓膺、司馬士仁、掾屬棧潛等的商議之後,反決定藉機用計,即戲志才、荀攸所言之“詐”和“奇詭”。
在前天夜間,劉備假裝糧秣不繼,燒了營寨,僞做要撤退回任城縣。進攻他這一營的兗州主將發現後,上了他的當,立刻帶兵追擊,進入到了劉備提前設下的伏擊圈中,爲劉備所敗。
劉備取勝後,沒有追殲敗北的敵兵,返回到了樊縣,仍舊築營堅守。
荀貞適才接到的那封劉備送來之軍報,所講的便就是他擊敗敵兵、仍固守在樊的經過。
聽了戲志才、荀攸的話,荀貞也不由笑了起來,說道:“玄德老於行伍,屈指算來,中平元年至今,他亦是已征戰十載了,沙場臨敵,稍稍用奇,何足怪也!”
荀貞卻是不知,劉備也是不知,那個中計的兗州主將之所以會上當,實際上正是因爲受了劉備此前名聲的迷惑,當他要帶兵追擊劉備時,他帳下有吏恐這是劉備之計,上言諫止,這個主將卻不以爲然,反駁說道:“奇非智將不能出。劉玄德雖爲鎮東所愛,而素來不曾聞他有何智謀,況且今他趁夜燒營寨而遁,亦足可見去意之真,必非用計。”因此這才中伏戰敗。
荀貞沉吟稍頃,對戲志才、荀攸等說道:“卿等以爲玄德在軍報末尾所言之事可行與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