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陽光透過林中枝葉的空隙再一次照在閻行臉上時,他艱難地睜開了眼睛,愕然發現他正躺在在林中的雜草叢,清新的青草和泥土氣息鑽入他的鼻中,讓他感受到了生機的味道。他緩緩起身,想要撐起身軀看看周圍,但纔剛剛一動,後背上和左臂上的傷口頓時劇痛起來。閻行滿頭大汗,渾身也溼淋淋的,也不知道是被夢中的驚出的冷汗浸溼還是被雜草中的夜霜露水打溼的,清醒過來之後感覺就是涼颼颼的。
閻行回想向前殘存的記憶,他在擺脫漢軍遊騎的追擊後一路向南狂奔,想要躲入山林中藏匿行蹤。可惜他有傷在身,再加上連番大戰之下體力耗竭,躲入山林之中後腦弦一鬆,原本就陷入幻象的他直接就伏在馬上暈過去了,只有照夜白還在倔強地馱着主人向前邁進。
擔心現在所處境地,閻行咬咬牙再一次忍痛撐起身子,這一次他終於看清了周圍的環境。此時日頭已經高升了,四下視野所及都是樹木,自己躺在雜草叢裡,照夜白倒在了離他幾步遠的地方,這匹日行千里的良駒連夜馱着昏迷的主人繼續逃離,終於在這裡耗盡了所有力氣,倒斃之前還不忘將閻行落在雜草叢裡,防止主人摔傷,最後才搖搖晃晃地倒在了地上,盡到了最後一份職責。
閻行心中一酸,這匹照夜白雖然跟隨他不久,但卻是隨他經歷了戰場上的九死一生,就如同他的戰友一樣。他強撐着站了起來,步履艱難地挪到照夜白的面前,俯下身子伸手撫摸這匹馬兒。馬兒口中溢出的血染紅地面,馬兒的身軀被荊棘樹枝割得遍體鱗傷,已經僵硬發涼,但它的眼睛卻還是眼睜睜看着自己主人倒下的方向,似乎是不捨,又似乎還在冥冥中守護着閻行。
閻行長嘆一聲,他將照夜白合上了眼睛。他看着四周的林木開始思索自己的下一步,目前自己已經擺脫了漢軍致命的追擊,但距離活下來返回涼州則還有一大段路要走,自己當前還不知道自己逃到了哪裡,身上有傷,坐騎又已經倒斃,當務之急是必須在附近尋找聚落人家,這樣才能夠及時確定自己所處的位置並獲得草藥、糧食等必需品,再決定自己的接下來的路要怎麼走。
想清楚了這些,閻行開始卸下身上的鐵甲,這東西在戰場上能夠保住自己的性命,但現在自己帶傷徒步,要想多堅持一會,還是儘早丟棄爲好。然後他在貼身禪衣撕下一塊還算沒被血漬弄髒的布,再一次包裹在傷口上防止傷口崩裂。馬匹上攜帶的一些物件都在涉水跋涉、逃亡顛簸的路上遺棄了,在林中穿行攜帶長矛也有很大的不便,閻行索性就只拿回緊要物什,背上弓箭,拿了環刀和鐵錐,將水囊裡的一點水一口氣喝乾,把水囊系在腰間後,就選了一個林木較爲稀疏的方向開始輕裝邁進了。
閻行手中握着環刀,劈開前進路上的草叢和從樹上低垂的枝椏,他邊走邊觀察四周的動靜,現在在林中很難分辨方位,雖然自己在亂草叢裡捱過半夜沒被野獸襲擊,但誰也不能保證這會也不會受到襲擊。而且他也需要沿路查看周圍是否有人到過的痕跡,這樣方便他尋到林中小徑順藤摸瓜找到最近的聚落人家。
就在四下搜尋、加強警惕的時候,不遠處突然響起了清脆的歌聲。閻行立馬俯下身子,利用亂草將自己的身形掩蓋起來,同時屏氣凝神側耳傾聽聲音發出的方位。
“采采卷耳,不盈頃筐。嗟我懷人,寘彼周行”
傳入閻行耳中的是一個女子清脆的聲音,閻行迅速分辨出聲音的方位就在自己的側前方,他壓住自己的悸動的內心,細心再聽了下去。
“陟彼崔嵬,我馬虺隤。我姑酌彼金罍,維以不永懷”
隨着歌聲愈來愈近,一個挎着竹籃,提着短棍的少女從前面樹木鑽了出來,她四下探視後才小心翼翼地繼續往前走,口中的歌聲也跟着繼續響起。
“陟彼高岡,我馬玄黃。我姑酌彼兕觥,維以不永傷”
“陟彼砠矣,我馬瘏矣。我僕痡矣,云何籲矣!”
歌詞原本有着哀傷思念的愁緒,但經過少女這清脆的嗓音一唱,反而是淡了幾分哀傷,多了幾分活力。閻行雖然不知道這首詩歌源自何處,但也覺得少女唱得甚是動聽,他等到少女走近之後,從草中細細打量這個女子的面貌,只見她雖然是粗布葛衣,但卻是長得頗爲別緻,眉目清秀,兩頰白裡透紅,身材也頗爲高挑,雖然看起來年紀不大,身高卻也有七尺左右了。而最引起閻行注意的是,那女子挎着的籃子裡面放的東西看起來像是草藥。
閻行連忙壓住心中的激動,沒有什麼比打瞌睡的時候送上枕頭來得讓人驚喜了。自己還在擔心要在這林中走上多久,擔心可能附近找不到聚落人家,但是現在就出現了一個少女,而且看上去還是在採藥的樣子,這實在是大難之人的大福啊。
閻行確定了這個女子可能是個採藥的農家女子後,他心裡也立馬開始思索自己該要怎麼做,才能取得這個女子的幫助。自己身上血跡斑斑,而且還攜弓帶箭,一看就不像什麼落難的農夫、士人,反而是像被追殺的落草賊寇多一些。對方怕是不願意幫助自己這樣一個來路不明、極具危險性的人,更別提冒着引狼入室的危險將自己帶回家中醫治了。
拋棄了“美女救英雄”這種不切實際的想法,閻行選擇了突襲挾持這個女子這種看起來並不穩妥的方法。現在也不容自己多想,自己身上帶傷,一旦讓這個身單力薄的女子走遠,自己很難再有機會抓住她,更別說讓她醫治自己了。
既然如此,閻行下定決心,算好了距離,在女子接近的那一刻,突然起身撲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