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 2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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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父知道長子此次攜夫回家定是有要事, 便帶兩人去了書房。林清羽揮退上茶的下人,從袖中拿出一瓷瓶,交予林父:“父親, 此香您可認得?”

林父打開瓶塞, 略微一聞, 斟酌道:“此香莊重沉厚, 濃郁不散, 有八/九分似鳳儀宮獨有的‘鳳求凰’。”

林父身爲太醫院院判,官職雖不大,卻是天子近臣, 皇上和皇后的尊體均是由他親自照看。每隔三日,他都會去鳳儀宮爲皇后請平安脈, 故而對鳳求凰的味道頗爲熟悉。

林清羽無奈一笑:“只是有八/九分像麼。”

陸晚丞道:“原來這段時間你一直在忙着還原皇后用的薰香啊……不過你纔在鳳儀宮待了多久, 能還原得有八/九分像很不錯了。”

林清羽搖搖頭:“不夠。”香料和藥材有不少共通之處, 他理應能做得更好。

“你對自己的要求太高了,可以適當降低一點。”陸晚丞勸他, “如果你對自己的要求就是得過且過,那你和無憂無慮有什麼區別。”

林清羽冷眸掃去:“你非要這個時候跟我貧嘴?”

陸晚丞笑道:“好好好,我錯了。你別當着岳父大人的面瞪我啊,這樣會顯得我很沒家庭地位的。”

林父看着兩人你來我往,算是明白了爲何陸晚丞時至今日仍然活着。當日他給林清羽的藥方, 終究還是發揮了作用。

林清羽不想再理某人, 道:“父親, 鳳儀宮, 長樂宮以及東宮常用的薰香, 您能幫我拿到樣品嗎?”

林父任太醫院院判之位已久,在太醫署和太醫院中均有一定的人脈。他極其注重人才的培養, 太醫院每一個初來乍到的小太醫都曾受過他的指點教導。其中有一家境貧寒,品性純良的新人尤爲刻苦好學,他便將其收入門下,傾囊相授。

資歷不足的太醫只能給宮裡的太監宮女看病。他這個徒弟因醫術好,性子好在太監宮女間人緣極佳,或許能從三宮的宮女那拿到林清羽想要的東西。

“或可一試。”林父道,“但你要這些東西做什麼。”

林父兢兢業業一輩子,若是知道自己的長子和兒婿在密謀殘殺儲君,怕是如何都接受不了。林清羽不想讓家人捲入其中,只道:“我自有我的用處,父親就別問了。”

林父面露擔憂之色:“清羽,無論你想做什麼,宮裡的事,都不是我等能沾染的。”

林清羽笑了笑:“父親放心,我知道分寸。”

他的分寸很簡單,就是要蕭琤的命。

林父點點頭,轉向陸晚丞:“小侯爺難得來一次,可否讓我看看脈象?”

陸晚丞探出手腕:“多謝岳父大人。”

林父診脈時向來喜哀不形於色。林清羽耐心等待的同時,無端地生出些許緊張忐忑。

其實他心裡很清楚,陸晚丞的身體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他父親醫術再如何精湛,也不過是多些時日和少些時日的區別。

他沒必要緊張,無論結果如何,都在他的預料之中。

林清羽強迫自己沉下心,待父親收手時,從容問道:“父親,如何?”

林父意味深長地看着林清羽:“我給你的方子,你可是改了一些?”

“是。我把毒性較強的虎狼之藥換成了相對溫和的葛根,三七,影響應該不算大。”

“葛根,三七乃是良藥,但和剩下的藥材混用,恐怕……”林父話音一頓,很給面子地沒有說下去。

陸晚丞向林清羽投去幽怨的目光。

連岳父大人都知道了他不行的事,這臉丟得有點大啊。

好在林父沒有過多糾結此事:“今時不同往日,小侯爺當下的身體,溫和的方子填補不了他病氣的虧空。想要拖得更久,只有下猛藥。”

陸晚丞問:“下了猛藥會怎麼樣?”

林父和林清羽對視一眼,誰都沒有說話。

陸晚丞明白了,笑道:“那還是別下了吧,我挺怕疼的。”

敲門聲響起,門外傳來林清鶴脆生生的聲音:“爹爹,哥哥,晚丞哥哥,孃親說該用晚膳了。”

林清羽打開門,道:“清鶴,你先推晚丞哥哥去前堂。”

陸晚丞故意問林清鶴:“清鶴能推得動我?”

林清鶴連連點頭:“能的能的,我力氣很大。”

兩人離開後,林清羽問:“父親,當真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林父長嘆一聲,道:“讓南安侯府儘快準備後事罷,不超過兩個月。”

兩個月,夠他們取走蕭琤的狗命麼。

林清羽閉了閉眼,只見自己說:“知道了。”

陸晚丞和林家一家四口圍在一起用晚膳。林母顧忌着病人,特意吩咐家廚做了不少清淡易下嚥的菜餚。林父明日就要動身前往雍涼,這頓飯亦是在爲他踐行。

陸晚丞心情似乎不錯,嘴角含着笑,筷子也動得頻繁。他每次只夾一點放到碟中,沒過多久,碟中就滿了一半。

林清羽知道陸晚丞現在除了喝粥,幾乎什麼都吃不下去。他這麼做,無非是不想掃他們的興。

可明明這樣纔是最掃人興的。否則爲何他面對一堆自己愛吃的菜,竟沒有半點胃口。

席間,林父說起他在太醫院的弟子:“我已讓小廝去他家中傳話,請他明日來府上一趟。你有何吩咐,告知他便是。”

林清羽頷首道:“好。”

“清羽。”林母輕聲喚道,示意他去看陸晚丞。

只見陸晚丞坐在輪椅上,頭微微偏向一側,雙眼閉着,神情靜好,手上……還拿着銀筷。

林家人面面相覷,不約而同地放下筷子。林清鶴小心翼翼地喚道:“晚丞哥哥?”

林清羽做了一個止聲的動作,輕聲道:“他只是睡着了。”

從南安侯府坐馬車到林府,又說了這麼久的話,陸晚丞纔會在闔家團圓之際入睡。

林清羽招來歡瞳花露:“帶小侯爺回房休息。”

歡瞳問:“少爺,您說哪間房啊?”

林清羽一愣。

林母道:“清羽,你的屋子已經收拾好了。小侯爺是和你住一間房,還是……”

林清羽猶豫片刻,道:“讓他住客房罷。”

在侯府,他委屈自己睡軟榻和陸晚丞睡一間房是有原因的,既然回到了家,他們自然沒必要再睡一起。

至於他肯和陸晚丞一直睡一間房的原因,起初是爲了堵梁氏的嘴,後來……後來大概是習慣了,就懶得搬走了。

這並不是什麼好習慣,竟也維持了近一年。

林清羽讓歡瞳和花露在客房守着陸晚丞,自己則在臥房歇下。自他懂事後,他就睡在這間臥房,直到他在這裡穿上嫁衣,嫁入侯府。

房內被打掃得一塵不染,一應陳設和他記憶中一模一樣。可他總覺得哪裡不對,在牀和軟榻之間,若是擺上一扇鴛鴦戲水的屏風……

林清羽阻止自己再想下去,吹滅燭火,獨自睡下。

次日一早,林父便告別妻兒,由幾個顧家軍護送前往雍涼。沒人去叫陸晚丞起牀,陸晚丞倒自己醒了,甚至比林清羽還起得早,單獨向林父請了安,而後和林家人一道送林父上了馬車。

林清羽問:“你今日如何醒得這麼早。”

“想是昨日睡得早吧。”陸晚丞悠悠然道,“早點不好嗎?省得你總是嫌我睡得多。”

林清羽頓了頓,道:“我現在不嫌了,你愛睡多久睡多久。”

陸晚丞眯着眼睛,看着許久未見過的晨曦,道:“以後有的是時間睡,現在少睡一點也沒什麼。”

林清羽站在輪椅旁,陪他看了一會兒朝陽,道:“進去罷。”

林清鶴早到了讀書的年紀,平日都要去學堂。林母念着林清羽難得回來,便給幼子放了幾天假,好讓兄弟兩個聚上一聚。殊不知,林清鶴在哥哥那不比在學堂輕鬆,背書寫字是一個也少不了。

陸晚丞看着這一大一小努力用功的樣子,也拿了支筆,百無聊賴地在紙上塗塗寫寫。林清羽聽完林清鶴背書,擡頭看向陸晚丞,就見陸晚丞打着哈欠,手裡橫拿着筆,對上他的視線後欲轉又止,然後施施然從衣服裡掏出一支步搖,熟練地轉了起來。

林清鶴看得新奇,拉着林清鶴的衣袖道:“哥哥,我想學這個。”

林清羽冷聲道:“不許學。”

林清鶴顯得很是失望。陸晚丞衝他眨了眨眼:“沒事,我晚點偷偷教你。”

林清羽:“……”

不多時,林母命嬤嬤來傳話,說做了幾道點心,讓三位少爺用一些再繼續用功。林清鶴眼巴巴地問:“哥哥,我可以休息嗎?”

林清羽淡淡一笑:“去吧。”

林清鶴歡快地牽着嬤嬤的手走了。陸晚丞問:“你不去吃嗎?”

林清羽低頭查看着林清鶴剛纔寫的字,道:“我不餓。”

陸晚丞看了他一會兒,道:“清羽,今夜我還要睡客房嗎?”

林清羽心中一動,問:“你在客房睡得不好?”

陸晚丞緩聲道:“也不是。”他還想說些什麼,就聽見歡瞳在外頭稟告:“少爺,胡太醫來了。”

胡太醫胡吉,正是林父說的那個弟子。

“請他去前堂稍等。”正事要緊,林清羽還惦記着到了陸晚丞喝藥的時辰,“歡瞳,推小侯爺回房喝藥。”

陸晚丞表情複雜地看着林清羽匆匆離去的背影。歡瞳走到他跟前,道:“小侯爺,我推您回房罷。”

陸晚丞沉默許久,忽而一笑,低聲道:“歡瞳,我有點鬱悶怎麼辦。”

歡瞳不解道:“小侯爺爲什麼鬱悶?”

陸晚丞想了想,不太確定地說:“好像是因爲……不習慣的,只有我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