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寧率領的江東戰船一路橫衝猛撞,直撲李嚴的座艦而來。
正所謂夫戰,勇氣也。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甘寧縱橫江湖十幾年,深知這水戰進攻靠的就是將士們的一股氣勢,能夠一往無前擊垮敵軍那己方就獲勝了,反之如果久持不下,士氣衰竭、深陷重圍的己方處境就危險了。
而擊敗指揮艦隊的旗艦,就是最關鍵的一點。
荊益水軍箭如雨下,傲立船頭的甘寧怡然不懼,他左手持盾,右手鐵鏈枷,換上近戰武器蓄勢以待,帶着一批親兵做好了接舷跳幫作戰的準備。
眼見着己方與荊益水軍旗艦越來越近,敵軍旗艦竟似被嚇壞了般,進退無據,也不躲避,甘寧心中暗喜,連聲下令催促底艙內的棹夫加快速度。
不料戰船未近敵軍旗艦,有所防備的荊益水軍從後方迎面駛來了三艘不同尋常的鬥艦成犄角之勢,準備夾擊奮勇當先的甘寧戰船。
“攔住他們!”
甘寧沒有遲疑,下令自己所在的戰船減速,好讓後面緊跟着的江東戰船攔住這三艘敵軍鬥艦,給自己創造最後衝鋒突擊李嚴座艦的機會。
三艘江東戰船奉命加速越過甘寧的戰船,奮勇迎戰敵軍鬥艦,雙方箭矢紛飛,互相射擊船上站立的敵人。
正值相錯接舷的時候,敵軍鬥艦卻突然一聲鑼響,船上的士卒操縱轆轤,讓側面樹立的拍杆猛地落下,杆頭捆綁的巨石勢不可擋,徑直打在了江東戰船上。
“砰——”只聽見一聲巨響,如遭雷擊的江東戰船嚴重傾斜,側舷甲板瞬間被打出一個大洞,原本準備接舷跳幫作戰的江東士卒猝不及防,有不少人一下子就被甩入江水。
船上、江面上,頓時尖叫聲、哀嚎聲一片。
“起!”
受到作用力的荊益水軍的鬥艦震動過後,又是一聲鑼響,拍杆在操縱轆轤的士卒合力轉動下,緩緩地擡起,蓄勢準備下一次的拍擊。
而勉強恢復平衡、船體破裂的江東戰船遭此暴擊,卻是一下子就被打蒙了,哪裡還有戰意,慌亂無措過後竟然想要後退掉頭,片刻間就攪亂了甘寧組織的船隊進攻隊形。
“落!”
荊益水軍的鬥艦一波反擊,就取得明顯戰果,還成功打亂了江東舟師的進攻隊形。眼見江東戰船進退混亂擠到了一起,荊益水軍的鬥艦趁勢逼近,調整方向再發起進攻,笨重緩慢的拍杆在這種混亂密集的水上亂戰中,往往能夠發揮巨大效果。
隨着荊益水軍鬥艦的拍杆再次落下,這一次擠在一起的江東戰船無處躲避,無奈地遭受敵軍鬥艦拍杆的輪番拍擊,連戰船的底艙都被杆頭巨石擊穿,江水無情地涌入,迅速吞噬着破碎的江東戰船。
三輪拍擊過後,作戰水面一片狼藉。
迎戰的三艘江東戰船全部失去戰鬥力。兩艘戰船大面積破損,嚴重進水,正在逐漸沉入江面,一艘江東戰船側舷甲板破損,船體還沒沉沒,但船上的士卒、棹夫卻已經自行崩潰,紛紛棄船跳入江水,划水往己方後面的船隻逃去。
後面的戰船遭受小範圍的波及,連續的起伏顛簸讓船上的士卒變得有些散亂,而面對緩緩逼近的敵軍鬥艦,所有人一時間都失去了戰鬥的勇氣。
甘寧立在船頭,巨大的危機使得他頭皮發炸。他環顧四周,荊益水軍的旗艦上大張旗鼓,擊毀江東戰船的敵軍鬥艦正在繞過前頭殘破的江東戰船往後駛來,之前如同波開浪裂的兩翼敵船也漸漸收攏,準備將猛攻突擊的江東戰船合圍剿滅。
己方衝突殺敵的氣勢已經不在,繼續纏鬥下去又畏懼那些操縱着拍杆的敵軍鬥艦。甘寧在剎那間做出了決定,旋即下令吹響號角,升起撤退的旗幟,向後方掉頭脫離戰場。
水面上攻守易勢,撤退的江東舟師變成了被動挨打的一方。
江東舟師原本維持着進攻隊形的戰船開始倒槳減速、緩緩後退,兩翼的戰船率先掉頭,中間隊形密集的戰船在拉開距離後也相繼在號子聲中掉頭。他們在掉頭完成後又開始加速,想要迅速脫離戰場,擺脫後頭和兩側夾擊的敵軍戰船。
雖然少數江東戰船也會碰撞阻塞,兩翼戰船在夾擊中也會舟覆人亡,但站在旗艦高層甲板上的李嚴還是敏銳發覺了江東舟師的厲害之處。
他們雖然在向後撤退,卻沒有失敗潰散。而且操縱戰船的速度和靈活性上顯然要比荊益水軍更佔優勢,因此他們雖然損失了一些戰船,卻能夠在荊益水軍合圍之前成功撤退,之前衝在前面的敵將座艦也沒能留下,漸漸地在水面上與追擊的己方鬥艦拉開了一段距離。
眼見己方戰船無法合圍,江東舟師退而不敗,李嚴也不願深入追擊,他當即下令旗艦鳴金,變換旗幟,讓己方戰船停止追擊,重整隊形再緩緩推進。
荊益水軍擊敗、俘虜了一些江東戰船,士氣正盛,得到旗艦命令後,紛紛向旗艦靠攏,重新組成之前進軍的隊形。而江東舟師眼見敵軍旗艦重整船隊,也沒有任何再進攻的念頭,他們有一次加速拉開距離,順流往來路飛快地逃離了。
···
江陵城,水寨觀臺上。
望着帆檣林立的江岸邊,身處高臺的大將軍閻行沒有回頭,問了一句。
“軍中有人進言,江東舟師橫行江上,罕有敵手,荊益水軍不足匹敵,讓孤精簡降卒,新編舟師,再溯流而下進攻江東舟師,你以爲如何?”
“下吏以爲不可!”
從巴丘接令趕回江陵的李嚴臉色一動,當即應道。
“哦。”閻行臉上微微一笑,問道:“爲何?”
“大將軍連破曹丕、劉表,又親率大軍南來,荊南、江東無不喪膽,當此之時,就應該一鼓作氣,以獲勝之師趁勢而進,吞滅江南。豈可耗費時日新編舟師,到那個時候春潮復漲,疫病多發,大軍再想一戰而定江南,可謂困難重重。”
“但你的軍報上也說了,江東舟師輕剽狡猾,不僅擅長水道伏擊,又敢於衝突,於江上往來縱橫,實爲勁敵。荊益水軍倉促成軍,貿然攻之,有取勝的把握麼?”
“有!”乘船趕回江陵的路上,李嚴已經思索出了對付江東舟師的計策,他胸有成竹地說道:
“江東舟師輕剽敢戰,擅長舟楫,若是旗鼓相當,水面作戰,自然是罕有敵手。但我軍勝在船多人衆,且有拍杆這等水戰利器在,只要步步爲營,穩紮穩打地順流推進,不孤軍深入中了江東舟師的埋伏,正面作戰絕無戰敗的道理。”
“正面作戰,絕無戰敗?”
“正是,下吏以爲,江東舟師雖善舟楫,但水戰之道,無非就是大船勝小船的道理。除了水戰操縱拍杆之外,我軍若能連舟成舫,組建連舟戰舫,上設強弩,下設拍杆,近擊遠射,發揮我軍兵多、器械之利,剋制江東舟師的接舷跳幫,以此迎戰江東舟師,必能一戰而定江南!”
“連舟成舫?”
閻行聽了李嚴的建議,皺眉沉吟起來。
這個想法何其熟悉,李嚴想要將戰船以鐵索相連、鋪設甲板,結成龐大戰舫。這樣一來戰舫體積龐大,在江面上四平八穩,不懼風浪,可以承載更多的士卒,甚至還可以跑馬。然後再在上面擴建樓櫓,增設拍杆,發揮北軍兵卒衆多、甲兵器械精良的優勢,剋制江東舟師擅長江面跳幫近戰的強處,正面進攻周瑜率領的江東舟師主力並擊敗它,江南就再無可以阻擋北軍的依仗,孫權、劉備都可以一戰而擒了。
但是這樣做,也有一個明顯的弊端。
“戰舫在狹窄水道週轉困難,若是江東舟師火攻,又該如何?”
“戰舫用以堂堂陣戰,水軍還有艨艟、走舸無數,以此爲耳目、爪牙,可阻擋江東舟師的火船靠近。”
李嚴還是很自信,他剛剛擊敗江東舟師,有強大的勇氣率領水軍戰勝江東舟師,這也是他青雲直上的憑仗所在。
閻行又想了想,秉着聽其言觀其行的原則,同意了李嚴的作戰計劃,並再調撥一批主力兵船給李嚴加強前軍,授予他指揮作戰的權力,命令他率領這批兵船返回巴丘,向東進攻江東舟師,爲大軍水陸推進掃平障礙。
李嚴大喜過望,趕忙拜謝閻行。
···
李嚴先勝江東舟師,後又得閻行增兵,前軍聲勢大振,李嚴在返回巴丘後,迅速率軍向東進攻。一路連戰連勝,接連拔除敵將周瑜沿江部署的營壘,擊敗江東舟師在江面遊弋的船隊,爲閻行率領的水陸大軍掃除了前進障礙。
十一月,閻行大軍抵達烏林。
周瑜之前策反荊南、滅荊州水軍和節節阻擊閻行大軍的部署都未能完全奏效,面對北軍的逼近,孫劉聯軍軍心動搖,爲了扭轉局勢,周瑜不退反進,親自率軍誓師,離開夏口進駐赤壁大營,與閻行的北軍沿着江水結營對峙。
而李嚴的前軍,也在緊鑼密鼓籌備進攻周瑜軍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