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茗!”
韓尚景警覺中帶些興奮。
“吃飯嘍!”
羅陰疾步飛奔而去。
兩人玉袍飄灑,長劍配在腰間揮灑自如,比試着誰跑得更快。
“大哥二哥,你們慢點兒!”
柳煙茗從不遠處略見兩人張紅了臉,又是滿頭大汗氣喘吁吁的模樣,走近方纔發現這兩小霸王衣服居然還溼了個透頂,赤着腳一副玩水玩瘋了的樣子。不禁捂着袖口眯眼溫柔傻笑,像是春風拂面輕渡凡塵,擺出精心烹飪的佳餚糕點放在石桌之上,等待二人。
羅陰一個猛撲跳上韓尚景的後背,勾着他的脖子差些把韓尚景扯窒息,朝着柳煙茗癡癡一笑說:“阿茗!我都快餓死了!”
“狗東西,下去!”
韓尚景一個側翻將羅陰摔進灌木叢。
柳煙茗抽出貼身帕子,挨個輕柔擦拭二人額頭上的水珠,又幫他們攪幹晾曬着溼透的外衣,擱在下巴磕在石桌上瞧這他們狼吞虎嚥的樣子慈眉淺笑說:“阿爹阿孃知道你們兩個肯定又野在外面了,所以讓我早些來送些飯菜,還說了,莫要貪玩,再有夜不歸宿的,又要回家跪祠堂去了。”
“嗯嗯嗯,知道知道!”羅陰敷衍道。
豔陽透着樹叢耀得柳煙茗頭頂珠光簪熠熠閃爍,兩頰笑渦盈盈盪漾,顧盼生輝,清喉嬌囀撩人心懷,傾訴擔憂着二位哥哥,說:“這炎夏還沒到,二位哥哥玩水可莫要過分了,小心回去染了風寒。”
“阿茗說的是,羅陰!聽見沒!阿茗說你呢!”
韓尚景拱了一下正在酣吃中的羅陰,頓時嗆得他面紅耳赤,柳煙茗暗着眸子,鎖緊眉心,慌忙捻着青白雲紋縐紗袍起身湊近羅陰身側,輕輕拍打他的後背,卻又靦腆一笑,掩着袖口合不攏嘴:“二哥哥,慢點兒吃,這裡還有,不着急。”
韓尚景見柳煙茗對羅陰如此照顧,歪過頭撇着嘴,不屑哼哧一聲,“羅陰就是矯情,像個女人似的。”
柳煙茗看出韓尚景滿身的酸意,就像是一缸子陳年老醋打翻在地,空出纖纖玉手拿着一個肉饅頭遞給韓尚景,“好啦,大哥不生氣,吃饅頭。”
韓尚景方纔有些舒心,正準備伸手接過,卻被羅陰一把搶了過去,跳起身興奮大喊:“饅頭!最愛吃阿茗做的饅頭了!”
“羅……陰……”
頓時,韓尚景想手撕羅陰的心都有了,臉色黑得發亮,顫抖着手把在劍柄之上。
“哎嘿!不給!”
羅陰將手中的饅頭舉得高高的,韓尚景在後面緊追不捨,兩人繞着柳煙茗瘋狂繞圈打鬧。柳煙茗眉間鑲着一朵桃花,美眸微眯,任憑二人的嬉笑吵鬧。
“羅陰你找死是不是!”韓尚景怒從中來,追着羅陰又是一陣狠打,“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停停停!中場休息!你讓爺緩緩。”
羅陰被追得上氣不接下氣,彎着身子佝僂着背大喘氣,作出暫停的手勢,此刻的韓尚景也差不多,撐着劍柄做柺杖,二人一左一右依偎着柳煙茗席地而坐。
柳煙茗從屜籠裡又拿出兩個肉饅頭,一嘴一個塞進二人血盆大口之中,長嘆一口氣感慨道:“總算消停了……”
羅陰從口中拿出半塊饅頭,撕扯分出肉和麪皮,說道:“我可只吃肉。”
“切,矯情!”韓尚景滿滿撕着肉包細嚼慢嚥,對一旁的羅陰是各種的鄙夷不屑,又扯着煙茗的裙襬,委屈撒嬌說道:“阿茗!你看他!浪費糧食。”
“沒事,羅二哥哥愛吃肉,巧是我愛吃皮。”
很快,兩人將四屜糕點吃了個乾淨,連殘渣都沒剩下一屑。
羅陰半躺在石凳邊,眯眼打盹兒,“哎呀……這阿茗做的饅頭就是吃不膩!”
柳煙茗見時候不早,自個兒也該回家去,收拾完手邊的屜籠食盒,款步起身,眉目秋水色,氣若幽蘭絕,嚶然說道:“二位哥哥若是吃飽了,那阿茗就先回去了,也別瘋得太晚,免得阿孃生氣責罰。”
“阿茗這麼早就回去了?不多玩會兒?”羅陰恍然一驚,直起身子問道。
“不了,阿孃等着我刺繡呢。”
“那我送阿茗回去。”韓尚景快步流星跟上柳煙茗。
“阿茗!等等我!我也去!”
羅陰懷中藏着一個剛纔搶過來的饅頭,手中還捂着半個還沒吃完的,強行硬塞進嘴裡,說着含糊不清的話語,撐着腮幫子連滾帶爬跟上兩人。
一路上,這兩人又不老實了,圍着柳煙茗又打又鬧就沒個消停,小家碧玉的柳煙茗也沒有厭惡怪罪他們的意思,始終眯着眼睛癡笑。
就快到家門口,目送着阿茗平安進了家門,二人迅速轉身又開始盤算着去哪裡浪。
羅陰一臉壞笑,勾着韓尚景的肩膀,湊近他的耳畔悄悄摸摸打起了壞算盤。
“喂,韓尚景,你知道春風度嗎?”
“春風度?不知道。”韓尚景滿臉疑惑,還以爲是哪個知名的小酒樓,說不定又要去徹夜飲酒耍劍。
“就是青樓。”
“青樓!”
韓尚景嚇得一個哆嗦,向後退去還踩到了羅陰的黑金皁靴,差些大叫起來,幸好被羅陰及時捂住了嘴,這纔沒被裡屋的柳家人聽見。
羅陰對着韓尚景相視一笑,咧出一顆壞壞的虎牙問道:“去嗎?”
韓尚景張望四處,確認沒有認識的熟人,揪着羅陰的耳朵輕聲責罵道:“你瘋了!被柳夫人知道,非打斷你的腿!”
“煙花柳巷之地,柳夫人怎麼會打聽那裡的消息?咱們就去探個新奇,很快就回來的!我打包票,絕對不會被柳夫人發現的,怎麼樣?去不去?”
“去,爲……爲什麼不去?”
羅陰得意抽出懷中剩下的肉包子咀嚼起來,大搖大擺勾着韓尚景的肩膀遊走在市井街道,兩個風流少年剛開始有說有笑還好好的,也不知從哪竄出來一個邋里邋遢的小乞丐,趁他倆不注意一把搶過了羅陰手中的肉饅頭。
這個小乞丐渾身邋遢,蓬頭垢面也看不出到底長得是個啥樣,趿拉着破布鞋露出大腳趾,捲起半隻褲腳管,一瘸一拐拼命逃跑。
“喂!小!”
韓尚景本想追上去,卻被羅陰抓住手腕攔了下來,閒散着一笑了之:“算了……他應該是餓壞了。”
“可是那是阿茗!”
“哎呦喂的我韓大爺,走吧!嘀嘀咕咕像個女人似的,爺請你去青樓吃大餐!”
“你帶錢了嗎?”韓尚景瞥見羅陰一身乾淨,連個銅臭味都沒剩下,不禁質疑起來。
羅陰摸着後腦勺嘻嘻一笑,說道:“沒有……”
“我呸!臭不要臉!又要蹭我的零花錢!”
“嘻嘻,這不是忘帶了嘛,先佘着,以後還你。”
“你佘了我多少錢了?這輩子都還不清了!”掐着羅陰的脖子,像是屠夫捏着一隻綠毛鴨子,討得羅陰嘎嘎直叫,韓尚景也是恨鐵不成鋼哭笑不得。
羅陰縮着脖子繞圈掙脫,討饒道:“那就下輩子還唄,大不了下下輩子繼續還。”
“你還想和我玩愚公移山呢你?”
“要不叫精衛填海?”
“滾!”
“好嘞!”
說完,羅陰展着雙臂奔跑在車水馬龍的市井,繞開一圈又一圈緩步行走的人羣,消失在喧囂之中,尚是樂此不疲。
兩位少年停頓在煙霧繚繞脂粉香蒲的煙花之地,頓時被眼前歌舞昇平的景象呆呆怔住了。
“這……真要去啊……”韓尚景強裝鎮定,內心卻慌的一批。
羅陰拍打着韓尚景的後背,勾起一抹嘴角笑道:“怎麼?你怕了?”
韓尚景哼哧一聲輕蔑說道:“鬼都不怕,怕女人?”
“我是怕你不行。”羅陰掃視打量着韓尚景清瘦的身軀,滿是嫌棄。
www▪ттκan▪¢O 韓尚景不羈拍打着自己的胸脯,羞紅了臉瀲灩盪漾:“看着吧!”
“進去試試不就知道了?”
“擦!慢點!”
雲樑檀木頂,玲瓏琉璃燈,如雲夢山海一般,數不盡醉生夢死的文人墨客中掠過瀟灑青白玉袍影,顯得兩人格外突兀。每間房中置擺鎏金香爐,檀香木牀之上懸着鮫綃寶羅帳,榻上設着青玉抱香枕,鋪度着軟紈蠶冰簟,疊着玉帶疊羅衾。
韓尚景臉上爬起一絲可以的暈紅,被脂粉味薰得渾身軟弱暈乎,差些融化在羅陰懷裡。
“羅陰!快走吧!時候不早了!”
“纔剛進來,怎麼就走了?”羅陰瀟灑一笑,滿眼皆是倜儻風流,挨個撫過姑娘們手中的絹帕,沾染滿身薰香氣味,這樣的日子,何生悵惘?
“二位公子爺!進來瞧瞧吶?”樓上姑娘熱情招迎道。
韓尚景羞澀擺擺手,低下頭一個勁將羅陰往外面拽。
燈火輕燃,耀得羅陰臉龐越發狡黠,俊美異常,越發好奇閨房趣事兒,止不住腳步就上了樓,卻隱約聽聞樓上一女子尖叫大喊救命。
“韓尚景,你有沒有聽到有人在喊救命?”
樓上招呼聲鋪天蓋地,若不是認真探尋,還真的聽不出來靠着樓梯最外邊一間內有女子喊着救命。
“羅陰,你想幹嘛!喂!”
羅陰一腳踹開最外閨房房門,但見一嬌柔女子衣衫不整,正被五大三粗的糙漢捆綁在牀上用鞭子狠狠抽打,淚眼汪汪,哭得梨花帶雨,滿身傷痕血漬幾近昏迷過去。二話不說,飛奔而去一腳將糙漢踢飛,砸裂了那紅木桌椅板凳,糙漢瞬間腫了半邊臉,氣得說不出話只會罵人。
等羅陰拍了拍手,整理衣裳收拾完畢,韓尚景方纔趕了過來,望見眼前一片狼藉的模樣,大驚失色。
“一隻肥豬還想貪圖天鵝肉。”
糙漢憤憤站起身,指着羅陰罵道:“小屁孩,知道這是哪嗎?這裡是調情的地方!逞英雄去百鬼崖!”
“行啊,等我們把你帶去,喂厲鬼!”羅陰兀然揚起手指,捏着下巴若有所思道:“也不知道厲鬼好不好這口。”
“就他那肥頭大耳滿身膩油,我怕鬼都吃不下去。”韓尚景冷冷補了一道。
羅陰一腳踩在糙漢滿是橫肉的臉上,使喚韓尚景道:“喂,姓韓的,這惡徒我止住了,該你去放人了。”
“我!”韓尚景滿臉不可思議的表情,耳朵根嗖的一下紅了起來,不敢去看一眼面前那衣衫不整的女子,說什麼要一個涉世未深的小毛孩去和她有肌膚之親!
“快去啊!”
“等一下!”
韓尚景木訥挪動着身軀,側着身閉上眼睛儘量去觸摸女子身後的麻繩,小心翼翼爲她鬆綁,誰知卻被突如其來的一巴掌打在臉上,麻木而又火辣,打得他天旋地轉分不清東南西北。
女子漸漸甦醒過來,望見眼前的場景,掩起衣裳對着韓尚景大喊“無恥”!
“姑娘!你別誤會!我們是在救你!”韓尚景慌忙解釋道。
女子傻愣着,看見被掄倒在地的糙漢,捂着嘴巴驚慌失措:“你打我顧客幹嘛!”
“顧客!”
兩人瞬間驚掉了下巴,怎麼的?這被捆綁鞭打還是自願來着?韓尚景更是漲紅臉,眼珠子差些瞪出來,張大嘴巴,頭髮都帶動着一起顫抖,“怎……怎麼還有……還有這種玩法?”
羅陰猛然將腳縮了回來,朝着地上的糙漢縮頭縮腦尷尬一笑。
“不好意思,走錯片場了。”兩人唯唯諾諾後退着腳步,又輕手輕腳闔上房門準備離開。
“姚員外!”外面來了一幫拿着棍子的家僕。
“看來,這還走不了了啊!”,羅陰邪魅笑看眼前衆人,二人見寡不敵衆,各自亮起腰中的寶劍,誓要決一死戰。
“羅陰,你個赤老!”
姚員外摟着懷中女子,披起衣裳走出房門,捂着自己半面烙下鞋印的臉,趾高氣昂說:“打完人還想跑?”
羅陰步步後退,手中緊緊握着寶劍,輕輕詢問着身邊的同伴:“韓尚景,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韓尚景同樣亮出手中的劍,只等羅陰一聲令下,便只待殺出重圍。
“跑!”
“擦!羅陰!等等我!”
羅陰話還說完,轉身推開姚員外跳窗先跑了出去,留下韓尚景一人在人羣中尷尬不堪,大罵一聲“赤老”隨後亦跟上羅陰腳步破窗而逃。
“給我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