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倉城夯土修築的城牆上
巡視的徐榮頷首向行禮的士卒示意,他從軍伊始也是從小卒開始做起,一步步憑藉自家的軍功升任爲統帥一軍的校尉。所以他對底層這些士卒有着天然的感情,也能夠對士卒一視同仁,和他們同甘共苦,守城的這些日子裡已經將每個人的性命緊緊捆綁在一起,看見他們,徐榮感覺就像看到董軍中自家的士卒一樣。
走上城頭,伸手扶着垛口,手上傳來的冰涼讓他感到腦袋一陣激靈,原先腦中有些暈暈沉沉,此刻也一掃而空。他極目遠眺,只見城外迷茫在霧氣之中,天色微明,遠處的景物完全看不清楚。他靜靜側耳凝聽,只聽見城外叛軍的營中似乎不斷在發生一些動靜,隱隱約約有聲音傳到了城頭。
徐榮臉色凝重,他轉身招過來城頭上一個守值的年輕隊率,沉聲問道:
“這幾日叛軍營中是不是都有如此動靜?”
被問話的年輕隊率有些緊張,往常這個時間段都是他帶人防守的,生怕除了什麼差錯,當下立馬在腦中思索了最近幾日的情景後才躬身答道:
“最近三四天的這個時候,城外的叛軍營中確實不斷有發生動靜,有時候聲勢還挺大的,剛開始士卒還有些驚慌,但發現只是尋常兵馬調動後就沒有其他動靜了,小人不明敵情,所以也只是讓底下的兒郎們小心戒備······”
年輕隊率緊張之下將這幾日所有觀察到的叛軍動態事無鉅細一一道來,生怕錯過了什麼重大軍情,而徐榮顯然已經沒有在聽他後面的囉嗦,他再次將眼光投向城外的叛軍營寨。
此時仍然有人馬走動的聲響傳來,但是聲音都很微細,不容易辨清是否是針對城牆的兵馬調動。徐榮又望了望遠處露出一點輪廓的日頭,他想了想,轉身叮囑年輕隊率守好城頭後,就帶着幾名親兵快步下了城牆。
“我現在要去召集兵馬,你立馬去通知陳倉的守將,就告訴他敵情有變,讓他即刻聚齊城中的人馬,直接到城牆下聽我號令!”
“諾!”
看着手下的一個親兵領命快速策馬離開,徐榮也撥轉馬頭,策馬去召集他原先帶來馳援陳倉的漢軍騎兵,這些善戰的戰士是他麾下的精銳,在董卓的軍中也是僅次於董卓親率的湟中義從而已,雖然先前陳倉城頭告急,他不得不讓這些勇士下馬換上重甲長矛支援城頭,因而折損了近百人,但是現在還有五百餘騎,戰力猶存,就駐紮在城內西北處專門清出來給他們駐紮的營地裡,現在終於派上用處了。
在馬上隨着馬匹奔跑而起伏的徐榮此刻胸腔裡的心正撲通撲通地狂跳着,只是他掩飾得好,其他人沒有看出來。他在心裡暗暗叫喊:
“叛軍就要逃了!”
···
就在徐榮整頓兵馬、派遣斥候出城的時候,涼州聯軍的大營裡已經人去營空,只剩下一地狼藉。
王國和韓遂決定下退兵的事宜之後,就已經提前幾天暗中下令各軍人馬準備行囊、收拾物什準備撤軍了,而這幾天的兵馬調動只不過是迷惑陳倉城內漢軍罷了。
趁着天色剛明、霧氣未散,已經匆匆吃過乾糧、整頓好人馬的涼州聯軍立馬人銜枚、馬裹蹄撤離了陳倉城外的大營。爲首的是王蕃、韓敞率領的選鋒軍,中軍是王國和韓遂親領,後面的隊伍則拉的很長,沿途不斷有原先分散駐紮的人馬加入後隊。看着遠近行色匆忙、士氣頹喪的聯軍人馬,縱馬行走在行列中的王國臉色陰沉,他不由想起了去年自己親率大軍席捲三輔時的威風和得意,沒想到不過幾個月的時間,就已經形勢逆轉,原先閉城不戰的漢軍變成了張牙舞爪的野獸,而自己卻成了慌慌張張的喪家之犬。
就在王國暗自神傷的時候,他又接到了前軍王蕃派人緊急送來的軍報:雍縣昨夜裡被漢軍攻佔了。
這無疑是一個晴天霹靂,王國開春以來做的一切爲的就是能夠迷惑住美陽、槐裡一線的漢軍,從而保證自己退往隴右道路的安全。現在漢軍出兵攻佔了雍縣,意味着漢軍已經看出了涼州聯軍的色厲內荏,準備大舉反擊了。
雖然私下底已經和韓遂暗自通氣,做好了被漢軍追擊的準備,到事到臨頭,已經接連受挫的王國發現自己已經沒有了曾經的自信,他感覺自己的之前做的一切錯漏百出,而越陷越深的自己卻束手無策,就像沙漠裡被捲入流沙的牲畜一樣,眼睜睜看着自己一點點被吞沒,卻只能發出一兩聲無力的哀鳴。
有着這種危機感的不只王國一個人,身處前軍的閻行此時正帶着自己的一曲人馬匆忙西返。他自撤軍以來右眼的眼皮就一直跳個不停,雖然自己並不信邪,但是當聽到雍縣被提前攻佔的時候,閻行的心頓時“突突”加速起來,漢軍在這個撤軍的當口攻佔了雍縣,可能一般人還察覺不到危險,但他親身侵入過三輔,還沿途畫下了一副簡陋的的軍事地圖,他當然清楚雍縣的陷落對一心西歸的涼州聯軍意味着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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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當前軍開始沿着汧水河畔匆忙撤退的時候,閻行不由自主地多次回頭眺望後方,只見視野所及之處都是綿延不斷的撤退人馬。他有些憂心,當下若是已經佔據雍縣的漢軍再次出擊,匆忙撤退、人困馬乏的涼州聯軍恐怕立馬就要首尾難顧,崩潰四散了。
事態確實就是在朝着閻行所擔憂的趨勢發展。
隨着日頭漸漸升起,從卯時到巳時,閻行估摸着大軍已經撤退了兩個多時辰,雖然士卒們已經奔走了許久,但是歸心似箭的他們不敢喊累,就算是後隊的老弱病殘也是在咬牙堅持,前軍的王蕃也在不斷催促士卒加快前進,現在還沒有脫離漢軍的危險,沒有人膽敢留下了歇息一會。
就在所有人埋頭趕路的時候,突然後面傳來一陣蒼涼的號角聲,一瞬間所有人都緊張起來。閻行臉色凝重,轉首向東南方向望去,沿途的人馬也已經騷動起來,大夥都聽出來了,這是後軍接敵的號角。
漢軍的追兵來了!
皇甫堅壽縱馬從後面撞翻了一個倉皇逃竄的涼州士卒,馬蹄踩踏在逃兵的身軀上,發出一陣令人發悸的骨骼斷碎聲,他馬速不減,又往前衝去撞到了又一個潰逃的涼州士卒,並隨起一刀就把一個企圖轉身反抗的涼州士卒砍死,看着自己身邊的漢軍騎兵摧枯拉朽般鍥入倉皇撤退的叛軍後隊,舉起飲滿鮮血的環刀,他縱聲大笑,這種充斥着血腥味和廝殺聲的戰場纔是他內心向往的歸宿,最近一直以來壓抑的戾氣總算在叛軍身上得到了釋放。
原來在攻取雍縣之後,早已經意料到叛軍將會撤退的皇甫嵩就廣派精騎斥候哨探叛軍的動向。果不其然,漢軍的斥候很快就發現了大隊涼州叛軍倉皇撤退的蹤跡。於是得到這一情報的皇甫嵩當機立斷,立馬召集了全軍所有的五千騎兵交給長子皇甫堅壽帶領,迅速出動追擊正在撤退的叛軍。
此時皇甫堅壽放眼四顧,人心惶惶的涼州叛軍的後軍被漢軍騎兵一衝即散,自己身邊已經沒有任何涼州叛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