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1)

爲什麼不喜歡沈美瑩?

這麼顯而易見的答案還用得着問嗎?

花籬用筷子有一搭沒一搭撥弄着盤子中的菜,每次看到他一副爲她忙碌爲她操心的樣子,就總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糟糕情緒。

“念念不忘必是因爲耿耿於懷。”花籬迴避他的目光,突然覺得這頓飯有些無趣了。

“嗯?”這麼突兀的一句,葉尚修有些意外。

於是,不作聲,洗耳恭聽。

“話說從前呢,有一個小女孩,她從四歲開始學舞蹈……芭蕾舞,demi plie,battement tendu,battement tendu jete……每天都要一遍又一遍反覆操練這些基本動作,可是她從來都不覺得枯燥,因爲她喜歡跳舞。她的夢想就是登上百老匯的舞臺跳《天鵝湖》、《仙女》、或者是《睡美人》……”

葉尚修不知道花籬爲什麼會古古怪怪說起這個話題。

跳舞?跟花籬似乎沾不上邊,因爲他知道……花籬是不可能能跳芭蕾舞的。

況且……她身上上上下下怎麼看也不像是能孕育出那種溫婉的氣質。

葉尚修對花籬的評價果然客觀。

看出了葉尚修的懵然,嘴角輕輕一挑,花籬自顧自說了下去:“有一天,這個女孩子接到了SAB的電話。知道SAB嗎?美國芭蕾舞學校……是世界頂尖的芭蕾舞學校之一,始建立於1934年哦。”

“她穿上了她最愛的粉紅色舞裙,然後……用自己的能力征服了所有考官。”

“那晚,她很高興,回去的時候連走路都是蹦蹦跳跳的,哦……那晚似乎還下着小雨,但這一點都影響不到她的心情。”

“不過,那晚也是她最後一次跳舞,因爲……她出了車禍。”

聽到這裡,呼吸驟然一滯,葉尚修的臉色開始一點一點白了起來。

穿着粉色毛衣的女孩……那個在她懷裡呼吸漸微的女孩,記憶翻江倒海般涌來,葉尚修幾乎拿不住自己手裡的杯子。

花籬目光微閃,心情益發鬱悶,原來,沈美瑩的那些事……他是知道的。

花籬嘲諷般笑了笑,眼神飄忽,繼續說道:“後來,那個女孩子的父母將女孩的器官做了捐贈,而我就是那顆心臟的受益者,她的心……從此換在了我的身體裡跳動。”

“記得那晚嗎?你給拼命給她做人工呼吸的那晚,噢……那個傻女孩把你的人工呼吸當成了她的初吻,所以…… 從手術中醒過來之後,我就覺得自己開始變得有些不正常。我常常可以聽到自己心裡的聲音,那個一直嚷着要找到你的聲音。”

“直到在學校裡第一次遇見你,那顆心臟簡直恨不得自己就要跳出來一樣,不停地跟我說……就是他,就是他,快去到他身邊。”

葉尚修臉色越來越白,脣邊笑意不再,落在花籬身上的目光一瞬間變得極爲複雜。

“你以爲我很想見到你?每次在你身邊,那顆心臟就會不受控制地胡亂跳動,我無時無刻不在擔心着那隨時隨地可能出現的可怕的排異反應。”花籬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爲何要變得這樣咄咄逼人。

“嗯……你問我爲什麼不喜歡沈美瑩,現在知道了嗎?”花籬夾起一口起司豬排大口吃了起來,含糊不清問道,“這個答案……你滿意了吧。”

爲什麼要對他說出這些?

又爲什麼要用這樣的語氣和方式?

因爲,只是想讓他知道自己並非無理取鬧。

更因爲,他處處維護沈美瑩的樣子讓她……很受傷。

只是,她不知道葉尚修爲什麼會是這樣一幅表情,迷惘、負疚、還夾雜着……一絲痛苦。

“對不起。”靜默了許久,葉尚修擡起頭,啞着嗓子說道。

又在替她道歉,花籬忿忿:“我不接受,而且永遠也不會接受!”

葉尚修張了張嘴,目光閃了一閃,最終卻沒有再說話,恢復了一貫的沉靜的模樣。

氣氛像是冰凍了一般,兩人各自默默吃着飯。

走出飯店的時候,想要把花籬送回寢室,可花籬卻賭氣說“不必”。

葉尚修遲疑了下,才點點頭。

他在路燈下惝恍轉身,她沒看見他眼底的晦暗不明,她倔強而去,他也不會知道她站在宿舍頂樓上的悵然相望……望着他離開的方向。

回程的路很長,有着一種窒息的靜謐。

葉尚修哂笑,命運彷彿早就給出了預示,有些人似乎註定會一再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