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他和烏桓的普富廬一樣,都陷入到了匈奴人的包圍之中,早就被亂兵砍了腦袋!”
苴羅侯露出了一絲殘忍的笑容,咳咳乾笑道。
但瑣奴卻不這麼樂觀,他皺着眉頭說道:
“但也有可能,步度根已經逃了。畢竟這裡還有很多條路,我們的人不可能全部堵死。”
“可是——”苴羅侯脖子一梗,想要反駁。
“好了,現在用不着再爭論這些,我們的任務已經完成,剩下的都是匈奴人和漢人的事情了。”
軻比能擺了擺手,制止了部下無意義的爭吵,繼續說道:
“步度根就算沒死,此戰過後他也會元氣大傷,我們此次回去吞併了扶羅韓的部落,已經不再怕他了。如果他沒死在匈奴人的手裡,也正好,我們就讓他堂堂正正死在馬背上,像個鮮卑勇士一樣死去。”
說完,軻比能轉首瞥向倒在一片血泊之中的扶羅韓,冷然一笑,說道:
“至於,我們鮮卑人最驍勇的勇士,扶羅韓大人,就讓他安安靜靜地躺在這片他想要征服的土地上吧。天亮之後,匈奴人搜尋追索的騎兵很快就會發現他,然後爭奪他的頭顱,據爲己功。這也算是我們給呼廚泉那條匈奴老狗最後的一份禮物吧!”
“而現在,就先讓我們帶着部落的健兒返回我們的草場吧,我已經忍不住要見到明日太陽升起時,那一片火紅金色、五彩繽紛的草場了。”
“遵命!”
苴羅侯、瑣奴等人哈哈一笑,當即領命,各自勒馬趕去召喚部衆啓程趕路,而軻比能則率先帶着大隊騎兵,啓程返回北方。
這位野心勃勃、踩着無數鮮卑人屍骨崛起的鮮卑大人,跨坐在顛婆起伏的馬背上,望着依舊沉沉如墨的黑夜,聽着身邊隆隆的馬蹄聲,他意氣風發,胸中的壯志再次噴薄欲出。
“明日過後,北方的草場,將是隻屬於我軻比能一人的草場!”
···
馬邑,屍首狼藉的戰場上。
“哈哈,徐將軍,我真得多謝那個已經走了的鮮卑人,這一戰,不僅讓我匈奴的兒郎們一雪前恥,還徹底平定了草原上的戰事。”
大獲全勝的呼廚泉拋下了那沉重的鐵兜鍪,重新換上他那頂裝飾有貂尾,插有鷹羽的單于金冠,他看着堆積如山的軍械、輜重,顧不得戰場上還未消散的菸灰,張開大嘴,哈哈大笑地走向中郎將徐琨。
“是麼,難道單于心裡還會想着那些鮮卑人回來,接受你作爲感謝的饋贈?”
徐琨沒有摘下鐵面當,那略帶戲謔的聲音從面當下傳來,讓呼廚泉不禁有些錯愕。
但他的反應很快,當即又心口不一的哈哈笑道:
“那些鮮卑人雖然都是些茹毛飲血的野蠻人,但既然他們是驃騎將軍的朋友,又幫助過我們匈奴人,那自然就是我呼廚泉的朋友,給予他們饋贈也是應該的。”
“此事單于就不用多費心了,在我看來,那些離開的鮮卑人在接下來得到的,已經夠多了,單于還是想一想,如何進軍句注塞的事吧!”
一聽到進軍句注塞的事情,呼廚泉臉色驟變,句注塞號稱天險,雖說時下幷州人馬大敗,關塞守卒定然軍心不穩,但讓自己帳下的匈奴健兒去攻堅和填溝壑,這位匈奴單于內心還是不情願的。
只是徐琨剛剛帶着兵馬幫助自己打贏了一場大戰,現下就當場斷然拒絕,鑑於雙方的真實實力,呼廚顯然泉是沒有這個膽氣做出來的。
他爲難地乾笑幾聲,試探着說道:
“徐將軍,你看昨夜一戰,雖說有了內應,我匈奴人馬所向披靡,打得屠各的聯軍大潰而逃,但是兒郎們奔襲數百里,終究也是人馬疲倦,現在去進攻句注塞,恐怕勝算不大。要不然,等本單于修整兵馬之後,我們再行出兵進攻?”
“不,留下一部分人馬在此收拾戰場,其餘的人跟着我,今日就要南下句注塞!”
“這恐怕——”呼廚泉眼珠迅速轉動,欲言又止,還在尋思着推脫搪塞的話語。
徐琨將他的神態一一收在眼底,他冷哼一聲,笑道:
“好了,呼廚泉單于,本將並非刻意要爲難你,也知道你帳下的匈奴健兒不擅長攻堅,我們這一次南下句注塞,用不着你的人馬去填溝壑!”
“那將軍的用意是?”
呼廚泉將信將疑地問道,不用他的匈奴騎兵填溝壑,但徐琨帶來的漢軍歩騎比他的人數還要少,呼廚泉打心底也不相信徐琨會讓自家的將士去進攻句注塞。
“我們要讓晉陽城裡的高幹恐懼,讓他以爲接下來我們會通過句注塞大舉進攻幷州,讓他把兵馬都調往北方的關隘防守。”
“然後,驃騎將軍就會——”
呼廚泉聞言眼光閃動,他已經開始觸摸到了這場草原大戰背後更大的秘密,再次試探問道。
徐琨冷然一笑,顯然不打算將計劃和盤托出,他看着面前的匈奴單于,慢慢說道:
“接下來的事情,就是其他人的事情了。”
···
郭援僥倖在黑夜中逃脫了匈奴騎兵的追殺,收攏了幾百潰卒,一路狼狽地逃回到了句注塞。
北方草原大敗的戰報,也很快由句注塞的快馬傳到了晉陽城中。
代郡烏桓大人普富廬、鮮卑大人扶羅韓被殺,屠各各部豪酋幾乎覆滅,夏昭戰死,祝奧下落不明,五萬聯軍一夜之間全軍覆沒,一切就像一場不切實際的噩夢一般向高幹襲來。
這份聯軍大敗的戰報,同時又是一份告急的文書。
郭援在戰報末尾稟報了匈奴人的騎兵已經尾隨追殺到句注塞下的事實,按他估計,只怕剛剛大破五萬聯軍的匈奴人很快就會再次進軍,南下破關,挾大勝之勢,逼近晉陽城。
句注塞人心惶惶,危在旦夕。
爲此,高幹在猶豫再三之後,不得不艱難做出了決定,抽調太原其他各地的兵力增援句注塞。
他到這個時候,也漸漸意識到了,自己已經在慢慢滑入一個泥潭之中,任憑他如何掙扎,深不見底的泥潭仍然在一步步地將他吞沒。
巨大的恐慌充滿了高幹的內心。
這是自出鎮幷州這些年來,他第一次產生了這種無能爲力的感覺,與此同時,坐立不安的他也不禁在暗自憂慮着,更大的下一次噩耗,又會在幷州的哪一個方向傳來。
···
河東,永安城。
曹鳶意氣風發地扶着牆垛,看着從遠方開來的軍隊彙集到了城外的軍營之中。
驃騎將軍終於對幷州大舉用兵了!
對於曹鳶而言,這不啻於是一個天大的好消息。他戍守河東多年,早對同屬一隅之地的太原、上黨兩郡虎視已久,期間也曾多次修書向將軍府稟告攻取幷州的巨大好處和多路進軍的方略。
奈何這些年來,戎馬征戰的驃騎將軍一直將戰略的重心放在了西邊的地盤上,對於攻取容易引發與河北袁紹大戰的幷州,大多時候都是按下不提的態度。
於是,戍守河東的曹鳶只能夠日復一日地在河東練兵講武,隨着西征戰事的如火如荼,他的內心又期盼着驃騎將軍派遣像馮唐一樣的使者前來河東啓用自己爲將,授命自己統帥大軍進取幷州的太原、上黨兩地。
終於,曹鳶等來了將軍府的使者裴輯,裴輯也如願帶來了驃騎將軍的符令,全權授命曹鳶擔任主將,統帥大軍進取幷州。
並且,將軍府對於這一次攻取幷州的兵事,是謀劃多時,勢在必得的。
隨着徐琨、呼廚泉馬邑大捷,寢食難安的高幹不得不抽調幷州各地兵力北上戍守句注塞,保衛晉陽城北方的屏障,值此敵軍兵力防守空虛之際,計劃中的三河各路進攻幷州的兵馬,也相繼開拔進發。
徐琨、呼廚泉兵臨句注塞,孟突從西河郡率兵進攻太原的大陵城,徐晃將從端氏橫跨沁水河谷攻入上黨,馬藺則在河內走太行陘直扣天井關,共縣的麴義還會出兵朝歌,作爲一支疑兵吸引河北軍主力的注意。
而曹鳶的軍隊,則會突破雀鼠谷中幷州軍設下的重重防線,由南至北,攻城略地,一路推進到晉陽城下,和其他路兵馬共同圍殲城中的高幹。
但雀鼠谷乃是連同河東和太原的河谷通道,地形狹窄,不利於大軍和攻城器械展開,加上幷州軍之前依託山體地勢設立的重重防禦,如果曹鳶率軍強行仰攻,就算以衆敵寡能夠獲勝,也難免要付出沉重的代價。
所以,早在進軍之前,久戍河東、熟知幷州山川地形的曹鳶就已經根據之前探明的敵情虛實,分兵軍中都尉牛嵩,讓他帶兵不走傳統便捷的雀鼠谷山路,而是在崇山之間穿插迂迴,繞道統軍川,直插界休城的後方。
反其道而行之,從背後一舉打破雀鼠谷內幷州軍佈設的重重防禦。
計算時日,不出意外的話,牛嵩軍已經按照約定好的計劃,即將走出崇山之間,而正好,驃騎將軍從關中派來大批兵馬,也如期抵達了永安城下。
天時地利人和,三者兼得,即將身臨戰場的曹鳶對幷州一戰,早已充滿了必勝的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