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探回來的匈奴騎兵轉眼就到了,他粗短身軀,深眼塌鼻,頭上只留有一撮辮髮,他馬上還抓到了一個漢軍俘虜,很快,他身上的皮袍一擺,就翻身下了馬,隨手還將捆綁結實的俘虜抓了下來。
這個俘虜不過是漢軍的一個小卒,須卜根也問不出什麼來,只是知道漢軍遠來疲憊,加上日暮之後人手不夠,營盤也扎得不深。
橫豎問不出什麼須卜根怒氣一上來,橫刀就在那名漢軍小卒上一抹,隨意殺了了事。
他翻身上馬,一舉戰刀,口中大喊道:
“大匈奴的勇士們,駕起你們的烈馬,舉起你們的弓箭長矛,今夜,就讓那些愚蠢如鹿豕的敵人在我們的鐵蹄之下顫抖吧,殺光他們,用他們的鮮血來印證你們的勇士的榮耀!”
“呼呼呼——”
周圍紛紛持兵上馬的匈奴騎兵,應和地發出一陣陣怪叫,驚嚇得盤旋在半空的飛鳥驚叫連聲,飛竄得更遠。
“出發!”
須卜根一聲令下,整頓完畢的匈奴騎兵紛紛催動馬匹,如疾風呼嘯一般,近千匹戰馬、四千只馬蹄在月光照射下的大地踏動,馬速漸漸加快,朝着遠處的漢軍營寨方向,不斷加速,絕塵而去。
匈奴人來勢洶洶,葷肉爲主,夾雜少量動物內臟的他們在夜晚的視力比起一般人來說,要好上不少,而他們胯下的戰馬也是久經戰陣,在黑夜中奔跑也能夠保持住節奏,穩穩地馱着他們的主人保持着陣型。
騎兵的突擊速度很快,過不了多久,在射殺了沿路幾個漢軍斥候之後,匈奴人的騎兵就已經衝到了漢軍的營盤附近,這個時候沿路響起的警戒金柝聲,也引起了漢軍營中的主意。
軍營四處的刁斗聲聲,士卒跑動、糟亂的聲音不斷響起。須卜根看着從寧靜陷入到躁動的漢軍軍營,他得意地發出冷笑聲,口中開始下令:
“點火,進攻,每到一處,都給我燒光他們的物什,將他們向營寨後面驅趕!”
這是匈奴人慣用的戰術之一,也是他們常年騎馬射獵鍛煉出來的技藝,這漢軍的營盤裡人數衆多,就算是再給須卜根一千騎兵,也殺不完這些漢軍,所以襲擊漢軍營寨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他們自己陷入混亂,驅趕混亂的漢軍士卒去衝擊他們自己的營盤、陣型,這樣才能夠達到擊潰人數衆多的敵人的目的。
原本爲了掩藏蹤跡,匈奴人點的火把並不多,如今須卜根下令點火,爲首的匈奴騎兵火把點燃後,又伸手去點燃身後騎兵的火把,這樣接連點燃的火把傳遞下去,匈奴人的騎兵隊伍一下子就化成了一條在黑夜中奔騰不息、張牙舞爪的火龍。
今夜漢軍到達聞喜已經鄰近日暮,營地的柵欄扎得不深,溝壑也沒有拓寬,匈奴人的騎兵前鋒老早就選定了一處防守較爲薄弱、沒有角樓的柵欄進行突擊,他們的騎術精湛,每一騎兵都不用下馬,直接加快馬速,鄰近溝壑之前,再縱馬揚蹄越過漢軍營地前方的溝壑,馬匹帶着強勁的勢頭接連撞翻扎土不深的柵欄,而打開缺口的匈奴騎兵就像見到鮮血的惡狼一樣仰天長嘯,紛紛加速越過溝壑,衝入到了漢軍大營之中。
“衝啊,殺啊,呼呼呼——”
漢軍的臨時營盤雖然扎得並不結實,但夜間的也是廣派斥候,加強戒備,只不過這一夥匈奴騎兵人數不多,又馬速飛快,才讓成功掩藏蹤跡的他們如此順利地突進營中。
前營漢軍將士首當其衝,反應過來將士們纔剛剛以什伍編制聚集在一起,來不及結成大陣,而且很多將士的兵刃、衣甲慌忙之間有被拿錯的、有遺失的、有找不到的,慌慌張張,精神上頗爲惶恐。
這樣的陣勢自然抵擋不住匈奴人騎兵的衝鋒,幾乎一經衝擊,這些臨時結成的小股漢軍,立馬就盡數潰散,爲數不多的漢軍將士持矛引弓,圍成圓陣禦敵,無奈人數終究太少,被四面掩至,全速衝擊的匈奴騎兵從多個方向衝鋒圍攻,很快就敗下陣來,四下潰逃。
稍有組織的部分前營漢軍部曲還能夠且戰且退,往後方的安全地帶逃去,而其他已經被衝散、打殘的漢軍則猶如無頭的蒼蠅一樣,四處亂竄,被匈奴人的馬蹄、自己人的踐踏,踩傷踩死了不少人。
匈奴人的騎兵氣勢洶洶,在黑夜之中狂呼酣戰,又四下拋擲火把,將前營漢軍的營帳、輜重等物一併點燃,火助風勢,夾雜着黑夜之中匈奴騎兵的奔騰之聲,一時間彷彿有千軍萬馬馳騁踏營而來,隱隱有排山倒海、地裂山崩之勢。
匈奴人虛張聲勢,又藉着騎兵突擊的勢頭,一舉踏破了前營,一路暢通無阻,路上結陣抵抗的漢軍還沒見到匈奴人,就已經先被自己一方潰敗的士卒給衝散了,而匈奴人則像驅趕獵物、牲畜一樣,安坐在馬上,不斷砍殺用兩條腿跑路的漢軍士卒,不斷將潰敗的士卒往後面的營寨裡趕,企圖故技重施,再用這些潰卒去衝破中軍已經後營的防線。
於此同時,須卜根還下令分出兩個百夫長帶着他們的部下迂迴繞後,前往焚燒漢軍後營的輜重、糧草。
匈奴騎兵踏營,這麼大的聲勢,幾乎在同一時間,就傳到了閻行的營地裡面。
他的手下只有千餘人馬,所以獨立的營盤並不大,和徐琨的營地相鄰近。此刻聽到有敵人襲擊營地的巨大動靜,閻行所在的營地也立馬像沸水一樣沸騰翻滾起來,軍中示警的金柝聲也急促地敲擊響起,各個帳篷之中都有士卒一邊收拾衣甲,一邊拿着兵刃跟着伍長、什長衝了出來。
和閻行同榻而眠的徐晃原本就是生榻,再加上和閻行是初始結識,睡得並不深,眼下一聽到軍營之中的金柝聲、喊殺聲、馬蹄聲四起,而且還摻雜着“敵襲”的呼喊聲,他瞬間就睜開雙眼,從榻上翻身跳了起來,伸手就要去拿自己的佩刀。
刀把入手,他的內心才漸漸穩定下來,這個時候他才意識到自己的身後還有一個人,急忙回頭,只見閻行這個時候也已經從榻上坐了起來,他看着徐榮的緊張模樣,笑了笑,安撫着他說道:
“公明莫要慌張,敵情未明,營中中樞之地不可妄動!”
比起已經從軍兩載的閻行來說,還沒有戰陣經驗的徐晃顯然就青澀得多,他聽到閻行的話,臉色一紅,心中暗道慚愧,連忙應聲說道:
“諾!”
閻行笑了笑,也不再多言,他因爲和徐晃同榻,怕鐵甲磕到徐晃,所以特意在上榻之前卸下了甲衣,如今卻是要重新披掛,他纔剛剛起身,大牛的聲音就已經在帳外大聲響起。
“軍候,軍中敵襲!”
“進來說!”
閻行的聲音剛落,帳中的帷幕立馬就被人從帳外強力掀開,一陣寒風從帳外撲面而來,全身盔甲的大牛臉色嚴肅地大步走了進來,身後帶着兩個親衛,看到閻行還沒有披甲,大牛連忙揮手讓兩個親衛上去幫忙,他口中抱拳稟報說道:
“軍候,軍中敵襲,看着聲勢,敵人的騎兵不少,已經突破了軍中前營,閻屯將已經帶着入夜守值的士卒扼守營門各處要害,特地派人前來通報!”
“好,我知道了,你先去找副大點的盔甲過來,徐君還沒有甲衣,快去!”
閻行神色淡定,雖然因爲不是戰時,他營中的士卒大多沒有和甲枕戈而眠,但是軍中守值的將士都是披甲帶兵,嚴加戒備的,今夜是閻興守夜,估計這會他已經用輜車從門後封鎖營門,讓弓箭手登上四面柵欄守備了,而馬藺、甘陵等人也開始整頓各自的部曲,列陣準備迎敵。
他身爲營中的核心將吏,不明敵情之下,首先就是自己先不能亂,中樞穩定了,就算邊角偶有小亂,也出不了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