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首功,還是將軍啊!”
周良也笑着說道。
閻行聞言,哈哈一笑,楊豐這一次攻取汾陰城,確實是峰迴路轉,頗爲傳奇。
原本楊豐引軍不足千人,從皮氏南下想要偷襲汾陰,爲閻行大軍取得渡河的河津要道,不料汾陰一城,王邑已經增援兵馬駐守,城外更有分批巡視河防的郡兵。
楊豐雖然擊殺了兩批巡視河防的郡兵,打算趁勢換上郡兵的衣甲旗幟,尋機進入城中,奪取汾陰。
可沒想到這些衣甲上沒能夠擦乾淨的血跡,終究引起了城外另外一隊巡視郡兵的懷疑,故而就在楊豐要抵擋汾陰城之際,自家的士卒身份被識破,他不得不露出本來面目,領兵又擊殺了另外一隊巡視河防的郡兵。
身份被識破之後,汾陰城頓時如臨大敵,城門緊閉,城牆上的士卒劍拔弩張,嚴陣以待。
楊豐所部不足千人,是爲了偷襲汾陰城而來的,一路輕裝疾行,自然沒有攜帶攻城的器械,加上汾陰城外圍又引汾水爲護城河,易守難攻,楊豐所部難以攻城。
不得已,楊豐只能夠虛張聲勢,令人向汾陰城中守兵傳呼“河東太守、平北將軍閻豔領兵兩萬,已經渡過大河,前鋒兵臨城下,若是城中不趕緊打開城門,攻破城池之後,屠師殺衆,雞犬不留。”
與此同時,楊豐又在城郊野外大展旌旗,於河津渡口激揚煙塵,戰鼓震天,號角連連,裝作有大批兵馬渡河前來汾陰的跡象,以此來迷惑守軍。
在這重重壓迫之下,守城的郡兵之中,有一名屯長,感念永漢元年,入河東平白波的閻行的救命之恩,領兵冒死打開了城門,放下吊橋,接應楊豐兵馬入城,最後一番激戰,楊豐在城中擊殺了守城的郡兵軍吏,這才得以控制了汾陰城。
此次奪取汾陰城,楊豐先是奮烈果勇,奔襲汾陰,在遭遇城外巡視郡兵後,又能夠巧妙用計,喬裝潛入城中。雖然此計臨時變故,被郡兵識破,但楊豐還是能夠不慌不忙,靈活應對,虛張聲勢,裝作有閻行的大軍,前來攻城的跡象。
利用這種心理上的威懾,最終機緣巧合之下,城中也因而生變,楊豐迅速抓住了時機,拿下了這座城池,給閻行的大軍渡河掃平了障礙。
有勇有謀,膽大如斗,這是閻行給楊豐的讚語,換作其他人,在被識破身份,或者城門突然打開的時候,定然會選擇退兵,亦或者觀望情況,但楊豐卻是迅烈猛鷙,一路衝殺,直到拿下這座汾陰城。
至於永漢元年十月,閻行和徐琨等人領兵進入河東,匯合李傕等三校尉,歸於牛輔麾下,擊退並驅逐了白波。戰後士卒傷者衆多,軍中醫匠缺少,不少河東郡兵傷卒更是無人問津,唯有閻行一營,不辭勞苦,救死扶傷,照料了諸多傷卒。
到了今日,那名得到救助的傷卒憑藉軍功,已經被擢升爲郡兵軍中的屯長,感念救命之恩,打開城門,迎接楊豐兵馬入城。
這件事情,只因爲是閻行這位主將的恩行功績,所以纔會有甘陵、周良等人交相稱讚。
“老子曰‘受國之垢,是謂社稷主;受國不祥,是爲天下王’。當年軍中諸將對那些傷卒棄之如敝履,唯將軍心存仁愛,不辭辛勞,及時救治,今日方有此屯長開城門報恩,由此可見,將軍德化恩澤,當爲河東之主,可笑王邑等人,苦心積慮欲圖抵抗,不過是違逆天道,自尋死路罷了!”
聽着周良的讚詞,閻行擺了擺手,一笑而過。時至今日,他已是大軍的統帥,又豈會與麾下的將領,爭這個首功,更不會因爲一場首勝,就洋洋得意,忘乎所以。
“縱使我當年的恩行,能夠感化一二郡兵,可若無將士們冒矢突入城中,這汾陰又怎能夠拿得下來!”
說完這句話之後,閻行隨意揮鞭,招呼了甘陵一聲。
“叔升,想昔年在允吾時,你我以逐馳斗酒爲樂事,如今久經戎事,想必你這騎術更見精湛,不如今日你我就再來比較一場如何?”
甘陵聽閻行說起了當年的金城往事,嘿然一笑,卻是搖手說道:
“陵雖騎術見增,但將軍的騎術更是超凡,我怕是已經比不過將軍了,還是乾脆認輸得好。”
“哈哈,莫要聒噪推遲,若能贏我,少不了你的好酒,快快拿出你的真本事來!”
閻行見甘陵推脫,卻不願放過。他哈哈大笑過後,就調轉馬頭,縱馬馳騁,快速地奔下高地,一溜煙地沿着河岸策馬奔馳。
甘陵看到閻行已經縱馬而出,飛快下了高地,害怕閻行單騎馳騁有失,連忙招呼守衛的騎兵趕緊上馬,前前後後也馳馬下了高地,追趕閻行而來。
看到閻行、甘陵等人逐馳競技,戲志才、周良都是不拘禮法之人,也是欣然一笑,奈何他們騎術不如閻行、甘陵等人,下高地時卻是不敢如兩人一般縱馬馳騁,只能夠小心翼翼攥着繮繩,安安穩穩地下了高地。
等到下了高地,兩人遠遠望去,只見閻行的人馬已經化成一個黑影,此時就算臨時起意,再想去追,也追不上了。
周良苦笑一聲,搖了搖頭。
“戲君,難得將軍今日興致高漲,我等文吏,就莫要去爭這個高低了,還是在此處等候他們歸來吧!”
戲志才笑顏答道:
“甚好。”
昔年在金城,閻行和甘陵兩人的騎術就在伯仲之間,甘陵當年是允吾城輕俠首領,自視甚高,號稱騎射雙絕,小覷了前來挑戰的閻行,結果在射術上兩人平手,騎術上卻是被閻行稍微勝過一籌,由此而被閻行的本領折服,一路不畏艱險,跟隨閻行到了今天。
今日再次逐馳,閻行雖是先行策馬,但有意等上甘陵,所以雖然一開始拉開一大截,但過了不久後,甘陵也就追了上來,兩人堪堪並駕齊驅,難分先後。
跟隨的騎兵看到閻行、甘陵兩人並轡而馳,沒有立馬上前護衛,而是有意識地拉開了一段距離,在後頭緊緊跟着,於後方護衛着兩人。
“兄長的坐騎甚是神駿,不遜於昔日那匹照夜白啊!”
甘陵縱馬趕上閻行之後,看到閻行又減慢了馬速,他也跟着減慢馬速,笑吟吟地看着閻行說道。
照夜白那匹駿馬,是當年在右扶風時,閻行意外救了裴姝一行車駕,裴姝遂將手中那匹照夜白的駿馬,送給了閻行以爲答謝。
可惜,那匹駿馬當年在戰場上受了創傷,後來在逃亡的路上不幸倒斃了。
現今閻行這匹坐騎,乃是徐晃領兵在汴水渡口,俘虜的曹軍將領的坐騎,名喚“白鵠”,徐晃在回營後,就將這匹良駒獻給了閻行作爲坐騎。
聽甘陵說起自己這匹坐騎,倒是讓閻行引起了無限遐思。
尤其是想到了汴水邊上,那一名只遠遠望見身形輪廓的將領。
曹操!
聽聞他得到了東郡這塊地盤之後,猶如龍入大海,得了如荀彧等良才,以少敵多打敗了於毒、白繞等橫行河北的黑山賊,又助力袁本初穩定冀州,抗衡公孫伯圭。
在劉岱討黃巾戰死之後,曹操更是州中擁戴,已經領兵入主兗州,逐走了朝廷任命的兗州刺史金尚,並在隨後的幾個月裡,文韜武略,歷經大小十數戰,平定了青徐黃巾兵。
在閻行堪堪就要得到河東這一郡的地盤時,曾經汴水喪師的敗將曹孟德,已經儼然佔據了一州之地。
雖然他的這一州,掌權時日尚短,還沒有能夠完全掌控。
但相較之下,還是閻行遠遠落後了,這讓閻行不由生出了只爭朝夕的緊迫感,他減緩馬速,勒住了繮繩。
“坐騎雖神駿,卻也跑不過你了。”
閻行含笑止住了坐騎,甘陵呵呵一笑,也打趣道:
“兄長是不想讓陵出醜,才故意先讓的吧。”
閻行聽了甘陵的話,笑而不語,待了一會,才悠悠嘆了一口氣,說道:
“望此河水,滔滔不息,折而向東,匯流入海,穿州過郡,浩浩湯湯。今日能重溫昔年金城逐馳之事,興甚樂哉,只是卻不知你我兄弟二人在此馳馬之時,中原之地,又有多少英雄豪傑,正在馳騁疆場,破敵建功!”
“兄長!”
甘陵感覺到了閻行話中的沉重,他也收起了笑容。
閻行回頭看了看後頭的騎兵,然後信馬由繮,任由坐騎在河邊緩行,他對甘陵說道:
“此番我渡河取河東,天險已入我手,王邑、衛固之輩,縱有天縱之才,無險可守,坐困孤城,遲早也要爲我所擒,只是你可知道,我還擔憂何事?”
甘陵聞言,稍稍沉吟了一下,脫口而出。
“李、郭。”
閻行看了甘陵一眼,點點頭,開始說道:
“我留你守臨晉、郃陽、龍門三地,正是爲其考慮的,河西之地,宛如河東藩籬,先秦之時,秦晉爲了此地,交兵頻繁,到了魏國之時,吳起奔楚,霸業轉空,北望淚灑的,也是此地。”
“如今關中之地,已有強鄰在側,李、郭等人,皆是貪利反覆的小人,雖曾與我等結盟起兵,可如今長安已入彼輩之手,得隴望蜀,不可不防。”
“我率軍取河東雖易,但定河東,卻需耗費諸多時日,若此時有李、郭從中掣肘,則基業難立,多年經營都化爲水流,你守河西,當知其中緊要!”
甘陵迎着閻行明睿的眼光,他下意識地慨然許諾。
“兄長放心,陵定爲兄長守住河西之地,縱使李、郭領兵前來,只要城池不隳,此軀不倒,定不讓匹馬渡過大河!”
閻行聽到甘陵的話,不禁搖了搖頭。
“壯懷激烈固然是好的,只是那李傕、郭汜兵馬衆多,以我等目前的兵力,還非其敵手。若是單憑你一己之力抵抗,無疑是螳臂當車,我又豈能讓你死守河西乎!”
“我與李、郭等人相約,未得河東之地前,先借左馮翊的城邑屯兵,眼下西涼諸將又流連於長安城中,故而李、郭等人短時間內暫不會圖謀河西之地,但此二人並非無謀之人,又有李儒、賈詡等爲輔,假以時日,必謀河西。”
“河西地處左馮翊,境內有馮翊羌,原是反叛的西羌部落,後被朝廷擊敗遷入左馮翊,繁衍經年,如今部落稠密,乃是左馮翊境內的一大勢力,厚施以金帛,結好其大人,可使其不爲己敵。”
“北面的上郡,雖然因羌胡紛亂,已遭朝廷廢棄,但沈氏種、全無種羌、雜胡,無相長一,各立豪酋,都是貪財好鬥之徒,可以誘之以利,收其精騎,以爲臂助。”
“至於南面,段煨駐兵華陰,其人原居李、郭等人之上,如今屈尊從之,必有怨言,亦可遣使交好,暗結盟友,以備不時之需。”
“此三者,我駐兵郃陽時,多有謀畫,你當遵循其道,如此,你守河西之地,單拒郭汜之兵,外有強援,內無紛亂,方可確保無恙。”
甘陵聽完了閻行的謀劃,眼中異彩連連,連連點頭。
“兄長深謀遠慮,陵不及也,定當謹遵將令,捭闔伐交,循此善道!”
看到甘陵將自己的話都聽進去了,閻行欣然地點了點頭,河西乃是要地,在河東鞏固之前,不容有失。他手中的諸將之中,對自己忠心耿耿,又能力堪任的,不過徐晃、曹鳶、甘陵寥寥幾人。
徐晃、曹鳶此番取河東,或是駐守北境要地,或是爲一路主將,不可調離,而甘陵跟隨自己多年,又久經歷練,對西涼軍情況也相對熟悉,用他來守河西,正是最好的人選。
唯一憂慮的,就是伐交伐謀、廟算謀畫等事。
想着這些事情,閻行又藉着叮囑道:
“此次取安邑,爲求兵貴神速,我只帶歩騎渡河,其餘輜重、招撫的三輔民戶,暫先交付於你,待河東平定,彼等再擇期分批渡河,入河東安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