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驟起,吹得黃沙漫天飛舞。
白霧茫茫,什麼景物也看不到。
一個個沙浪向前涌動着,像一隻無形的巨手,把沙漠揭去了一層,又揭去一層。
一望無際,浩浩渺渺,人在其中,顯得那麼的渺小。
到處都是單調的黃色,連一棵樹木都沒有。
張峰額頭青筋逐漸冒起,身體不由自主的顫抖着。
“你在和誰說話?”煉魔之主看出了他的不同尋常,忽然問道。
張峰默然不語,身子卻抖動地更爲厲害,鑽心的撕裂感涌便全身,一根根腥紅的血管猙獰的浮現在臉上。
“妹夫,你怎麼了!”燕昊嚇了一跳。
江玄三人連忙轉過頭去,瞬間臉色大變,這分明就是要爆體而亡的徵兆。
難道主人正在使用某個不得已的禁忌之術?
連忙出聲道:“主人不要。”
可惜他們此刻都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這一幕到來。
漸漸地,一股不弱於煉魔之主的恐怖威壓,從張峰身上瀰漫出來。
“有點意思。”煉魔之主負手而立,神情淡然的看着這一切,仿似就算天塌下來,都很難讓他的表情有多大的變化,永遠都是這般風輕雲淡。
“華老給我報仇啊!”
無聲無息中,隨着張峰最後一聲悵然悲吼,整個身體猛然間爆炸開來,化作一片血霧,和漫天黃沙混合在了一起。
一股龐大的威壓轟然而至,整個煉魔窟周圍,瞬間激起了一股強悍的沙塵暴,漫天席捲。
數十里之外,無數怪物匍匐着身體,跪倒在地上瑟瑟發抖。
五六七層中,驚醒了無數強大的存在,一道道神識掃向這邊。
原本束縛身體的禁制,也在這一刻轟然消散。
燕昊呆愣的看着這一幕,有些沒回過神來,雙眼空洞茫然。
江玄三人臉色瞬間慘白,齊聲悲呼:“主人,你這是何苦。”
說着,拼命了的跑到張峰站着的地方,跪了下來。
燕昊渾身一顫,無力的跪在了地上,近乎奔潰的嘶吼道:“妹夫,妹夫!”
煉魔之主目光微愣,表情逐漸凝重。
漫天黃沙之中,身穿一襲雪白長袍,仙風道骨,滿頭銀髮的華佗,昂首而立,神情悽然無奈,手中拿着一隻血淋淋的手,這是他剛剛真是降臨之時,極盡全力才保住了張峰的一點身體,至少下葬的時候,不是個衣冠冢。
對於張峰,華佗是打心底裡喜歡,很少有這樣的年輕人和他臭味相投了,甚至當做了自己留在世間的醫術傳人。
如今屍骨無存,只剩一隻手,他心裡也很不是滋味。
“將他好生安葬了吧。”華佗將僅剩的一隻手放到了燕昊的手中,“這裡不是你們應該來的地方,走吧,哪裡來回哪裡去。”
還不等四人回過神來,身體便不由自主的懸浮起來,恍如顆顆流行,穿過層層黃沙,消失在了眼前。
煉魔之主淡淡道:“這裡我纔是主人,你似乎在越俎代庖?”
華佗這時候纔將目光落到了煉魔之主的身上,悲痛的心漸漸收斂,神情開始凝重起來。
“你很強,若非這方天地,你恐怕已經渡劫飛昇。”
煉魔之主不屑一顧:“爲什麼要飛昇,天地本就是一體,終有一天,我會讓你們所謂的漫天仙神,都臣服在我的腳下。”
他仰頭望天,意味深長道:“快了,這一天已經不遠了。”
華佗面無表情道:“恐怕這一天你是看不到了。”
“哦?”
“死人是沒有明天的。”
“那是你的徒弟?天賦的確很強,假以時日,甚至不會輸於我,所以必須死。不過我倒是好奇,你是怎麼藏身在他身上的。”
“你來試試不就知道了。”
談話至此,戛然而止。
其後,整個煉魔窟地動山搖,如同星辰隕落,山河破碎。
這一天,對於煉魔窟來說,恍如末日。
無數怪物來不及哀嚎,只是沾染到了那一絲力量,便灰飛煙滅。
橫貫千里的禁制,更是自主吸收方圓百里的天地靈氣,加固自身,防止禁制破碎。
陣陣沙塵暴此起彼伏,猶如黃沙的海洋。
就連其中化神,合道期的存在,沾染到這股力量,也有種靈魂顫慄,心膽俱裂的感覺。
這一戰,天崩地裂,日月無光,整個煉魔窟,因爲力量波及,毀滅了一半的邪魔怪物。
直到一個小時後,天地重歸寧靜。
煉魔之主負手而立,一襲紫色長髮微微紊亂,漆黑深眸仰望蒼穹,神情霸道而不可一世。
漸漸地,偉岸的身軀慢慢變得虛無,只留下一道孤傲地聲音迴盪在煉魔窟中。
“腳踏浮屠斬神仙,宇內無我這般魔。”
……
三日後,燕九雙眼佈滿血絲,雙手捧着張峰僅剩的一隻手,跪在瞭望月仙門天華殿前,燕昊跪在一旁,一聲不吭。
身後,江玄,曼巴,百里奚神情低落的站着。
周圍,無數內門弟子,長老將幾人圍在其中,個個眼中皆露出憤然之色。
蒼清真人顫顫巍巍的從大殿走出,看到那隻手的時候,有幾次都差點暈倒,還好蒼炎在一旁扶助,才站穩了身體。
“一切皆是因我而起,請掌門責罰。”燕昊重重地磕了個響頭,“掌門真人若不嫌棄,燕昊心甘情願投入望月仙門門下,肩負張峰未成完成的使命!”
燕九高高舉着僅剩的那隻手,跟着磕頭不起,眼淚一滴又一滴的劃過臉頰,無聲無息的落到地上。
“你有什麼資格接替大師兄的位置,你就是個禍害。”
“你賠我們的大師兄。”
“我望月仙門的希望,就這麼沒了啊。”
“你陪我們的希望。”
無數弟子痛心疾首的怒罵着。
雖然曾經和張峰有過摩擦,但短短一年多的時間,他們早已被張峰的強悍所征服,就連嚴茂華,也在心中默認了張峰的地位,是他們所有人的希望。
“對不起。”燕昊神情痛苦。
足足過了好一陣子,蒼清真人才緩過神來,眼眶中佈滿了血絲,仰天長嘆:“都是命啊,罷了,罷了!”
片刻功夫,蒼清真人便像是蒼老了十歲,滿臉疲憊滄桑。
“你們走吧,不怪你們。”蒼清真人無力地擺了擺手。
燕九磕頭不起:“我和張峰有過婚約,求掌門真人讓我爲丈夫守墓。”
江玄,曼巴,百里奚也同時跪倒在地,“求掌門真人,讓我等爲主人守墓。”
葉林,蕭芷柔,柳云溪,楊盼,寧逸五人收到消息,撥開人羣。
看到那一隻熟悉的手掌,渾身一顫,齊刷刷的跪在了地上,淚水止不住的流出來。
“師父……”寧逸哭紅了臉,心如刀割,對他來說,張峰不僅僅是他的師父,更是他的父親。
是他將自己從泥濘中帶了出來,給與瞭如今無憂無慮的生活。
是他在自己最無助,最痛苦的時候,給與了他從未有過的關懷。
好不容易從紅菱之死的痛苦中走出,而今打擊,更像是晴天霹靂,讓他整個人都垮掉了。
唯一的精神支柱,就這麼沒了。
“爲什麼,爲什麼每一個對我好的人,都沒有好結果,老天爺,我到底犯了什麼錯,你要這麼對待我。”寧逸雙眼血紅,一拳一拳的打在地上,即便是流血了,他也不曾有絲毫感覺。
蕭芷柔伸手將身軀幼小的寧逸摟入懷中,不讓他在折磨自己,痛苦道:“不是你的錯,不是你的錯寧逸。”
“師姐,我的心好痛啊,我好想師父。”寧逸在蕭芷柔懷裡放聲大哭了起來。
蕭芷柔憐愛的輕撫着寧逸的後背,眼淚已是無聲落下,目光癡癡地望着那僅剩的一隻手。
就是這隻手,曾經摸過他們每個人的頭,捏過他們每個人的臉。
而往後,再也沒有了。
葉林死死地攥着拳頭,眼中佈滿了血絲。
楊盼和柳云溪跪在地上一動不動,猶如雕塑。
整個天華殿外,愁雲慘淡,如同籠罩在一片陰霾之中。
良久,蒼清真人眼眶通紅,顫聲道:“就將他安葬在落雁峰吧。”
“願意留下的,就留下吧。”
七長老忽然出聲道:“掌門師兄不可,歷來還沒有弟子安葬在落雁峰過,不能因爲一人而壞了規矩。”
“他是本座親傳弟子,更是本屆首席,功績斐然,有什麼不可以的嗎?”蒼清真人幾乎是吼出來的。
說罷,踉蹌轉身,身子搖搖欲墜地朝着內殿走去,獨自一人跪倒在祖先神位前,已是淚流滿面,哽咽道:“這難道就是我望月仙門的命麼?”
蒼炎遠遠地站在一旁,黯然不語。
當天下午,落雁峰上,已立起了一座孤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