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到關下的雖然只是典韋、鮑出的五百騎兵,但這些喊出“平北將軍已至”口號的騎兵一出現,還是成了壓倒楊定、張繡等人的最後一根稻草。
潼關的關門敞開,在狹隘的山道上,一隊隊排成長龍的騎兵風馳電掣,奔騰而來。
得到援軍、士氣大振的段煨兵卒也搬開拒馬鹿角,出營列陣邀戰,想要與亂軍一決勝負。
鼓舞士氣的楊定、張繡悲涼地發現,麾下士卒剛剛鼓起來的鬥志,一瞬間就隨着形勢逆轉,消散得無影無蹤了。
隨着弓弩激射、短兵交接,先是那些投降張繡的舊部人馬率先崩潰,然後是董承的人馬、楊定的人馬相繼潰敗後退,最後是全盤崩潰,那些還死心跟隨着張繡的殘存人馬被段煨兵卒死死圍了起來,已然身陷絕境。
身受數創、血流不止的張繡此時手中的長矛已經摺斷,胯下的戰馬也被射殺,手持佩劍的他雖然依舊死戰不退,手刃十幾個敵兵,可還是擋不住蜂擁上前的敵軍。
隨着身邊的親兵越來越少,張繡終於受到了重創,一支長矛從側面刺穿了他的肋部,儘管長矛第一時間就被張繡砍斷,可遭此重創的張繡知道,還留在體內的矛尖已經刺傷了自己的內臟,流血不止的自己很快就會撐不住了。
一手拄着短矛杆,一手以劍拄地,痛苦地喘息的張繡雙目盡赤,惡狠狠地看着周圍虎視眈眈的敵軍士卒,可已經被自己鮮血染紅的戰靴卻移動不了半步,只能夠原地支撐着,以一人之身與周圍的敵軍士卒對峙着。
“這人是個壯士,讓我來!”
敵軍人羣中傳來一聲大吼。
河東的騎兵入關之後,就快速繞到了楊、張亂軍的側翼,並趁着亂軍軍心大亂,發生潰敗的戰局變化,成功包抄了死戰不退的張繡兵馬的後路
此時看到張繡死戰的瘋狂,武勇過人的典韋也被激得鬥志沸騰,不禁見獵心喜,手癢難耐,大吼一聲,下馬分開段煨士卒,來到了重傷不退的張繡面前。
身材雄壯、鬚髯如戟的典韋鶴立雞羣地來到張繡面前,看着已經重傷的張繡,他只是稍微一想,就毫不猶豫地將手中的長戟插在地上,反手拿出雙鐵戟,不打算在兵器上佔張繡的便宜。
視野趨向模糊的張繡看到這個鐵塔般的大漢放棄長兵器,冷然一笑,忍着劇痛,將身子的重心移到了支撐的矛杆上,將手中已經砍出缺口的佩劍指向了典韋。
無需言語,只是臉上那瘋子的冷笑,就表達出了對典韋濃濃的不屑。
典韋見狀也不惱怒,目露兇光,蓄力提步,邁着大步就直奔張繡。
“鐺!”
火花一閃而過,典韋的右手鐵戟輕易擊飛了張繡手中的佩劍,而左手鐵戟就像一柄鐵椎大力擊打在張繡的胸甲上,胸甲以肉眼可見的程度凹陷下去,還在冷笑的張繡口噴鮮血,整個人直接飛向後方。
後方的段煨士卒見勢,齊齊伸出長矛,將飛到的張繡從背後奮力挑了起來,兩邊士卒見狀,也紛紛衝上來刺出長矛,從兩面刺向了張繡的腹部,一起將張繡挑了起來。
張繡一聲未哼,渾身浴血,臉上冷笑未消,人卻早已經斷氣了!
典韋着看着這一幕,這個鐵塔般的漢子沒有親自去砍下張繡的頭顱,而是緩緩收起了雙鐵戟,向着張繡的屍體,默默行了一個軍禮。
···
當閻行帶着大隊歩騎人馬進入潼關時,血腥的戰鬥已經結束了,沒能及時奪取潼關的亂軍一見到河東援軍的旗幟,頓時士氣大衰,紛紛逃竄,段煨趁機指揮麾下精銳反擊亂軍,一路追亡逐北,斬殺、俘虜了衆多亂軍士卒。
張繡的頭顱已經砍下,段煨令士卒將這個頭顱連同一些亂軍頭顱都插在長矛上,排成一排,立在營地前,以震懾人心。
楊定帶着殘兵無處可走,只能奔回自己的營壘,但很快就被段煨以及典韋、鮑出的兵馬包圍起來,陷入插翅難逃的境地。
而董承則隻身逃到了天子的營地,企圖尋求來自天子的庇護。
眼見着河東的大批援軍趕到,段煨麾下的士卒士氣再次高漲,紛紛摩拳擦掌,準備進攻楊定的營地。
但到了楊定營地外圍空地的閻行,看到營內兵無戰心的情形,卻是思索一下,沒有徑直派出兵馬進攻,而是派出了董黛作爲使者,前往楊定營地勸降。
這是他與戲志才、周良等幕僚在趕來路上商議過的決定,若是河東大軍順利進入潼關,楊定、董承那點敗卒須臾之間就可以擊破,而失了兵馬的楊定、董承就像是沒有了爪牙的老虎,對河東已經沒有了威脅性,殺死他們就是彈指間的事情,無足輕重。
留下他們,反而可以安定惶惶不安的天子和朝臣之心。
當然,這一決定的前提是,天子和朝臣不曾摻和到楊定、張繡、董承率軍夜襲段煨這樁事情中。
趕到關下,與得勝的段煨接洽過的閻行,已經得知了楊定、張繡等人矯詔舉兵的經過,所以也就決定按照原計劃,勸降已經身處絕境的楊定。
段煨差點被襲殺,一身戾氣,正打算藉着這個機會,趕盡殺絕,永絕後患,河東兵馬雖是強勢,卻也不能同意。
經過了閻行、戲志纔等人的接連勸說,闡明瞭當前形勢後,段煨才勉強願意退步,奪走楊定、董承的兵權,但留下兩人的性命。
於是,諸人很快就目送作爲使者的董黛,單人匹馬,進入到了楊定的營地。
軍帳中。
戰敗逃亡、狼狽不堪的楊定強作鎮定,冷冷地看着被親兵挾着步入帳中,自稱“董營故人”的敵軍使者。
這個使者身上雖然穿着河東兵卒的衣甲,可姣好的臉容還是讓楊定心中一動,彷彿受到觸動一般,他在腦海中快速思索了這張臉龐,很快就得出了來人的真實身份。
“哈哈,果然是故人,你們先退下吧!”
楊定慘然一笑,揮了揮手,徑直讓親兵退出帳外去。
待到楊定的親兵退到帳外後,董黛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慢慢笑道:
“楊將軍好記性,竟然還能夠記得我!”
“呵呵,你是董公之女,堂堂封君,老將深受董公大恩,就算是再耳背目衰,也還不至於忘了君女!”
被楊定說起自己的父親,董黛臉上也不禁浮現複雜的神色,只是她很快就反應過來,淡淡說道:
“楊將軍也是昔日家父的麾下重將,與段將軍也算是共事軍中,有同袍之誼,怎奈今日鬧到了兵戎相見的地步,已經無可挽回了麼?”
“君女莫要再說了,你若是來爲段煨做說客的,勸我束手就擒的,那大可請回,莫要再白費心思了,只是回去還要告訴他段煨,我楊定雖不是甚麼名將,可項上這顆大好頭顱,也不是甚麼龜縮營中的懦夫就可以砍下的。”
楊定一聽到董黛的話,就知道了她的下文,徑直拒絕了她,擺擺手,轉身就想要讓她回去。
董黛臉上浮現出了一絲冷笑,腳步卻沒有移動分毫。
“楊將軍怕是想錯了,我是以河東的使者身份入營的,並不是弘農的使者。”
“哦?”楊定重新轉回身來,看着董黛,開口問道:
“當年,是河東的閻行救了君女?”
董黛點了點頭,說道:
“當年我逃出了郿塢之後,原本想要投奔姊丈,可姊丈已經不幸爲麾下胡赤兒所殺,司馬甘陵帶着部衆西行渡河,我便跟隨軍中,投奔了河東。”
這樁事情,楊定也是知道的,當年長安刺董,董營諸將死的死,逃的逃,局勢反覆變幻。最後得利最大的,除了攻入長安的三校尉,就要數當時身處河東,卻平白得了牛輔麾下一支強軍的閻行了。
“原來如此,我想也是,段煨那賊子,首鼠兩端,又豈是能夠庇護君女之人!”
董黛察覺到了楊定口風的鬆動,她淡淡一笑,對楊定不露痕跡的捧閻貶段手段不置可否,只是繼續說道:
“我作爲河東使者,是將平北將軍的原話帶來了,平北將軍想要我告訴楊將軍,‘吾如今創軍立事,除棄宿恨,惟取能用,與天下通耳,非但將軍,將軍莫怖’。”
“好大的口氣!”
楊定聽了董黛的帶來的閻行原話,心中暗哼了一聲,平生敢在他面前說過這類話語的,也就僅僅曾經的恩主董卓一人而已。
不過想到了現如今河東犀利的兵鋒,以及那些精兵強將們,楊定不得不承認,閻行是有資格說出這樣的話的。
連一向隱忍危險的段煨都向河東的閻行的低頭了,更何況是對待已經是敗軍之將的自己。
只是不知道,他能夠給作爲敗軍之將的自己多少好處。
楊定懷揣着一點小心思,看着董黛,終於開口詢問:
“若我降了平北將軍,不知道平北將軍要如何待我?”
看到楊定終於表露出了內心求存之心,董黛臉上也泛出了狡黠的笑容。
“平北將軍的原話,‘若楊定願降,僅以免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