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藺、孟突聞言掉頭從後面追了過來,和從後面趕過來的閻行、甘陵、閻興等人正好從前後圍住了這兩還在奔跑的牛車。
閻行讓馬藺、閻興兩人跑在牛車前頭驅散還沒有散盡的人羣,而閻行剩下等人則策馬從兩邊靠近牛車,最後由閻行和孟突從左右兩邊選好角度,翻身躍上牛車前轅的橫架上,加上趕車的奴僕,三人一同合力,與梗着脖子還想要拼命往前狂奔的老牛較量起了力氣來,在來回地拉扯之下,那頭吃痛奔跑的老牛的速度才慢慢降了下來,直到最後被閻行等人合力制住。
制住奔跑的老牛之後,閻行等人才鬆了一口氣,從停下來的牛車上跳了下來,馬藺、甘陵等人也上前查看喘着氣、終於跑不動的老牛牛頭上被鞭打後的傷勢,安撫着這頭牲畜的情緒。
等了一會,後面徒步奔跑的跟車奴僕才氣喘吁吁地追了上來,看到牛車平安無事地被制止住,而沿路也沒有被自己牛車給撞傷的人,才總算安下心來,靠近牛車旁邊,輕聲詢問車中之人的情況,這時車中的帷幕也才緩緩被擡開一角,露出了一張臉色有點慘白的女子臉龐。
那車中的女子看起來的年紀也不大,五官長得頗爲精緻,雙眸也明亮有神,雖然不是傾國傾城的容貌,但卻有着一股與庸脂俗粉不同的恬靜的書卷氣息,雖然沒有濃妝打扮,臉色也因爲剛剛在牛車中受到了驚嚇而有些花容失色,但素顏之下也一樣令人動容。更難得的是,她眼睛中有着一抹睿智的光芒,配合那淡淡的書卷氣息,閻行一下子也看得有些呆了。
正巧,那女子在露出臉龐答話之後,也轉動明亮的眼睛,將眼光投向了閻行這一邊,她看到閻行正在目不轉睛地打量她,既沒有像普通少女一樣臉紅耳赤、小鹿亂撞,也沒有像貴人女眷一樣柳眉豎起,怒視這種略顯輕薄的行爲。她那帶着睿智光芒的明亮眼睛,就像會說話一樣,望向閻行。
閻行很快就察覺到了對方正在和自己對視,他咧咧嘴,收回了打量的眼光。那女子也不惱,她又低聲在車窗邊和車外的奴僕說了幾句話之後,才放下了帷幕。得到吩咐的一個大奴帶着另外兩個奴僕很快就恭恭敬敬地上前,向閻行等人道謝,並奉上了幾塊金餅作爲謝禮。
看到大夥花費力氣將這牛車中的人救下來之後,這牛車的主人竟然還端着架子不肯下場親自道謝,只是派了幾個奴僕拿着金餅前來道謝,馬藺首先就不樂意了,他睜大眼睛正想變臉,卻被已經提前發現他的臉色的閻行按住肩膀,制止住了他的脾氣發作。
馬藺雖然也不圖對方的金餅和回報,但他卻是不喜對方這種居高臨下的作風。而閻行則看淡得很多,剛纔他也看到了牛車上坐着的是一名女子,看她的氣質和這出行的架勢,只怕也是朝中某位官員家中的女眷,時下雖然男女大防之風還未像宋明之後那樣嚴苛,但士族家中的女眷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夠去拋頭露面的。
剛剛那位女子看到自己這一夥的行事、打扮,相信也是很快就看出來他們這一夥人既不是士子公子,也不是官吏兵卒,所以對方自矜身份,沒有下車親自露面道謝,閻行也是能夠理解的,他救人的行爲也原本就是本能,根本就沒想過對方有什麼報答。
所以閻行笑着婉拒了這奴僕奉上來的金餅,坦言自己幾人只不過是爲了路見不平,既不忍見到車翻人倒的場面,也不願意目睹無辜行人被撞傷,所以才動手相助,並無攜恩圖報之意。
那大奴有些吃驚地看着這些看起來不像是士人公子,倒像是輕俠少年的人物,但他自身也做不了主,只好又跑回車窗外,跟車中那位女子說道閻行的回答。
片刻之後,那女子又從車窗隔着帷幕對大奴輕聲吩咐說道,只不過這一次她卻沒有再掀開帷幕了。說完之後,那位大奴又重新跑到了閻行等人面前行禮說道:
“諸位壯士,我家君女說了‘男兒重義氣,何用錢刀爲’,諸君不愛金帛,我等實在是佩服。那我等就只能再次謝過,就此別過了!”
“就此別過!”
眼下那兩個縱馬行兇的騎士已經逃走,而沿路撞傷了不少人,這裡很快就會有雒陽令派出的人馬前來,閻行等人也不願意在這個是非之地多呆,所以他們也匆匆和這一輛牛車的人別過,然後策馬離開。
只是在走了一段之後,閻行朝周良使了一個眼色,周良會意,很快又掉頭策馬,然後跑了回去。
孟突、魏鉉不明就裡,看到閻行的人掉頭離開,正想開聲詢問,曹鳶則想到了甚麼,他伸手製止了兩人的出言詢問,跟着閻行等人,一起信馬由繮,放慢馬速,等着掉頭回去辦事的周良回來。
過了小半個時辰之後,周良才策馬急匆匆地回來,他頭上的汗水不斷滴下,看到曹鳶等人還沒離開,他愣了一下,眼睛露出詢問的眼光看向閻行,得到閻行肯定的示意之後,才緩緩開口說道:
“閻君,良剛剛返回已經打探到了諸多事情了!”
原來,因爲剛剛閻行等人追過那兩個鮮衣怒馬的騎士,又出手制止住了奔牛,露面頗多,所以不宜再久留是非之地,不過周良不一樣,首先他露面不多,其次他文士打扮,又善於逢源,正好回去打探消息。
“據說那兩個騎士乃是城西軍營那邊來的人!”
周良小心翼翼地說道,不過在場的人卻是明白他話裡的意思。眼下只有董營的兵馬和部分幷州兵馬是駐紮在城西的,說是城西軍營的人,其實就是說這兩個縱馬行兇的騎士是董軍將士了。閻行神色淡定,繼續問道:
“有何憑證?”
“據說近來頗多胡騎縱馬雒陽內外,橫行不法,剛剛那兩名騎士出言呵斥行人避道之時,說的也是胡語!”
閻行聽到這裡的眉頭就皺了皺,他也知道,董卓的軍隊的軍紀一向不太好,而且他相信,這不僅是他的認識,也是董營之中諸多將校之間的共識。董軍初來乍到,他相信以董卓、李儒等人的智慧,不會想不到這一點,所以如徐榮軍中,一向都是約束士卒,不得妄爲。而董卓連他手下的各部人馬如牛輔、董越、徐榮、段煨等都只是表了一箇中郎將的頭銜,像李傕、郭汜、張濟等人,也不過是校尉一職,在名義上的官職都不敢擅越,何況在放縱軍紀這個大問題上呢。
如果這場逐馳的鬧事只偶然爲之的,那閻行還是相信比較是董營之中的胡騎爲之,但若如周良得到的消息所言,近來常常有董營將士橫行不法的事情發生,閻行就不由心存懷疑了。
看來,這雒陽城的裡裡外外,都和眼下的朝堂一樣,只是表面上的平靜而已,水面下的波濤暗中洶涌,那些弄潮兒看似光鮮亮麗,一不小心就要連命都搭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