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聲東擊西兵家計(7)
在文丑的一掌打擊下,郡兵屯將算是死了誇大敵情、逃避罪責的想法,老老實實地將自己看到的戰場情形一一說了出來。
只不過,有時候眼睛看到的也不一定就是真實的,更何況是在人馬混亂、目不暇接的戰場。
從郡兵屯將零散的有效情報中,文丑算是勉強拼湊了一個相對完整的戰場畫面:
千餘鉅鹿郡兵追蹤麴義的散兵而來,結果在前方遭受了數量大約兩千的叛軍的伏擊,其中還有甲械齊備的精銳,於是一場一面倒的屠殺過後,千餘鉅鹿郡兵幾乎被全殲,只有少數潰卒四散逃竄,成功逃得了一命。
根據這個情報判斷,那伏擊郡兵的這一支叛軍,極有可能就是麴義親率的精銳叛軍,他們剛剛伏擊了千餘郡兵,算上打掃戰場、帶走繳獲、傷兵的時間,應該不會走遠,如果現在率騎兵追趕,說不定就能夠在叛軍遁入無邊的蘆葦、蒲草之前,在背後追上他們。
這可比跟着叛軍繞圈子、拼消耗更加令人振奮了。
文丑連忙拋下滿臉是血的郡兵屯將,將自己拷問、判斷得出的這個振奮軍心的情報稟報給了袁尚,而這一情報也讓袁尚眼中頓時放出了光彩。
自己堂堂貴公子,跟着這些軍中的武夫長途奔波,受苦受累,爲的不就是這一天的到來麼!
現下自己身邊有文丑這員猛將,還有兩千騎兵,一千強行借調,用來給騎兵負糧鋪路、打柴割草的鉅鹿郡兵,有這三千人馬,從背後追上,還怕打不贏剛剛打過一仗,體力大量消耗的一兩千麴義叛軍麼。
“文將軍,破敵立功的戰機已經到了,我等火速追趕,此番定能夠一戰剿滅麴義叛軍!”
“諾!”
相對於激動不已的袁尚,文丑的內心同樣心潮沸騰。
讓沮授、淳于瓊、顏良等人聯手圍剿都屢屢失手的麴義,今日眼看着就要落入自己的手中,擒殺麴義,這可是誇耀軍中、功蓋衆將的大功一件啊。
也許今日過後,自己就是河北的第一名將了。
立功心切的袁尚、文丑二人當即鼓舞士氣,傳令全軍,火速前進,大聲宣稱畢其功於一役的戰機已經到來了。
很快他們就經過了屍首狼藉、草草打掃過的戰場,爾後又擒拿到了幾名郡兵潰卒,從他們口中也得到了類似的情報,這夥叛軍是隱藏多日、一直沒有露面的精銳,麴義很有可能就在其中。
這讓袁尚、文丑等人更加狂喜,再次下令不惜馬力,拋下了腳步太慢的鉅鹿郡兵,兩千騎兵狂飆猛進,朝着叛軍留下的蹤跡飛快追趕過去。
···
щщщ ⊕тt kΛn ⊕C〇 當麴英越過泥濘難走的沼澤地,重新踏上相對乾燥堅實的土地時,自忖已經成功轉移的他不由在心中暗自鬆了一口氣。
此番斬獲不小,也不妨他冒險出擊一趟了。
只是很快頗爲得意的他就意識到自己錯了!
走不到半里路,他就聽到了遠處傳來的隆隆馬蹄聲,這讓剛剛放鬆下來的麴英渾身一個激靈,轉身對身邊的士卒大聲吼道:
“退回沼澤地去!”
話音剛落,彷彿爲了印證他那可怕的猜想,空中就傳來了幾聲尖銳的鳴鏑聲。
麴英奔跑的身形不由得一震,這鳴鏑聲好生熟悉,可不是就是文丑麾下的騎兵部隊麼!
整顆心臟都要跳脫出來的麴英慌忙帶着士卒重新朝着沼澤地奔去,他的臉色此刻已經變得異常恐懼,他很清楚,以當下這種情況,他麾下的這支輕兵一旦在平地上遭遇文丑的騎兵,那將會是多麼恐怖的一幕。
只有進入沼澤地,騎兵纔不能夠發揮速度的優勢,只有進入沼澤地,他們才能夠利用複雜的地形和茂密的草木躲避追兵。
逃入沼澤地,逃入沼澤地。
不知不覺麴英已經滿頭大汗,大步奔走的他一邊撒開雙腿向沼澤地的方向奔跑,一邊還不忘回頭歇斯底里地吼道:
“把那些繳獲的東西都扔了,快,快,快進沼澤地!”
人羣中響徹着麴英的嘶吼聲,跟隨他的士卒聞聲七手八腳地將繳獲的戰利品拋棄,匆匆忙忙地跟緊麴英向沼澤方向奔跑。
救命所在的沼澤地,漸漸出現在了視野之中。
可是,消耗了不少體力的他們又如何能夠跑得過文丑的騎兵呢!
鳴鏑尖銳地鳴叫着,劃破天際的它們終於落到了奔逃的麴英士卒中,綻放出了一朵朵的血花,隆隆的馬蹄聲如雷轟鳴,噴着白霧的馬頭轉眼即至眼前,手持長矛、揮着環首刀的騎士從斜刺裡衝出,將拼命逃竄的麴英兵卒衝得七零八落,活生生地將他們奔逃的隊伍截成了兩段。
不遠處,趕到這裡的文丑和袁尚對視一眼,也各自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總算趕上了,今日麴義還有他麾下的叛軍,一個都別想逃了!”
文丑昂首發出一陣大笑,頂盔貫甲、手持長矛的他駕馭着胯下的烈馬,看着前方被衝亂了的叛軍隊伍,戰意高漲,一副躍躍欲戰的模樣。
袁尚則忍住了心中的狂喜,恢復了淡定從容的姿態,他目光緊緊盯着前方文丑麾下騎兵佔盡優勢的衝殺,在混亂的人中使盡眼力尋找着麴義的身影。
在他看來,此番追殺只有砍下了麴義的人頭,才能夠算是真正的大功告成,否則他依舊無顏面回鄴城覆命。
但是叛軍並沒有打出旗號,這使得他在亂軍之中,並沒有發現麴義本人,他有些着急,轉首向身邊的文丑說道:
“文將軍,叛軍之中沒有看到麴義的身影,只怕此番又要讓麴義逃走了。”
“公子不必擔心。麴義的本部兵馬就在這裡,只要剿滅了他們,麴義就算逃走,也再掀不起任何大浪來,沿途一個小亭長就能夠擒住他。況且我等只要滅了麴義的這支兵馬,拷問俘虜,還怕不能得知麴義的藏身之處麼!”
“好,那此番就全仰仗文將軍和麾下的將士們了,若能斬殺麴義,尚絕對不會忘了替將軍向父親請功的!”
“那醜就先多謝公子了!”
得到了袁尚承諾的文丑內心更加得意,躊躇滿志的他重新將目光投向戰場。
此時的戰場上完全呈現了一面倒的景象,逃竄的叛軍士卒已經被自己麾下的騎兵衝亂衝散,手中的兵器、甲械以及繳獲的旗號金鼓、衣甲乾糧丟得遍地都是。
顧着逃命的叛軍士卒面對騎兵的衝擊一觸即潰,無法形成有效的抵抗,只能夠四散逃竄,企圖逃入沼澤地中躲避追殺,可惜他們是跑不過騎馬追殺的騎兵的,策馬追擊的騎兵分散追擊,輕而易舉就用長矛和環首刀從背後了結了他們的性命。
叛軍士卒敗局已定,自己麾下騎兵追亡逐北,有的騎士更是堂而皇之地直接下馬收割人頭和蒐羅戰利品,順手牽羊、熟門熟路地將軍功和財富兩者納入囊中。
除此之外,文丑還見到被衝亂的叛軍中還有一兩百士卒頗爲堅韌,正護着一人往沼澤地衝去,文丑心知這肯定是麴家的重要人物,他迫不及待地催動戰馬,帶着親衛騎兵加入戰場,直奔那股奔逃的叛軍士卒而去。
“給我殺!”
文丑縱馬肆意踐踏着前方逃竄的叛軍士卒,殺戮的快感讓他忍不住仰天長嘯,手中的長矛直指自己目光鎖定的獵物,大聲呼喝着身邊的親衛騎兵繼續衝殺向前。
他今日要全殲所有的叛軍,用他們的鮮血來鑄就自己耀眼的功勳。
也就在這個時候,前方的沼澤地蘆葦叢中突然有一聲鳴金之聲響起。
接下來,一陣強弩激射而出的破空聲讓久經戰陣的文丑頭皮瞬間炸毛,驕狂的他下意識地勒緊繮繩,手臂上巨大的力量勒得胯下的戰馬啾啾哀鳴,不情願地停下了撒開奔跑的四蹄,並人立而起,揚起的前蹄騰空,掀起了一團泥土。
在飛起的泥土還未落地的瞬間,文丑胯下戰馬的前胸就被兩支強勁的弩箭射穿,高大的人立戰馬一下子轟然倒地,體內的血液像是箭矢一樣從被洞穿的前胸迸射而出,迅速灑遍了馬前的土地。
“有伏兵!”
文丑粗壯的身體幸運地摔倒在了一具叛軍的屍體上,藉着屍體血肉之軀的緩衝,被摔得不輕的他還是掙扎着站了起來。
他伸手扶正了頭上的兜鍪,手中的長矛已經不見蹤影,踉踉蹌蹌地一邊後退,一邊朝着麾下騎兵大吼道。
但後面來不及停下戰馬的親衛騎兵還是遭受了一輪強弩的襲擊,當前的幾騎直接被射成了篩子,人馬不斷冒血,止不住慣性地轟然地向前倒下。
文丑的親衛騎兵突遭襲擊,措手不及之下,各自的戰馬互相沖撞到了一起,在戰場上引起了更大的混亂。
而此時,在茂密的蘆葦叢中還有持續不斷的強弩激射而出,高大明顯的騎兵成了他們的首要的打擊目標,前方首當其衝的文丑騎兵紛紛中箭,許多戰馬更是身中多箭,被鮮血染紅成了同一色的血馬,瞬間斃命當場。
“殺啊,殺,殺啊!”
茂密的蘆葦草中金鼓齊鳴,刺耳的聲響交織一片,成排的蘆葦也開始倒下,一隊隊手持盾牌、刀斧的士卒健步如飛,踐踏着泥水,朝着被打得措手不及的文丑騎兵衝殺而來。
這些突然出現的叛軍,加上四面八方涌起的金鼓旗號,讓驚魂未定的文丑騎兵一瞬間彷彿置身於百萬大軍的重圍之中。
失了坐騎的文丑此時已經從腰間抽出了佩劍,看着面前蜂擁而來的叛軍士卒,他的臉色一下子變得異常難看,握劍的手更是因用力過猛而變得慘白。
伴隨着瞳孔的急劇擴大,他不禁失聲驚叫。
“先登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