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奉朝徐晃拱手示意,自然是有過深思熟慮的。
前面徐晃所說的,郭太乃是兇殘辜惡之賊,士會去秦歸晉,飛廉戰死牧野,這些事情,對於楊奉而言,都不是他所關心的,在白波軍中,他乃是一方渠帥,統領着近萬人馬,呼風喚雨、肆意人生,至於歸降朝廷,那就得看朝廷一方給出的籌碼高不高了,若是朝堂能夠准許他割據河東北境之地,那他也不妨學一學褚飛燕,混一箇中郎將來當一當。 Wωω▪TTκan▪C〇
不過今日的戰事,四萬白波士卒,竟然沒能夠徹底攻下西涼軍的軍陣,也讓楊奉看清楚了徐晃所處的西涼軍陣營的強悍勢力,眼下西涼軍人數雖少,但是他們戰力強悍,白波軍人數雖多,卻也奈何不了他們,此戰過後,必定還會有一番漫長拉鋸廝殺,鹿死誰手,勝負難料,這個時候,也不能夠直接就拒絕了來自西涼軍陣營中故人徐晃的善意。
當然,兩軍陣前,互相留點善意,也不能夠做的太過明顯,畢竟衆目睽睽之下,誰也不能夠保證,郭太、胡纔等人,會得不到情報,而且徐晃雖然出陣敘舊,可己方士卒正在後撤,西涼軍的反撲,依舊不可不防。
故而楊奉撥馬回頭後,依然下令己方的士卒加強戒備,大步後撤,他知道西涼軍騎兵的厲害,自然不會留下來親自斷後,他知道郭太等人在下令撤退之後,肯定就已經下定了棄車保帥的決心,平日裡那些小股散兵、新歸附的流民隊伍,以往還可能是擴充實力的香餑餑,現在自然就成了拋棄的腐肉誘餌。
徐晃看着楊奉的小動作之後,也知道了他的心意,自然不會贅言,當即也就撥馬而回,他拍馬接近自家陣營時,正好西涼軍中也正派出數股遊騎,準備銜着白波軍撤退的大隊,咬下他們的一部分尾巴。
隗通帶着部分輕騎,儼然也在其中,徐晃看到他,立馬出聲叫住了他。
“隗軍候,在下有一事叨擾!”
看到是出陣返回的徐晃發話,隗通愣了一愣,還是勒住馬匹,他身邊的輕騎,也隨即跟着減慢了馬速,停留在隗通的身邊。
“司馬,有何要事?”
“還請軍候,追殺白波潰卒時,遇上撤退的楊字旗號的白波賊寇,暫緩追殺,縱其退去!”
“這?”
聽到徐晃竟然是提出這個要求,隗通想到徐晃剛剛拍馬出陣的一幕,心生狐疑,口中也就沉吟,不能夠答應下來。
“此時事關緊要,又是機密之事,還請軍候見諒,在下隨即就面見校尉,爲他陳明內情!”
看到徐晃坦蕩蕩的樣子,隗通心中的狐疑倒也慢慢減少了一些,他想了想,也勉強應承下來,朝徐晃行了軍禮之後,當即就帶着騎兵,風馳電掣般狂飆而出,追擊西涼軍去了。
徐晃也隨即帶着幾騎返回陣中,指揮所部的步卒集結準備,等候閻行的軍令,出陣追擊撤退的白波士卒。
西涼軍陣中
閻行在親自出戰,射殺突陣的白波騎將,大大鼓舞了己方西涼軍士卒的士氣後,就知道此戰,白波軍已經黔驢技窮,後續也只能夠,繼續施展人海戰術,用車輪戰來拖垮西涼軍了,但是時間越拖下去,對於自己一方而言,卻反而更爲有利。
在時下的通訊條件情況下,想要指揮數萬人的大規模夜間決戰,不僅郭太、閻行兩人都做不到,就算是韓信、孫武之流,也是巧婦難爲無米之炊。
更何況,閻行一早也就埋伏下了翟郝一部的騎兵,由翟郝本人親自率領,連同臨汾城中的曹鳶守軍,一齊內外夾擊,攻陷白波軍的大營。
若是白波軍的大營深溝高壘,連內外夾擊的情況下,也攻不進去,那閻行也爲翟郝面授機宜,讓他在攻不下白波軍大營的情況下,利用騎兵的機動性優勢,順風四處放火,做出白波軍大營不穩的局勢,讓企圖在汾水邊上盡滅西涼軍的郭太等人軍心不穩,只能夠撤軍後退,尋求自保。
而現在看來,白波軍撤退得如此果斷,定然是大營已經失守,爲了防止再拖延下去,大軍徹底崩潰,郭太也不得不壯士斷腕,下令各渠帥只帶精銳部隊和部分丁壯人馬,加速撤退,至於那些旌旗金鼓,大半受傷和來不及撤離的普通士卒,自然就變成了用來拖延西涼軍追擊步伐的誘餌了。
被圍攻了這麼久,如今局勢扭轉,閻行自然也知道趁勝追擊的道理,只是縱兵追擊也有方法可尋,悉數派出兵馬一味追擊,不僅容易反中白波軍的埋伏和包圍,而且也容易讓體力尚存的白波軍困獸猶鬥。
因此閻行只是先派出騎兵,銜着白波軍後撤的尾巴,擾亂他們的心神,加快他們的體力消耗,然後騎兵再大股涌上,將已經是身心疲憊的白波士卒一舉殲滅,而步卒部隊,則作爲後隊,作爲追擊騎兵的後拒,清理戰場、穩步推進。
而白波軍的撤退,也果然如閻行本人所預料的那樣,儘管郭太等渠帥盡力宣揚己方大營仍爲死守,一切盡是西涼軍負隅反抗時的惑亂人心之言,可隨着大營方向的黑煙越冒越多,整個大營方向上空已經是濃煙瀰漫,而派去探知大營情況的軍中斥候到了郭太所部的行伍中後,就渺無音訊,如此詭異的事情,自然讓白波軍上下都惴惴不安,心知留守大營的己方士卒已經是凶多吉少,而大營只怕也已經是不保了。
天色將暮,白波軍士卒丟失了後方的營地,這裡又是身處敵境,距離己方控制的安全區域,還有半日的路程,身後又有一堆像嗜血的狼羣一樣,緊追不捨的西涼騎兵,在虎視眈眈,隨時準備撤下白波軍身上的一塊肉,在這種情況下,郭太原本定下的壯士斷腕的計劃,也不能夠完全奏效了。
眼看着大批又大批的從軍青壯被大隊的人馬落下,然後尋機四散潰逃,緊接着又被西涼軍的騎兵一一射殺,郭太心頭頓時心痛如絞,可他知道當下自己依然還身處險地,卻是不敢回師與西涼軍的騎兵過多糾纏,而是不斷催促自己的本部人馬,加快速度,迅速撤離這一片交戰區域。
形勢如此,被逃生慾望驅使的衆多白波士卒,自然也就撒開了雙腿,不顧一切往前方快速逃跑,他們這些普通步卒,雖然就算拋棄甲杖、兵器,照樣也跑不過四條腿奔跑的西涼騎兵,可是卻只要比自己身邊同樣也在逃跑的軍中同袍跑得快就行了。
於是,郭太原本緩緩後撤的近四萬大軍,在奔出了不到五里的距離後,就開始在西涼騎兵的追擊下,演變成了一場四散潰逃、兵馬離散的大潰敗。
那些跟不上郭太等人本部的白波普通士卒,心知如果沿着原路走,落單的他們遲早會被西涼騎兵追上殺死,情急之下,他們也就三三兩兩,紛紛脫離了原本的撤離方向,向其他方向逃離,而一些已經跑不動了,喪失了鬥志的白波士卒,面對身後“隆隆”的馬蹄聲,也就只能夠跪倒在地,將頭埋在泥濘的道路旁,祈求這些騎兵,能夠繞過自己一命。
率領近百騎兵追殺的隗通也是一股追擊的主力,他一路風馳電掣,所向擊破,白波賊寇無不望風披靡,跪地求饒,心中自然得意非常,他知道以他麾下的騎兵數量,去追殺郭太、胡纔等人所部的兵馬,是不可能的,但是加速其他普通白波士卒崩潰,卻是綽綽有餘的事情。
心中正得意之時,隗通卻擡眼見到,前方路中,有一股白波士卒竟然不再亡命逃亡,也沒有四散潰逃,而是開始聚集成密集的圓陣,將手中僅剩的少數長兵器,齊齊對外,企圖以此來抵擋追擊的西涼騎兵。
如此螳螂擋車,不自量力的事情,自然惹得隗通嗤笑連連,不過這一股白波士卒倒是頗有幾分膽氣,被少量西涼騎兵追上之後,竟然也不投降求饒,而是繼續抵抗,倒也讓前面幾騎西涼騎兵奈何不了,像帶刺的刺蝟一樣抱團的他們將長矛齊齊向外,雖然爲數不多,但騎士們愛護自家的坐騎,加上人數過少,卻是不敢突進破陣,而是遠遠騎射騷擾,和這股白波士卒纏鬥。
隗通見狀連忙抽出鳴鏑,向前方射去,示意後方的支援大隊已經接近,這夥白波士卒雖說不自量力,可這個負隅頑抗的小勢頭卻是要在它在萌芽的時候,就徹底摧毀掉,絕不能讓其他潰散的白波士卒,也向他們靠攏聚團。
“遊走騎射三輪之後,全軍衝鋒!”
隗通下定決心要屠殺這一小股選擇頑抗的白波士卒,自然連宣告勸降也免去了,直接就下令進攻,嫺熟戰事的西涼騎兵,當即就紛紛拈弓搭箭,分散遊走,往前方的白波士卒圓陣而去。
隗通帶隊馳馬衝到近前,此時他也看到這個圓陣的白波士卒情形,圓陣之中,有一個頭發花白的蒼頭,正在竭力大聲高呼:
“穩住,穩住,莫要忘了大賢良師的訓誡,我等揭竿起義,廝殺連年,死都不怕,還怕這些雜胡騎兵麼,蒼天已死!”
隨着那個蒼頭喊出了“蒼天已死”的口號後,跟隨他的那些白波士卒,精神一振,頗受鼓舞,也當即大聲呼喊。
“立黃天,致太平!”
“立黃天,立黃天!”
看到這些狀若瘋癲的白波士卒,隗通眉頭微微一皺,他沒想到,還讓他遇上了白波軍中爲數不多的黃巾軍餘孽,他在涼州土生土長,自然不信奉在邊地信徒寥寥的太平道,當下他也不猶豫,在遊走騎射三輪,射倒了外圍的長矛手之後,就大聲呼喊進攻。
在他一聲號令過後,近百西涼騎兵快速衝鋒,就像鐵錐一樣,瞬間鍥入圓陣之中,一下子將整個陣型徹底沖垮。
衝鋒的隗通眼光一直緊緊瞄着那名還在大聲呼喊指揮的蒼頭,他率着騎兵衝入陣中之後,就直奔他而去,藉着馬速衝近前後,那名蒼頭年老動作遲緩,卻是還來不及抵抗,就已經被隗通的環首刀劈頭一刀,砍下了腦袋。
鮮血飛濺到了近距離的隗通的臉上,他隨意地抹了一把臉,毫不在意濺入口中的血液,駐馬環視,他看到了所有圓陣據守的白波士卒已經被己方的騎兵殺散,不復原本的頑抗模樣,紛紛鬼哭狼嚎地往四下逃竄。
可這一輪衝鋒,也折損了七八匹戰馬和三四名騎士,隗通也看到,被長矛戳中的前胸的馬兒倒在陣中,口中吐着血沫,健壯的馬蹄此時只能夠無力微動着,前胸的肌肉陣陣抽搐,不斷涌出大量的鮮血。
愛馬如命的隗通看到己方的戰馬斃命,心痛如割,他眼睛也激得通紅,大聲喊道“將這些抵抗的通通都給我殺光,一個都不要留下!”
其他西涼騎兵手中的刀矛自然毫不留情,招招致命,看着不斷倒下的白波士卒的屍體,隗通依然還不解氣,他又朝滾動自己馬前的蒼頭腦袋恨恨地啐了一口,口中咒罵說道:“老不死的醃髒貨,去你的狗黃天!”
罵完後,隗通一提繮繩,揚起戰馬的前蹄,就朝白髮飄飄的頭顱踏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