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瀑邊,木殿內,殷血歌和第一至尊面面相對。
殷血歌在十二三歲的少年中,身量算是很高的,但是和第一至尊相比,他的頭頂只到第一至尊的腋下部位。第一至尊生得身長玉立,雙肩寬闊,身形挺拔軒昂,大有王者風範。
除開臉上的表情有點荒唐紈絝,第一至尊的長相、身段,確實配得上他的名字。
除開身材上的差距,殷血歌和第一至尊的長相幾乎是一模一樣。第一至尊多了幾份成熟氣息,而殷血歌則是顯得稚嫩了一些。當然這僅僅是從長相上來說,如果說個人氣質的話,殷血歌似乎比第一至尊更加的穩重踏實一點。
兩人大眼瞪小眼的相互看了許久,第一至尊有點愁苦的抽了抽鼻子,然後抓了抓腦門。
他向身邊的那些第一世家的年輕人望了過去,臉色變得很是陰鬱:“不許拿大哥我開玩笑!沒這個道理。你們這羣混蛋,我十三年前是去了西方遊歷了一段時間,但是我喝了很多酒,除此之外,我沒做什麼其他事情啊!”
說這番話的時候,第一至尊的臉皮有點發紅,很顯然,他有點言不由衷。所有人都看出來了,他除了喝了很多酒,他肯定還做了一些其他的事情。
殷血歌靜靜的看着第一至尊,心裡平靜如水。和見到殷凰舞的時候不同,殷血歌見到眼前這個幾乎和自己生得一模一樣的男人時,他沒有半點兒激動,沒有半點兒溫情,同樣沒有那種血肉相連的感覺。
或許有某些古怪的感覺吧,但是沒有和殷凰舞之間的那種血肉親情無法割斷的聯繫。
殷凰舞被逼遠嫁的時候,她還留下了自己身邊的幾個侍女和血僕,用盡自己微薄的力量照顧殷血歌。那些侍女和血僕對殷凰舞忠心耿耿。在殷血歌還很年幼的時候,她們就無數次的向殷血歌提起她的母親。
雖然殷血歌連自己母親的名字都不記得,但是從那些侍女和血僕的嘴裡。他能感受到一個母親對自己兒子的掛念。等他年長懂事之後,他更是明白了自己在殷族的身份!
他是‘質子’。他是殷族用來控制殷凰舞的工具。因爲他是殷凰舞的兒子,所以殷族只要掌控了自己,就不怕殷凰舞不盡心盡責的爲殷族謀利。
所以殷凰舞只能帶着浩浩蕩蕩的大軍返回殷族,只有帶着足以碾碎殷族的龐大力量,才能回到殷族那鋼鐵鑄成的城邦中。因爲殷凰舞要保護殷血歌,她只能用這樣的手段才能徹底維護殷血歌的安全。
只有肆無忌憚的炫耀自己的武力,徹底壓制殷天絕等人的任何僥倖之心。殷凰舞和殷血歌母子,才能得到真正的自由。所以殷凰舞異常高調的帶着數十萬大軍返回殷族城邦,擺出了那種不交出自己的兒子就屠滅整個殷族的排場。
殷血歌懂殷凰舞,他能明白她的苦處!
所以他見到自己母親第一面的事情。他很自然而然的向自己的母親跪拜了下去。他能感受到殷凰舞對自己的牽掛,他能懂殷凰舞心底對自己的那一絲愧疚,所以他從來沒有記恨自己的母親。
但是,自己的親生父親?
殷血歌看着眼前這個高大、英俊、氣勢非凡,宛如傳說中的帝皇一般渾身籠罩着道道光環的男人。他沒有一點兒感覺。這個男人應該不是他的父親,因爲他一點兒感覺都沒有。
或許他是他的親生父親,但是那又怎麼樣?對殷凰舞而言,那個男人只是她一次放縱的邂逅。對殷血歌來說,他一半的血脈來自於他。僅此而已。那個男人對他從來沒有過任何的牽掛,沒有過任何的掛念,那麼殷血歌對他也是如此。
“你們一定弄錯了!”殷血歌轉過身,看着坐在蒲團上的白髮老人:“我不可能是你們第一家的後裔。”
“你,肯定是我第一家的後裔!”白髮老人悠悠的笑着,他向着殷血歌輕輕一點,就有一道淡淡的銀光從殷血歌體內擴散開來:“你修煉了秋蟬蟄隱術,這是我第一世家秘傳的功法,用來藏匿氣息最是好用不過。”
“第一世家的嫡系子孫,不會擅自將這門功法外傳。只有金風天蟬內,隱藏了這門功法,唯有我第一世家的子孫,將自己的一滴精血滴在上面,就能自然而然的得到這麼功法的傳承。”
白鬚老人眯着眼,慢悠悠的說道:“小傢伙,老夫第一天,活了也有好幾百年了,這點小事還是不會出錯的。你不想認祖歸宗,但是我第一世家,不會讓自己的嫡系子孫流離在外。”
沉默了一陣,殷血歌冷淡的對第一天笑了笑:“如果我不願意認祖歸宗的話,你能怎樣?”
第一天沉默了半晌,他手指輕輕的拍了拍自己的膝蓋,然後將前面第一大寒等人向自己彙報的,在熒惑道宮內發生的事情詳細的解說了一遍。
“我第一世家,有兩位上界仙人分身降臨,此刻他們正坐鎮雷澤!這兩位上界仙人聯手,加上他們攜帶下來的天仙重器,足以誅殺太平公主。”
“你!”殷血歌聽出了第一天言語中的威脅之意,他很憤怒的盯着第一天:“你想做什麼?”
第一天笑得很輕鬆,他眯着眼看着殷血歌,一個字一個字的說道:“這世間,沒有人敢藏匿我第一家的嫡傳血脈。認祖歸宗,這是必須的事情。誰敢阻撓,就不能怪我們的手段有點過激了。”
篤定的看着殷血歌,第一天淡然道:“你不願意給你母族帶來麻煩吧?”
殷血歌對第一天的印象瞬間壞到了極點,他咬着牙冷聲笑着:“你們第一世家,真以爲你們能橫行無忌麼?”
第一天沒吭聲,但是第一至尊輕輕的拍了拍殷血歌的肩膀,重重的咳嗽了一身:“小傢伙,雖然還不知道你父親到底是誰,但是少爺我。不,我可以很自信的告訴你,第一世家真要做什麼。現今這個修煉界,還真沒人能阻止得了。”
殷血歌緊握雙拳。這一瞬間,他對第一至尊的印象更是壞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
他討厭這個木殿中的所有人,他討厭眼前的第一至尊,甚至他厭惡這個姓氏。第一,第一,難道他們真的以爲,他們就是天上天下唯我獨尊的一族。他們怎麼就敢用這個姓氏?
輕哼一聲,殷血歌身上屬於血妖的兇狠一面突然發作,他身上的淡銀色長袍碎裂開,一對兒金紅色的本命蝠翼慢慢張開。六枚太古妖文在蝠翼上熠熠生輝。他低沉的呼喝了一聲,頓時濃密的血炎從他心臟部位奔涌而出,迅速纏繞了他全身。
木殿內的溫度直線上升,殷血歌慢慢的拍打着翅膀離地懸浮了起來。
木殿內的空氣開始急速奔走,伴隨着‘嗖嗖’的破空聲。代表了‘風’的妖文閃爍着刺目的血光,隨着殷血歌不斷的將妖力注入本命蝠翼,兩隻碩大的蝠翼被一道道血色狂風包裹。木殿內掀起了一道狂風,所有人的衣袂和長髮都急速的飄動着,不斷髮出‘獵獵’巨響。
“我。不願意成爲你們的子孫。”殷血歌狠狠的盯了一眼第一至尊,他依舊對這個男人沒有任何的感覺。雖然這個男人生得高大、英俊、氣概不凡,但是殷血歌依舊覺得,他配不上殷凰舞。
或許,這就是殷血歌從殷凰舞那裡繼承來的,那種叛逆的自由!
“小娃娃,乖一點!”第一天輕輕的哼了一聲,他的手向着殷血歌輕輕的一拍。
一道紫色的符印在第一天的掌心閃過,殷血歌渾身妖力突然凝滯,他的本命蝠翼不受控制的自行縮回了體內,他一骨碌的摔回地面,踉蹌着向一旁搶出了好幾步。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想要提起一絲半點的妖力,但是他體內的力量再也無法調動分毫。
第一天眯着眼看着殷血歌,淡然道:“來人,驗血,測試靈根!你們這羣混賬小子,這些年去過西方遊歷的,一個一個乖乖的抽血查驗,不許有一個遺漏。我要看看,到底是誰做了這種好事!”
第一至尊看着那裡不知所措的殷血歌,重重的嘆了一口氣,比常人長出一半的手掌用力的按住了殷血歌的肩膀。他低頭看着殷血歌,沉聲道:“好了,小子,放輕鬆點,沒什麼大事。雖然我不信這事情和我有關,但是看着你,嗯,或許這事情還真是我闖的禍。”
殷血歌的身體微微顫抖着,他看着木殿內那些一個個面色糾結的第一世家的青年,只覺一股火氣從心頭直燒腦門。他低沉的喘息着,雙瞳變得一片赤紅,他森冷的目光讓第一至尊都不由得心頭一抽。
一名身穿黑色長袍的老人輕手輕腳的從木殿後面繞了出來,他手裡捧着一個用血色晶石雕成的圓鉢,一絲絲淡淡的血氣從圓鉢內浮出來,一根尺許長的細針正在血氣中載波載浮。
殷血歌看着那老人,再看看那些愁眉苦臉的第一世家的年青人,他的身體顫抖得更加厲害了。他想要咆哮些什麼,他想要毀掉些什麼,他現在心頭憋着一團火,他很想朝着第一天的老臉吐一口吐沫,然後將他的老臉撕成一團模糊的血肉!
現在的這種場面,讓殷血歌覺得他好像被人隨意丟棄的垃圾,某個執法官正在將那時候路過那一條大街的人全部召集起來,勒令他們驗明正身,看看是誰將這垃圾丟在了地上。
或許對第一天而言,這是找到殷血歌父親的最好辦法,但是對殷血歌而言,這毫無疑問是一種侮辱!
當然,以第一天在第一世家的地位來說,他或許並不覺得這種挨個的排查有什麼大不了的。或許在他看來,這是對殷血歌負責任的一種表現,他必須給殷血歌找到他的親生父親呀!
第一至尊雙手按在殷血歌的肩膀上,他的臉上本來還帶着一絲紈絝浮華的笑容,本來他還抱着一種看熱鬧的心思。但是當他感受到殷血歌身體不斷的顫抖,他的臉色也漸漸的變得難看了起來。
當那個黑衣老人捧着血色圓鉢走到第一天身邊,當一個身穿金色蟠龍袍的年青人嘆息着走上前,準備在血色圓鉢內滴下自己的精血時,第一至尊突然鬆開了殷血歌的肩膀。
他走到了那黑衣老人身邊。一把將圓鉢搶了下來,然後一耳光沉甸甸的抽在了黑衣老人的臉上。這一記耳光重到了極點,黑衣老人措手不及下。被第一至尊一掌打飛了出去。
“不開眼的老東西,誰讓你巴巴的把這東西給拿上來?”
黑衣老人被打得飛了出去。他也不敢吭聲,身形突然化爲一團白色煙霧,從中飛出了一隻白頭老鴰悄無聲息的拍打着翅膀轉進了木殿的後面。
第一至尊將那圓鉢搶到了手中,然後向着那些同族的兄弟揮了揮手,大聲的呼喝着:“好了好了,這裡沒你們的事情了。該幹嘛幹嘛去!少給哥哥我在這裡添亂!”
向着自家的兄弟們狠狠的瞪了一眼,第一至尊冷哼了一聲。面孔扭曲的告誡他們:“記住管好自己的嘴,不許胡說八道,不許亂傳謠言!讓哥哥我聽到什麼不中聽的,嘿嘿。我們得好好練練!”
一衆青年紛紛笑着點頭,他們再次向殷血歌和第一至尊打量了一陣,然後紛紛架起遁光,快若閃電般穿出了木殿,眨眼間就跑得無影無蹤。他們被第一天勒令來到木殿受審。已經是渾身不自在,現在自然是有多快就跑多快。
第一天雙手放在膝蓋上,他凝神看着第一至尊,突然沉沉的嘆了一口氣。
“你十三年前去西方遊歷過一次,這事情。我們幾個老傢伙是知道的。但是我們都希望,這事情和你無關。至尊,你要知道這裡面的關係有多大!”
第一至尊掂了掂手上的圓鉢,不以爲然的笑了起來:“關係?有什麼關係?能有多大的關係?能比我的兒子丟在外面我自己還不知道來得重要麼?”
言笑間,第一至尊臉上的紈絝浮華的氣息已經變得極淡極淡,他很認真的看着殷血歌,然後很頭痛的搖了搖頭:“真是我做出來的事情,我得認,就不要勞煩我那些兄弟們扛鍋了,是不是?”
第一天沒吭聲,他盤坐在那裡,眼皮下隱隱有兩條幽光射出。
第一至尊笑看着殷血歌,慢條斯理的說道:“這幫老傢伙,這件事情,他們就沒通知我。幸好少爺我耳目衆多,巴巴的趕來看熱鬧,想要看看是哪個兄弟這麼倒黴,還能敲詐他幾頓酒喝。但是沒想到,這事情看來是和我有關的了。”
冷哼了一聲,第一至尊斜眼看着第一天:“如果我不來,我的兒子,就會變成我的某個兄弟的兒子吧?我的兒子,以後我見面了得叫他大侄兒,是不是?”
第一天的手指輕輕的在膝蓋上談了談,沒吭聲。
殷血歌狐疑的看着第一天,他沒聽懂第一至尊的話裡面是什麼意思。
第一至尊繼續冷笑道:“可是你們都不懂我,少爺我的確胡作非爲了一些,可是該是我的事情,不管好壞,我不會躲,不會閃!我管你這裡面有多大的關係,我該扛的,我扛!”
冷笑一聲,將手指塞進嘴裡,第一至尊很豪爽的咬破了自己的手指,頓時鮮血嘩啦啦的噴了出來。
他很大方的往圓鉢裡倒了大概一小碗的血,他胸前一團銀光噴出,一道蟬形光芒繞着他的手指轉了兩圈,他的手指上的傷口頓時痊癒。第一至尊走到了殷血歌面前,抓起他的手,用那細針在他指頭上刺了一下,將一滴鮮血擠進了圓鉢裡。
一團靈芝狀的血色光暈從圓鉢內噴出,殷血歌的那一滴血和第一至尊的血完美的融合在一起。‘叮噹’一聲脆響,融合完成的血水化爲一顆血色寶珠,沉甸甸的落進了圓鉢中。
“哇哦,真是少爺我的兒子?”第一至尊的臉一陣陣的抽搐着。
殷血歌擡起頭,眼角同樣劇烈跳動着看着第一至尊。雖然不知道這圓鉢是一件什麼法寶,但是第一世家如此大門大戶,殷血歌不認爲他們有什麼理由下這麼大的心思算計自己。
也就是說,第一至尊這個傢伙,真的是自己的親生父親?
兩人大眼瞪小眼的看了好一陣子,完全忽視了坐在一旁的第一天。
過了許久許久,第一至尊纔有點尷尬的抓了抓頭皮,小聲的笑了起來:“感情這種東西,我們可以慢慢培養!對於突然多了個兒子這樣的事情,我也覺得有點詫異。但是,我可以接受,不就是一個兒子麼?我以後還不知道要有多少兒子女兒,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大丈夫何患無妻,大丈夫何愁多子?管他明媒正娶的妻子生下來的,還是不小心不知道怎麼鬧出來的兒子,總歸是我的兒子,那就沒關係,沒問題,一切都好解決!”第一至尊很話癆的在那裡絮絮叨叨,就連殷血歌都看出來了,他很緊張,他非常的緊張!
第一天坐在一旁,突然厲聲呵斥起來:“至尊,這個孩子,如果你認了他,他就是你的長子!”
沉默了一陣,第一至尊緩緩的,慢慢的直起了腰身。
他冷冷的看着第一天,慢悠悠的說道:“那又如何?我和那女人,不是還沒成親麼?我娶了我長子的母親就是。難不成,你們還能把那個女人硬塞到我牀上去?”
冷笑一聲,第一至尊說了一句讓殷血歌都覺得很王八蛋、很喪盡天良的話。
“我第一至尊雖然閱女無數,但是我的小弟弟也是有尊嚴的,不是什麼女人他都願意鞠躬盡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