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開浮屠門,大開陀羅尼境界,是無量壽淨土,持無量義,廣修億萬劫,化身總持不動尊,湛然映一切。
映一切十方如來,刻錄狄國太子前世今生……
他叫墨失,只願今生莫失所愛,是太子亦是狄國的國君。
她叫洛溪,只是一個普通的百姓之女。甚至連普通都說不上,因爲,他是從死人堆裡被解救出來的女孩兒。
那是大雪紛飛的一年隆冬,枯葉被風打得瑟瑟發抖,捲起一層又一層,這時的狄國,並沒有後世墨家兄弟統治時期的那般繁華。甚至可以形容是恐怖的黑色世界,百姓饑荒,民不聊生,先皇墨慈仁也不是沒有腦子的昏庸君主,待不住皇宮養尊處優的生活,心念百姓疾苦,帶着未來的繼承人墨失微服私巡,查探民情。
在滿街乞民的狄國,這一行人的行頭顯得格外顯眼,狐裘披在身,裡邊更是被錦衣棉袍,說是微服私巡,可是就連他們最樸素衣服的一根金絲線,在百姓眼裡卻是一輩子也得不到的無價寶貝。十六七歲的墨忘躲在萬人擁護中的馬車裡,聽着寒風混雜於車軲碾壓這不平世道的聲音。身旁的父皇也是掀開車簾同他一起窺看着在宮人與官僚耳中的“盛世繁華”。先皇一聲冷笑,嚇壞了戰戰兢兢不敢動彈的墨忘,說道:“哼,這就是那些百官中所謂的盛世繁華,墨失。”
墨失被父皇的冷笑着實嚇了一跳,癡癡看着外面的淒涼荒景,不經打了個冷顫,又被父皇呼喚自己的聲音驚醒:“父皇,兒臣在。”
“孤要你看清楚了,這就是那些表面忠心的大臣們口中的繁華。所以,太子啊,記住,無論那人對你有多麼忠心,你依舊不可對他百般依賴與信任,一切事情都只能相信自己。日後,你要成爲的是操縱權衡他人的君王,切不可成爲任人操縱的無能昏君啊。”先皇收起簾子,把墨失召到自己身旁,一手撥弄着朝珠。
“父皇,兒臣日後一定會當一個明君,讓所有百姓都能豐衣足食。不辜負父皇重託”說着,墨失又欲掀開車簾,可眼前的一幕着實把他嚇得向後頓了頓,癱坐在車椅之上。
墨慈仁一手扶過墨失,自己向外看去。外面,是被凍死的屍體,大批的屍體屍塊,腐爛,發臭。白骨與殘肉的結合,野狗還在啃噬,撕扯,爲了一塊人肉甚至可以相互撕咬屠殺,那悄悄流下的血沾滿了它們全身,污泥血漬粘黏在一起顯得它們格外兇殘……
雖說墨慈仁身經百戰,可見到如此血污場景也有點招架不住,用那飽經滄桑的手一把遮住了墨失的眼睛“太子還是不看爲好。來人!把外面的屍體給孤清理了,若是太子再受到驚嚇,孤唯你們是問。”
“可是,聖上……”
“可是什麼,就算這一片全是屍骨墳骸,孤也要你將此夷爲平地!給孤全部清理了。”
在皇宮長大的墨失還在發抖,卻嘗試着從墨慈仁的手下掙脫,“父皇,兒臣堅持的了,日後兒臣還要爲父皇打天下,怎可爲這區區屍骨而嚇得魂不守舍?”
“皇兒,你是太子,莫要被這些東西濁了眼睛,日後的事情日後再提,孤自會爲你打一個太平天下,讓你登基後再無刀光劍影,血雨腥風。這條漫漫長路,孤自會爲你踏上征途。”
“父……父皇!兒臣謝父皇。”墨失一時感觸良多,語塞忘了如何謝恩,可等他還沒還恩之時,只聽見外面傳來陣陣哭聲,“父皇你聽,外面還有幸存者!”在死人堆裡能聽到一聲啼哭,這堪比百丈大浪淘得黃金,是倖存者天賜的氣運!聽聞哭聲的墨失二話不說,箭步掀開門簾,招來一陣刺骨寒風,他不管一二,跳下馬車。
“父皇,是個女子,還活着。”墨失被一羣大臣包圍住成了一圈,這圈裡沒有屍骨,沒有鮮血,只有一位女子和墨失二人,墨失伸手去扶她,卻被車上的墨慈仁喝住“你們在旁邊愣着幹什麼,還要太子親自去扶她嗎?”
墨失僵持在哪裡,他望着眼前這位姑娘,好似仙女落人間,塵土掩不住悲傷的空靈神情,嘴邊的血乾的發黑,憔悴的樣子讓人不惜心痛,一件單薄的麻衣貼在瘦骨嶙峋的身上,腳上沒有穿鞋子,沾滿混着凝固了血的淤泥。
不及姑娘伸手,墨失蹲下身去,扶着她,要把她送向龍攆上去,姑娘害怕,畏畏縮縮不願走,手上的鮮血如紅梅似的印上帝王家的袍子。墨失看她望向四周,想必就是不放心這一行人罷了。
“父皇向來愛民如子,父皇教導兒臣的道理,兒臣本分不敢遺忘。既要愛民的話,何必顧及民的身份?這姑娘也是父皇的子民,不是嗎?”墨失扶過姑娘,將她安頓於石凳上,自己朝着先皇大步度去,雙手抱拳單膝跪地。
“墨失,你要說什麼?”先皇扶起墨失,將他送上龍攆中。
“兒臣想要帶她出去,好好安頓她。”
墨慈仁仰天大笑,拍着墨忘的肩膀說道:“不愧是孤的太子,有仁心,孤以後把子民交給你也放心了!不像那皇宮中的不肖子!”這話說的,想必就是墨慈仁的二兒子墨忘了吧。每每提及墨忘,墨慈仁總是一肚子無名火氣,這對父子彷彿天生就相剋一般,從無半點仁慈可談。
可對於墨失,皇帝可是出了名的喜歡,從小便親自培養,什麼事都由着他出頭作數,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他蹲下半個身子,囑咐墨失說道:“這件事孤到想看看你會怎麼做,帶上幾個侍衛輔佐你去,好好安頓她,不要讓孤失望,孤自會回宮等你。”
“兒臣遵旨!”墨失再次跪下,謝恩之後又跑回那姑娘身旁,順手拿過幾個宮廷糕點塞到姑娘手中。姑娘看見食物,眼睛裡放出了光,狼吞虎嚥只管往嘴裡送去。
“姑娘,你慢慢吃。不急,還有……”墨失癡癡看着她笑,會心的笑。
姑娘吃得正急,抽不出時間回答墨失。
“公子,時候不早了,我們還要去找客棧。”墨失身旁的近侍湊到墨失耳旁。
“行,姑娘,我帶你去住下,相信我們,我們沒有惡意的。”
馬車上,姑娘漸漸平復了心情,披上了厚衣,卻不知爲何哭了。
車裡就只有墨失,墨失把寬大的袍子皺成一個小角,擦拭着姑娘的臉。
“姑娘怎麼稱呼?”
“我……我……”姑娘一邊垂泣,一邊回答道:“我叫洛溪,今不知何德何能被公子救下,他日必定回報公子救命之恩!”
“那你爲什麼而哭?”墨失還是不解。
“我想我爹孃……全村都死了,我是跑出來,才逃過一死!”說着,洛溪哭的更是厲害。
墨失自知問錯了話,卻還是想爲洛溪抱不平,揪着心肝,爲她捏了一把汗,小心翼翼問到:“可是饑荒?又或是瘟疫?”
“都不是,是……是……”洛溪哭得梨花帶雨,根本無法好好講話,墨失在旁邊看的尷尬,解下一塊龍紋玉佩,送至洛溪手中。
洛溪的淚落至玉佩上,爲玉佩加了幾分潤澤,擡頭看着墨失。
“溪兒,不管是什麼原因,我用父皇賜我的龍紋玉佩擔保,會讓你從此不再受飢寒之苦!”
“公子到底什麼人?”
“我姓墨,單名一個忘字。”
洛溪突然起身跪下,對着墨失行了跪拜之禮。“小女子雖然不嘗讀過四書五經,卻自知狄國國土,墨姓爲君!今不知是哪位皇親貴胄,以後要小女子做牛做馬,小女子必定……”
還未說完,墨失仰天大笑,輕輕扶過洛溪,“認錯了,我們是外邦人,不曾與狄國的皇親貴胄沾半點關係。”
“無論公子什麼身份,都是我的救命恩人!”
“不要叫我公子了,我比你大,你叫我哥哥好了!”
洛溪帶着憂愴,看着墨失,嘴角哽咽,“公子尊名爲失,又帶有這麼貴重的玉佩,諧音改稱,洛溪便以玉佩爲名,以後叫公子玉哥哥可好?”
“好,溪兒!”墨失囁嚅道
外邊簾子捲起,“公子,就這裡吧!”
“溪兒,上去好好梳洗打扮一番,晚上我帶你去皇城最繁華的鬧市走一走。”
兩人分叉而行,離別在客棧的中心長梯上,一個向左,一個向右。
墨失俯視着窗外的古街,靜等着夜晚皇城中心的繁華……
晚上,染汐便活脫脫換了一個人似的,雖然傷痕仍是累累烙印,改變不了的淒涼,可沐浴更上一襲輕粉黛衣,一隻輕便的木簪灌入彭鴉鬆發間,沒有多麼高雅富貴,卻是小家碧玉,潤澤柔美氣質。
墨失看了傻眼,宮廷三千佳麗,卻不及姑娘傾城一笑,遠遠看着眼前越來越近的那位女子,心頭初次萌生愛意,“宮中可有這等如花似玉的姑娘?”
洛溪向墨失行禮,不失眉宇間的憂傷,但也至少比初見時那般美好:“玉哥哥!”
墨失一時忘了回答,只顧着眼前翩躚的女子,看得出神,“溪……兒……我……”
“唬,玉哥哥好生癡傻。”
墨失撓撓頭,不好意思紅着臉低下了頭,道:“溪兒今朝分外好看,俏麗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
“我可不必那王熙鳳,自是傾國傾城的美色,也可不想了得草蓆裹身的下場。”
“溪兒可是讀過兩年書?竟還識得情僧錄!”
“讀過,也識得幾個字罷了。”
“少爺,再不出發,可要誤了賞舞獅的時辰了。”外頭小生催着裡頭,可眼見二人你儂我儂,纏意綿綿的樣,卻又不敢驚擾,只得以舞獅搪塞着藉口。
“溪兒,隨我來,今個兒!我便帶你賞盡繁華三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