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劍的目光,甫一和對方透過蒙面巾小孔的目光相接,立刻感覺到一種從未體驗過的壓迫感,直逼心頭,使他下意識的一顫,腳步不期然的向後一挪。
紫衣蒙面人沒有出聲,靜靜地象一尊幽靈之神。
斐劍鎮定了一下心神,沉聲道:
“閣下何方高人?”
沒有反應,寒星似的目光,象要穿透人的心。
這一來,反應激發了斐劍冷傲的個性,目光一掃對方,轉身便走,腳步才動,紫袍蒙面人又已鬼魅般的攔在前面,不由冷哼出聲道:
“閣下是什麼意思?”
蒙衣蒙面人開了口,那聲音,象是一顆顆的鐵彈,入耳驚心,顯示對方內力業已到了無法推測之境:
“你,你是就‘掘墓人’?”
“在下就是,閣下如何稱呼?”
“紫衣人!”
“有何見教?”
“你曾經進入紅樓?”
“是的!”
“你……沒有被殺?”
“被殺了豈會在這裡和閣下說話。”
“爲什麼不被殺?”
“這似乎不關閣下的事!”
“本人需要知道!”
命令似的語氣,說得十分堅定,象是斐劍有告訴他的義務似的,斐劍雖已看出對方的身手深不可測,但他卻不吃這一套,冷冰冰道:
“在下沒有奉聞的義務!”
“你很狂傲?”
“隨閣下如何想吧!”
“你還是坦白供承的好?”
“供承?哈哈哈哈,閣下這兩個字眼很有意思,在下並非階下之囚……”
“那並沒有兩樣!”
“閣下不嫌太過張狂?”
“這已相當客氣了!”
“否則的話呢?”
“你不可能仍然活說話。”
斐劍不禁心火大發,對方不僅目中無人,視自己如無物,而且無理取鬧,世間那有如此迫人吐露隱秘的道理,當時怒哼了一聲道:
“彼此素昧生平,井水不犯河水,閣下如此咄咄逼人,莫非認爲在下可欺?”
“一切是廢話,你只回答本人問題!”
“辦不到!”
“你敢再說一句!”
“辦-不-到”
“紫衣人”目中煞光頓冒,悠悠移步上前,伸手便抓,這一抓奇詭得咋舌,斐劍不期然的想起“紅樓主人”的大弟子,紫衣少婦舒眉那一招劍式,無論如何的都是化解不了,這意只是電光一閃,幾乎是動念的一瞬間,拔劍,出手,以攻應攻,快,一樣的的令人咋舌。
“咦!”
紫衣人驚“咦”了一聲,閃電般縮手,身形微挪,巧極地避過這驚人的一擊,手爪再度伸出,這一抓,快得連人轉念的餘地都沒有。
斐劍招式方吐盡,對方手爪已到,忙不迭的回劍反削,同時移步挪身,但,差之毫釐,失之千里,在此快不及對方的情況下,左腕一緊,被扣得結結實實。
所幸,他所習的武學,不同一般常軌,穴脈不虞受制,身形不能動,反削的劍勢卻不衰,直朝對方扣拿的手臂撩去……
“紫衣人”一鬆手,另一隻手掌疾拍而出。
“砰!”的一聲,斐劍的右臂幾乎被震斷,長劍差點失手墜地,身形一個踉蹌。
“紫衣人”,冷冷的道:
“本人把你低估了,你不怕點穴……”隨着話聲,手掌又告後出,所反部位,非經非穴,而是血運行之外。
斐劍明明看見掌影拍來,但去避無可避,全身一震,勁力頓泄。
“紫衣人”後退了一步道:
“現在你可以說了!”
斐劍抗聲道:
“不說!”
“你誠心找死?”
“哼!”
“砰!”挾以一聲悶哼,斐劍被“紫衣人”一掌震得飛瀉而出,象斷了線的風箏般栽落三丈之外,“紫衣人”只一幌,又到了眼前,厲聲道:
“說‘紅樓主人’爲什麼不殺你?”
斐劍全身骨痛如折,但他仍掙起身來,劍未脫手,口角鮮長流,對方不知用什麼手法,封住了他的功力,使他毫無反抗的餘地,滿腹的恨毒,只有從目光表現,咬牙切齒的道:
“紫衣人,有一天我會殺你!”
“哈哈哈哈……”笑聲中滿含輕蔑與不屑,笑聲止住之後,又道:“小子.你還有機會嗎?取你性命,不費吹灰之力,不過,在你不曾回答本人的問題之先,可別奢望痛快的死去。”
斐劍想到“紫衣人”如此迫問,必有原因,然而,他已無意去探索原因了,心胸之間,全被恨毒充滿,連死亡的威脅都容納不上。
“紫衣人”接着又道:
“還有你的出身,這兩樣事交代明白之後,本人或可考慮饒你一命。”
斐劍慄聲道:
“你休想從我口裡得到半個字的答覆!”
“你會說的!”
“做夢!”
“掘墓人,你聽說過‘移神指’這名稱沒有?”
斐劍如中蛇蠍般的全身一顫,駭然後退三四步,他聽師父說過,武林中有一各失傳爲歹毒陰狠的功夫,叫‘移神指’,被這種指法點中的人,心神盡失,成爲白癡,終生現世,直到死亡。
這的確比任可酷刑,甚至比死亡還可怕百倍,成爲白癡,便生不知死。
想不到“紫衣人”會這中武林傳的絕毒功夫。
“你……敢?”他慄呼出聲。
“紫衣人”陰森森地一笑道:
“你這話豈非多餘,本人憑什麼不敢?嘿嘿嘿嘿嘿…………”
斐劍把收一橫,道:
“下手吧!”
“紫衣人”顯然被斐劍孤傲的性格所動,愣了一愣,道:
“你已經打定主意了?”
就在此刻,一個極爲蒼勁的聲音,從不遠處的林中傳來,“‘紅樓主人’亮劍吧!”
一個婦人的聲音道:
“憑你還不配!”
斐劍心頭爲之一震,“紅樓主人”何以會來到這裡?那向她挑戰的人是誰?從“紅樓主人”的弟子舒眉的劍術上判斷,“紅樓主人”劍道必已到達不可思議之境,敢於向她挑戰的,決非尋常人物。
“紫衣人”緩緩轉身,面向聲音所傳來的方向,身形竟有些微微戰抖。
聲音再告傳來,似已遠了些:
“紅樓主人,你別走,這段過節如果不解決,老夫放火燒你的紅樓。”
“老匹夫,你不配與我動手。”
“紫衣人”驀一彈身,向那林中飄去,身法之奇快,驚世駭俗,斐劍只看到紫影一幌,便失對方所蹤。
突地,相反方向的林中,傳出了一陣細如蛇叫的聲音:
“少快速退,良機不可失,儘量快,向這邊來。”
斐劍無暇分辨對方是誰,轉身便朝林中奔,他被“紫本人”封住了功力,奔行之勢與普通人不大差別,剛到林緣,身形忽被人挾住,耳邊響起那人的聲音道:
“噤聲!”
林中漆黑如墨,在此刻功力被封的斐劍眼前是,但伸手不見五指,他不知道這救他的人是誰,對方既要他不出聲,只好緊閉着嘴。
被挾持着大約深入林中二十丈左右,身形一輕,被帶上一株數人合抱的古樹中腰,一滾,深入樹穴之內,斐劍忍不住道:
“閣下是誰?”
“噓!”
斐劍閉上了嘴,心中卻激奇不已,對方是誰,何以會適時援手?看樣子,這人對“紫衣人”似乎十分顧忌,爲什麼正好逢上有人向“紅樓主人”挑戰,引走了“紫衣人”,是巧合嗎?
大約過了半盞茶時間,樹下傳來一個極其耳熟的聲音:
“老前輩,對方已離開了,但何不再回頭,多呆一會吧!”
斐劍不由精神大振,那說話的,正是先自己上路的尹一凡,他稱自己身邊的人做老前輩,莫非……
心念未已,身旁的人開了口:
“斐劍,你知道老夫是誰了?”
“哦,是“無後老人”前輩!”
“不錯,太巧了,否則你非喪命,“紫衣人”之手不可!”
“巧,是指‘紅樓主人’?”
“什麼,‘紅樓主人’,是樹下那一人身兼二職,故弄玄虛,目的在引起走“紫衣人”,老夫委實替他捏一把汗……”
斐劍長長地吁了一口氣,心中對尹一凡的極智與變聲之術,大是佩服。
“紫衣人是何來路?”
“目前還不知道,月前,老夫在成都會見他現身一次,太極掌門的劍術,在武林中可算得上少數劍道高手之中的翹楚,你猜怎樣?”
“怎樣?”
“在‘紫衣人’劍下,走不出一招,只半招,僅僅半招,人傷劍毀!”
“啊!”
“這還不算,據最近江湖傳言,‘紫衣人’曾光臨劍派領袖自居的武當派,連該派十大長老在內,沒有一人是“紫衣人”兩招之敵!”
斐劍不由心頭泛寒,看起來,自己如果全力施展那一招‘投鞭斷流’,可能與“紫衣人”走一個照面,當然,也許一個照面也走不了……
“那麼‘紫衣人’的劍術,恐怕難找對手了?”
“很可能,以老夫所知,除前代高手‘武林三皇’列入未知之數外,實在找不出一個堪與對方匹敵的!”
斐劍腦內靈光一現,聲音有些激顫的道:
“這‘紫衣人’會不會是當年殘殺晚輩師父與師伯們的那蒙面劍客?”
“嗯!這不可能!?
“當年先師有否向前輩述及那蒙面劍客的衣飾和特微。”
“衣飾可以隨時改變,不足憑,至於特微,去世系蒙面,就不易窺察了。”
“那該如何證明呢?”
“等你的身手足以勝過“紫衣人”時,再追究也不遲,現在就算你證明兇手是他,你能怎樣,萬一你的身份露泄,後果又怎樣?”
斐劍喃喃應道:
“是的!晚輩……此時談報師仇的確言之過早!”
“話又說回來,你不可氣餒,只要找到下半部‘天樞寶笈’,以你的秉賦資質,必有大成,武林禍患已成,盼你能爲中流批柱,挽此狂瀾!”
“晚輩不敢接受前輩謬讚,但願盡力而爲。”
“好,言止於此,你知道老夫何以會如此湊巧的來這裡對你援手?”
“這倒要請教!”
“老夫聽到一個與你有關的消息,特地趕到找你,中途碰上那嗜酒如命的小子,雙雙回頭奔回,一眼看你被“紫衣人”所迫,才由那小子出主意,以‘變音之術’假裝有人向‘紅樓主人’挑戰,誆走‘紫衣人’,不過,這相當冒險,如被當場識破,後果便不堪設想了!”
“什麼消息與晚輩有關?”
“你大師伯‘金帝催斌’不是因‘天樞寶笈’附圖而去追尋一柄上古神兵嗎?”
“前輩曾說過!”
“那神兵照圖指示,藏在‘絕命巖’下的,劍冢,之內,近日,不知是誰把消息播揚江湖,不少人聞風趕去……”
“哦!”
“這劍藏處,既是‘天樞寶笈’的附圖指示的,可能與寶笈所載武功有關,你是‘武林五帝’唯一傳人,就不能不過問,是嗎?”“是的”
“當初,藏劍之處,只你大師伯一人知道,其餘四帝只是知道其事而不知其地,你大師伯是死在那神秘的蒙面劍士之手,不是爲了劍,便是爲了圖,總之,蒙面劍客是主要關鍵,辣手的是不知那劍客何許人……
“兇手既能施‘人皇’獨門暗器,‘附骨神針’,應該是‘人皇’的後人或傳人無疑。”
“江湖詭譎,很多事不能以常理推測,‘武林三皇’是一甲子年前的人物,這其中變化可叉在了,當然,這不失爲一條很有價值的線索,但不能斷言,就算是,你又能如何,‘人皇’生死不知,還是要找到那蒙面劍客才能證實……”
“當然,只有這一條路可走!”
“老夫最提心的是‘金月盟’對你的迫害……”
“前輩可知道‘金月盟主’是何許人?”
“這個麼……恐怕連‘金月盟’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弟子,都不能回答你,就是說,直到現在,還沒有人提道,‘金月盟’的來路和立舵之地,別的就甭提了。”
“前輩現在的意思是……”
“我們趕去‘劍冢’,看傳言是屬實。”
“晚輩的意思是去探訪‘兩儀書生’,追查半部秘笈的下落……?”
“巫峽離此不算太遠,這樣好了,老夫先赴,‘劍冢’探探行情,你與尹一凡去找‘兩儀書生’,事後再趕來,怎樣?”
“好的,只是爲了晚輩的事,累前輩奔波……”
“這是老夫一廂情願的,不必說了!”
“是否現在就行動?”
“你忘了一件大事,你的功力業已被‘紫衣人’封住…”
斐劍登時啞口無言,功力未復,說什麼都是空的,就在這時,尹一凡在穴外答腔:
“老前輩,保不試試您那手‘少陽神功’?”
“哦!幸虧你小子提起,老夫可真的疏忽了,當然可以一試,小子,你滾遠些,提防有人在這時候摸了來!”
“是!”
尹一凡下樹面而去,“無後老人”立即以手指查被封的經脈,良久之後,才欣然道:“有辦法,‘少陽神功’正合用,對方手段真辣,制的竟是氣血相交之處。”
說着,令斐劍跌坐行動,隨即施展“少陽神功”助他打開氣血。
“少陽神功”不同凡向,方一施爲,斐劍已覺出威力奇強,氣血行到了交會之處,立時發生猛烈的撞擊……
就這,從穴口透進,天快亮了,斐劍的功力也告恢復,兩人下樹,尹一凡已等候在樹下,一見斐劍現身,脫口歡呼道:
“大哥,你好了?謝天謝地!”
這種誠摯的關切,斐劍再冷漠也不由不受感動,面上露出了一絲感激的笑容,這在他來說,這表情已是難能可貴了。
“無後老人”下樹之後,說了聲:“回頭見!”枯瘦的身影,在迷茫的晚色中消失,尹一凡一本正經的道:
“大哥,易容如何?”
“不必!”短短兩個字,說得十分堅決,根本沒有商量的餘地。
餘一凡頹然一擺頭,道:
“那我們走吧,還是照老辦法,保持距離!”
“好的,走!”
兩人一先一後,了樹林,踏上官道,逆長江向前奔去。過巴東,便是巫峽,是蜀人必經之道,爲長江三峽之一。
斐劍與尹一凡在抵達巫峽之後,重行會合,對這一帶,斐劍是陌生,而尹一凡卻熟路輕車,兩個在風吼猿嘯的絕壁間,穿描攀援,一個時辰之後,來到一個峰頂缺口,由缺口內望,山裡有山,峰裡套峰,尹一凡遙指着一處雲鎖霧封的巖套,道:
“就在那裡面!”
“你來過?”
“沒有進去過,我的足跡,只到此爲止!”
“你以往見過,‘兩儀書生’其人?”
“一面之緣,我認得他,他不認得我!”
“走吧!”
顧盼間,兩人來在由座險巖形成的套環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