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二爺的臉色也比南黎辰好不哪兒去,五官冷肅陰鷙,渾身上下散發着令人膽顫的冷肅氣息。
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公寓門口的南黎辰,幾步走過去,低醇的嗓音冷聲道:“讓開!”
南黎辰見到慕二爺,聽了他的話,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的。
馬上就退到了一邊。
慕二爺手裡拿着鑰匙,插.進鑰匙孔蠹。
旋轉,咔呲一聲,開了門。
門一開髹。
南黎辰最先衝進了房間裡。
慕二爺緊隨其後,緊緊地跟在南黎辰後面進了小公寓裡。
兩個男人的想法都一樣。
都往冷小白的房間走去。
冷小白的房間的微微闔着,開着一條縫兒。
南黎辰推開了房間的門。
隨手按了燈。
昏暗的房間一下子變得明亮。
房間裡所有的細節都看得清清楚楚。
那張小小的兒童牀上,散落的都是冷若白的照片。
南黎辰以爲他手裡有的那本相冊,照片已經夠多了。
可是沒有想到冷緋心這裡還有那麼多的照片。
冷若白是冷緋心唯一的兒子,是她的生命驚喜。
南黎辰這個時候,才大概理解了冷緋心在相冊裡寫下的那句話的意義。
沒了那個小鬼。
冷緋心生命的意義也被剝離了吧。
南黎辰的心猛地抽痛了一下。
慕二爺在南黎辰身後,也看到了牀上的那些照片,眸色暗了暗。
小緋心不在這裡。
沒有人說話。
狹小的公寓裡安靜得很過分。
忽然,所有人都聽到一道細微的,小小的聲音。
像是水流在靜靜的流淌,細碎的流水聲。
“二爺!”這個時候,莫愁的聲音響了起來,“緋心在浴室這裡。”
南黎辰猛地回過頭,和慕二爺對視了一眼。
這兩個人幾乎同時就動了。
邁開大步往浴室的方向走去。
浴室的門是關着的。
莫愁一隻手敲着浴室的門,另外一隻手旋轉門把手。
“冷緋心,冷緋心!”莫愁大聲的叫着冷緋心的名字,用力地拍門。
女人一貫冷淡地的聲音,這時有些啞。
“讓開!”莫愁身後傳來慕二爺沉冷醇厚的嗓音。
莫愁對慕二爺的話,一向是聽到了就執行。
也許是一種習慣。
也許是潛意識裡的條件反射。
莫愁馬上就往旁邊退了兩步。
浴室的水已經多得流到了外面來,莫愁往後退了這兩步,帶起了腳下的水。
她剛退開。
砰一聲巨響。
男人擡起腳,狠狠地往門把手的下端踹了一下。
門鬆動了一下。
緊接着,第二下又踹了下來。
力道甚至比第一下更大。
砰!
門受到這麼大的衝擊力,被撞開了,往牆壁上彈,猛力地砸了上去。
鋼化制的玻璃裂開了幾條縫。
慕二爺穩穩地收回了腳。
南黎辰已經往浴室裡衝了。
只是一兩秒的差別,南黎辰剛進了浴室,也不知道看到了什麼。
當即就愣在了那裡。
彷彿在這個瞬間,看到了讓他無法動彈的事情。
無法想,也無法去做。
幾乎渾身的力氣都在這個瞬間被抽乾了,兩腳一軟,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慕二爺隨即也進了浴室。
眼前的場景,讓他倒吸了口冷氣。
浴缸上方的水龍頭是開着的,水正在不斷地嘩嘩往下流。
不知道已經流了多長的時間了。
整個浴缸的水都滿了,不斷地往外流。
整間狹小密閉的空間裡氤氳着水汽。
洗手檯上,地板上,到處都有水汽的痕跡。
緋心正在浴缸旁邊,身子蜷縮得小小的,頭靠在浴缸的一側。
她身上穿着一件素白色的毛衣,下半身是藍色的牛仔褲,都已經被水打溼了。
一頭烏黑的頭髮散開,有幾縷長髮浸溼在浴缸裡。
因爲這溼潤的水汽,讓她烏黑的頭髮看起來更加的柔和,長長的眼睫上似乎有朦朧的水汽,巴掌大的小臉,皮膚顯得更加的白皙。
她微微閉着眼睛,面容十分的安穩平靜,看上去好像睡着了一般。
一隻手泡在浴缸裡,那浴缸已經被染紅了,也不知道是流了多少血。
“小緋心!”慕二爺叫了一聲冷緋心的名字。
浴室不大。
兩個身材高大的男人擠在門口已經沒有其他的空間了。
莫愁站在浴室外,並沒有看到裡面的場景。
她只看了到了慕二爺的表情。
她跟在慕二爺身邊整整十幾年了。
她以爲她喜歡的這個男人,應該是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
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都絕對不會動搖他的決心,也不會讓他失態。
他應該強勢如帝王,應該高高在上。
但是她錯了。
這個男人不是不會失態,只是因爲從來沒有發生過能讓他失態的事情。
這一刻。
慕二爺眸色湛黑深邃,一張臉卻蒼白如紙。
就好像在這剎那之間。
這個高高在上如神祇的男人,從雲端上跌落了下來。
“小緋心!”他聽見他叫冷緋心的名字。
那聲音簡直就像是從男人的胸膛裡震出來的,沙啞的不像話,喉嚨簡直就像是被粗糙的砂紙磨過一般。
帶着深深的恐懼,絕望,痛楚。
好像下一秒,這個男人,也會像南黎辰一樣,支撐不住,跪下去。
這大概是莫愁這麼多年來,第一次,也許也是最後一次。
莫愁能夠看到他的內心,這麼清晰。
原來這個男人也會害怕,也會恐懼。
縱然這一次,不是因爲她。
慕二爺踉踉蹌蹌地幾步走了過去,伸出雙手去要去把冷緋心抱起來。
但是他的手抖得太厲害,抱了幾次,都沒有能夠把冷緋心抱了起來。
南黎辰這個時候回過了神。
“冷緋心!”
他連滾帶爬地到了冷緋心身邊。
深深吸了口氣,強硬地逼迫自己冷靜下來,站起了身,對慕二爺說:“我來吧。”
不由分說的,接過手。
把冷緋心抱了起來。
南黎辰懷裡的人依然沒有醒。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失血過多,還是這一段時間小女人本來就消瘦許多。
南黎辰抱着冷緋心,輕飄飄地,就跟個沒有重量的紙片人一樣。
莫愁看到被南黎辰從浴室裡抱出來的冷緋心。
視線落在她手腕上的割痕,倒吸了口冷氣,渾身冰涼。
她馬上就衝進了浴室。
慕二爺正站在浴缸面前。
背對着她,一動不動。
整個人彷彿如遭重擊,高大的身軀,看上去有些畏縮。
“二爺。”莫愁站在門口,沒有進去,她輕聲叫了一聲他。
被莫愁這一句話喚回了神志。
慕二爺回過了神,他的瞳孔劃過一抹異色。
神色已經恢復了往常的樣子。
只是一雙湛黑的眸子沉澱了無盡的痛楚。
那痛苦似乎已經滲入他的五臟六腑,彷彿下一秒就會溢出來一樣。
“莫愁……”慕二爺大步往外走,走到莫愁旁邊的時候,低聲吩咐了幾句。
莫愁的臉上閃過一絲訝異的神色,但是很快就恭敬地應了下來:“是,我馬上去。”
頓了頓,莫愁低聲安慰二爺,“二爺,您放心,緋心一定不會有事的。您……”
莫愁的話沒有說完就止住了。
因爲慕二爺根本就沒有心思聽她說話。
他吩咐完了,步履匆匆地往外走。
莫愁望着二爺高大寬闊的背影,微微抿了抿脣。
她其實應該很習慣這樣的事情了。
只要有冷緋心在地方。
二爺就不會注意到她。
她就像是活在暗處的影子一樣,用來小心翼翼的保護男人的“sunshine!”
儘管是這樣,她也覺得很滿足了。
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二爺喜歡什麼,她的職責就是幫他得到。
只要她對他還有用。
不管是什麼用處。
能夠派上一點細微的用處就好了。
莫愁微微吸了口氣,趕緊也跟了上去。
“冷緋心,你醒醒,冷緋心!”
南黎辰抱着冷緋心,不管不顧地就往外衝,“你不準死,知道不知道,冷緋心!你要撐住……你不是恨我嗎?你死了,還怎麼恨我?”
他抱着冷緋心出了小公寓門,沒有搭電梯,直直就從樓梯往下衝。
慕二爺跟在南黎辰身後,下了樓。
“我來開車!”南黎辰抱着冷緋心,慕二爺打開了車門,簡短地說道,“你抱着小緋心!”
“好!”
車子在馬路上一路疾馳狂奔。
不一會兒,就停在了市立醫院的門口。
莫愁剛纔打電話給醫院通知過了。
到了市立醫院門口的時候。
已經有好幾個醫生護士在大門口等着了。
甚至連院長都在門口迎接。
看到南黎辰抱着人下了車,小護士連忙把推車牀推到南黎辰面前。
南黎辰趕忙把人放在牀上。
醫生給冷緋心戴上了氧氣罩,幾個醫生護士連忙推着人往手術室跑。
南黎辰和慕二爺兩個人緊緊跟在後面。
到了手術室門口的時候,冷緋心被推進了手術室。
南黎辰和慕二爺被擋在了手術室的門口:“手術室你們不能進去,請在外面等着。”
手術的大門緩緩的關閉。
手術的燈亮了起來。
南黎辰盯着那燈亮着的紅燈看。
過了幾秒。
就像泄了氣的皮球,一下子癱坐在身後的椅子上。
慢慢地擡起雙手,捂住臉,十指插進了頭髮裡,低聲喃喃道:“冷緋心,冷緋心,你一定不能有事!”
這聲音聽起來酸澀無比,彷彿是了配偶的野獸,發出悲愴的哀鳴。
十分悲傷和絕望。
慕二爺也看着手術室的大門,聽到南黎辰的聲音,目光淡淡地落在南黎辰身上,冷聲說:“小緋心一定不會有事的。”
南黎辰艱難扯脣笑了笑,他努力的仰着頭,像是要把逼到眼眶的裡的水汽逼回去。
半響,讓自己笑了笑:“她當然不會有事!”
頓了頓,南黎辰慢慢收回手,想要摸出一根菸來點,卻發現他現在穿的是睡衣,除了手機,身上什麼東西都沒有。
“有煙嗎?”南黎辰問慕二爺。
慕二爺面容沉冷,薄脣抿成一條駭人的直線,沒說話。
大手從西裝口袋裡摸出煙和打火機,拋給南黎辰。
煙和打火機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穩穩當當地被南黎辰接住了。
南黎辰抽出一根菸,想要打火點燃。
打火機打了好幾下,沒有着。
這個時候,他才發現他的手,以一種極其細微的弧度劇烈地顫抖着。
他深深吸了口氣,想要平復自己的心情,卻根本無事無補。
那顫抖不但沒有停止,反而又越擴越大的趨勢。
他剛要再打打火機,他的手機忽然震動了起來。
嗡嗡翁……
南黎辰掏出手機一看,是蘇半月。
“喂,半月!”他接起了手機。
“黎辰,冷緋心沒有在溫家!”蘇半月說,“你呢,你那邊找到她了嗎?”
“找到了。”
“找到了,那就好,那就好!”蘇半月一顆提到嗓子眼的心終於落了肚子裡,他問,“你們現在在哪裡?”
“醫院。”南黎辰閉了閉眼,痛苦地說,“緋心割腕了。”
“割腕!”蘇半月失聲道,“那現在怎麼樣了,沒事吧!”
如果冷緋心出了事情,蘇半月不敢想。
南黎辰會怎麼樣。
“還在手術室……”
這個時候,手術的室的門忽然開了。
一個帶着口罩的護士匆匆從裡面走出來,對着等在外面的慕二爺和南黎辰說:“你們兩個是裡面那位小姐的家屬嗎?”
“是!我是他丈夫!”南黎辰一顆心提了提,聲音暗啞地問道,“我太太她怎麼樣了?”
慕二爺站在一邊,聽到南黎辰的自稱,俊臉沉冷,眉宇間擰成一個駭人的“川”字,沒有說話。
護士面露憂慮。對南黎辰焦急地說:“您太太失血過多,需要輸血,但是她的血型是rh陰性B型血,醫院沒有這種血,血液中心也沒有,您太太那邊的家人有沒有這種血型的,讓他們馬上趕過來,再晚就來不及了……”
這個消息無異於雪上加霜。
南黎辰聽了,整個人如遭雷擊。
“家人,家人!緋心的家人!”南黎辰拿起手機,和蘇半月的通話還沒有掛斷。
南黎辰對着蘇半月,他的聲音抖得不像話,斷斷續續的,一句話都說不利索:“半月,你現在還在溫家嗎?馬上把冷緋心的母親和弟弟帶過來。”
剛纔護士說的話。
蘇半月多少也聽到了點。
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蘇半月說了句“好。”
掛斷了電話。
就在南黎辰和蘇半月通話的時候。
慕二爺撥了莫愁的號碼。
還沒有接通,走廊的另一頭傳來凌亂的腳步聲。
爲首的正是莫愁。
身後跟着一個穿着護士服的女人。
莫愁手裡提着一個小冰箱一樣的東西。
兩個人步履匆匆地往手術室這裡走來。
如果冷緋心這個時候在這裡,她就會發現這個小護士。
是車禍那個夜晚,她在醫院碰到的那個小護士。
兩個人走到二爺面前,站定。
“二爺,東西帶來了。”
莫愁手裡提着恆溫箱,低聲說着,擡起箱子,遞給慕二爺。
慕二爺接過箱子,馬上就轉交給戴口罩的護士。
那護士一時間摸不着頭腦,疑惑地問:“這是什麼?”
“RH陰性B型血!”慕二爺聲線低醇,淡淡道,“趕快進去!”
小護士面上一喜,雖然心裡疑惑這人手上怎麼會有存有這種稀有血型,但是此刻救人要緊,也顧不上了。
接過那個恆溫箱,趕緊又回了手術室。
手術室的燈仍是亮着。
有了要輸血的血液,南黎辰的一顆心總算定下了一點。
渾身的力氣像是被抽光了,坐回了一邊的長條椅上。
他的背靠着牆壁,牆壁很冷,陣陣涼意好像從那牆壁一點一點的滲透出來,透過他薄薄的睡衣,刺穿了他的皮膚。
冷凍他的血液,冰封他的骨骼,連那些細微的神經幾乎都在戰慄。
南黎辰又打了火,這一次順利地點燃了煙。
骨節分明的手指夾着煙,深深吸了一口。
那種寒冷和心慌彷彿才消退了一些。
只是手還抖得厲害。
慕二爺站在走廊的另一側。
醫院青白色的燈光照在他身上,蜿蜒出一種慘淡而又痛楚的身影。
南黎辰又狠狠抽了一口煙,擡了擡眼皮,看向慕二爺,低聲問:“你知道她的血型?這個血是你之前就準備好的,爲了防止出現她需要用到血的情況?”
熊貓血非常稀有,一般人也不會用到熊貓血。
如果不是事先準備好,幾乎不可能在突發情況拿出來。
“嗯!”慕二爺淡淡地應了一句。
南黎辰的鳳眸微微抿了抿,眸光閃了閃,半響,低聲說:“你爲她考慮得真周到,我連她是什麼血型都不知道。”
頓了頓,他又問:“既然你這麼喜歡她,爲什麼當初要和她離婚?”
南黎辰不明白自己爲什麼要問這個問題。
也許是因爲他自己也和冷緋心離婚了。
他做了那麼多會讓她心灰意冷的事情、
所以冷緋心纔會和他離婚。
但是慕二爺呢?
他爲什麼會和冷緋心離婚?
難道他也做了什麼事情?
南黎辰不得不承認,在這一刻,他甚至希望慕二爺也曾經對不起過冷緋心。
這種想法很卑劣,他承認。
如果慕二爺一直都對着冷緋心好。
冷緋心又爲什麼會和他離婚?
而以慕二爺這種強勢的男人來看,除非他同意。
不然冷緋心也離不了婚。
慕二爺當年的婚事他多少也聽說了一點。
用了五千萬做聘,娶了落魄溫家的小女兒。
當然整個鷺城都譁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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