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島邊緣,沙灘和樹林的交界處,矗立着一座簡陋的木牌坊。
說是牌坊,實際上就是三根粗糙的原木搭建起來的一個門洞而已。門洞的上緣釘着一塊匾額,同樣是粗糙的原木板,上面用黑色墨跡書寫了一個古樸厚重的‘道’字。
這裡就是第一世家的道院,按照第一世家的家規,所有孩童年滿六歲,能夠生活自理後,必須送到道院中來,接受家族最正統的修煉傳承。在道院中,按照孩童的靈根、天賦、喜好、興趣等等,或者修道,或者體修,或者煉丹,或者符籙,或者煉器,或者種植,各有發展的方向。
三位髮色斑駁的中年男子站在門洞前,他們身穿簡陋的麻布道服,雙手揣在袖子裡,正靜靜的看着第一至尊和殷血歌。
“本家道院長老!”第一至尊看着那三個中年男子,低聲的向殷血歌介紹起道院的情況。
第一世家內部,負責家族大權的衆多族人中,第一代老祖就是天、地、人三尊。他們統轄整個第一世家,猶如俗世的帝皇,掌控家族的全部權利。無論是祭祀先祖、族人的提拔廢黜、對外征戰廝殺的決定等等,都在這三位老祖一手掌握中。
在這三位老祖之下,第二代族人中最著名的就是三鼎。他們是第一夏,立鼎先生;第一商,亂鼎先生;第一週,逐鼎先生。三鼎在第一世家行宰輔事,負責家族具體的詳細事務。
除開三鼎先生。二代族人中還有三光先生。和統轄全局,負責所有具體家族事務的三鼎先生不同。三光先生分別是第一日、第一月、第一星,他們負責的是家族的內務。
比如說家族道院,這個培養家族後生晚輩,選拔良才精英的道院,就是三光先生負責的重中之重。
眼前這三位氣息晦澀,身穿灰不灰、白不白的麻布道服,看上去普普通通甚至有點像三個山間老農的老人,就是第一世家的三光先生日月星!
殷血歌好奇的打量着三光先生。能夠負責第一世家的內務,這三位也是位高權重的人物。但是他們身上沒有半點兒手握大權的人應有的威風霸氣,反而渾身透着一股子親切和藹的長者風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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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到殷血歌和第一至尊走近,站在三人中間的第一日溫和的笑了。
“至尊,這就是那孩子?”第一日眯了眯眼睛,緩緩的點了點頭:“凡品、道品、真品、仙品、聖品五品仙根,能有真品仙根。地仙道果不日可期。資質,倒也不錯。就是不知真品仙根也分十等,每一等有十度,他的真品靈根是多少等,多少度?”
第一至尊重重的咳嗽了一聲,他向着三光先生燦爛的笑了笑。然後壓低了聲音:“我的兒子,當然真品靈根最高的十等十度,絕對的滿分啊!”
殷血歌的嘴角抽了抽,斜眼望了第一至尊一眼。這傢伙還真會演戲,雖然不知道自己的靈根到底是什麼程度。第一天他們也沒有給自己提起這個話茬兒,但是殷血歌敢打賭。他絕對不僅僅是區區一真品靈根。
第一日歪了歪嘴,他有點無奈的看着第一至尊:“至尊,這關係着我們如何教授血歌的問題。你還是好生的和我們說實話,他的靈根到底是真品的第幾等,有幾度?”
靈根分五品,這關係着一個修士按部就班的修煉,沒有大機緣,沒有逆天的奇遇時,按照正常的修煉進度,所能達到的最高水準。比如說凡品靈根,最多修煉到金丹境;道品靈根,最多能元神大成,想要飛昇是極其困難的;而真品靈根呢,就能成就地仙,天仙也是有指望的。
而每一品靈根分十等,每一等分十度,一等最低,十等最高,一度最低,十度最高。這標明瞭同一品階的靈根的高下之分,這關係着擁有同樣的靈根的修士,誰的修煉速度最快。
一般而言,大家都循規蹈矩的在同等修煉資源下進行修煉,一等一度的真品靈根,如果要耗費一千年才能得成大道的話,二等一度的真品靈根就只要九百五十年。以此類推的話,十等十度的真品靈根,或許只要三百年就能飛昇上界,成就仙體!
所以同品靈根,這等、度的劃分也是很重要的,這關係着家族會在你身上投注多少資源,在你身上花費多少力氣!三百年就能成就地仙的天才,和千年才能成就地仙的良才,這在待遇上顯然不能是同一個檔次。
第一日很嚴肅的詢問第一至尊這個問題,第一至尊的臉一下子就耷拉了下來。
他眯着眼看着三光先生,那張紈絝的嘴臉再次掛了起來。他昂起了頭,嘴角挑起了一絲不屑的冷笑:“我第一至尊的兒子,他是真品靈根,他當然是最高的十等十度!他的一應修煉所需,自然有我親自提供,倒是不用耗費道院的配額。”
微微一頓,第一至尊冷聲道:“道院只要教會我兒子怎麼正經的修煉就成,他的日常消耗,無論是衣物服侍、飛劍法寶、丹藥符籙,甚至是暖被窩的侍女,都有我一手安排!”
三光先生的臉同時抽搐起來,第一日幾乎是咬牙切齒的看着第一至尊:“至尊,道院的規矩,不許有侍女!”
第一至尊恍然大悟般瞪大了眼睛,他用力的拍了拍自己的額頭,很不好意思的笑了起來:“啊呀,我忘了這個茬兒了!誰讓我這輩子就沒在道院呆過呢?哈,哈哈,哈哈哈!好了,我兒子交給三位叔父了,如果他在這裡受了委屈,別怪我拆了道院!”
大笑了三聲,第一至尊從袖子裡掏出了一枚金色的玉蟬掛墜掛在了殷血歌的脖子上。然後化身一道長風呼嘯着沖天而起,捲起了方圓數裡的雲彩。一路騰雲駕霧浩浩蕩蕩的離開了。
三光先生氣得鼻子和臉都歪成了一團,他們憤怒的看着第一自尊遠去的方向,狠狠的跺了跺腳。但是很顯然,他們對第一至尊也沒什麼其他的辦法,只能無奈的嘆了一口氣,將目光放在了殷血歌身上。
殷血歌靜靜的站在那裡,手指輕輕的撥動着第一至尊剛剛給他掛上的金色玉蟬。
這枚金色玉蟬足足有嬰孩拳頭大,比殷血歌曾經的那枚銀色玉蟬大了幾倍。金色的玉質近乎半透明。蟬體內隱隱有紫色的雲霞飛舞,殷血歌的皮膚和他接觸,只感覺一股極其潤澤宛如酪乳的熱力綿綿密密的從玉蟬中滲出,不斷的滋養他的身體和靈魂,讓他渾身精力格外的充沛。
這是一件頂級的異寶,殷血歌甚至都不能鑑定他的品階。
總之三光先生看到這枚金色中透着片片紫色雲霞的玉蟬時,他們的臉色都變得很古怪。
輕嘆了一聲。第一日走到了殷血歌身邊,他抓起殷血歌的手,用指甲切開他的指尖,將一滴血滴在了金色的玉蟬上。一聲清脆的蟬鳴聲響起,這枚金色玉蟬化爲一團氤氳的紫金色光霧融入了殷血歌的身體,殷血歌頓時只覺周身一陣陣的舒爽。精氣神瞬間充沛到了極點。
“這是!”第一日猶豫了一陣,然後苦笑着搖了搖頭:“太古之前,我第一世家和熒惑道場大羅金仙之一的金風散人交好。這金色玉蟬,就是金風散人的一滴本命精血所化,內蘊無窮奧秘。他也是我第一世家所有金風天蟬的母本,無比的珍貴。”
輕輕的拍了拍殷血歌的肩膀。第一日沉聲道:“一直以來,這大羅金風蟬要麼被第一世家的家主保管,要麼就掛在本家的繼承人身上。所以,你,不要讓其他人,見到了。”
只能被家主或者家主繼承人保管麼?殷血歌低頭看了看大羅金風蟬融入自己身體的部位,然後緩緩的點了點頭。他也不笨,他不會說出這種事情給自己招惹嫉恨。殷血歌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定位,對於第一世家而言,他只是一個異類,一個外來者,一個半妖孽障!
他還沒承認自己是第一至尊的兒子,他還沒承認自己是第一世家的人,他壓根就不願意因爲第一世家的某些寶貝,給自己招惹意料之外的麻煩。
“來吧,道院是我第一世家的根基,是重中之重。”第一日拉着殷血歌的手,想要帶着他走進道院。
但是殷血歌抖手甩開了第一日的手掌,他揹着雙手,擡頭看着第一日冷聲道:“我不是五六歲的娃娃,我自己會走,還有勞三光先生在前方帶路。”
第一日、第一月、第一星同時呆了呆,然後第一日搖頭苦笑起來:“我倒是忘了,你不是那些年滿六歲被送來道院的娃娃。嘿,血歌小子,你今年多大了?”
殷血歌眉頭一挑,報出了自己的年齡,然後冷聲道:“是不是太老了?”
三光先生面面相覷,沒吭聲。殷血歌的語氣很衝,每個字眼裡都帶着刺!他們除了搖頭苦笑還能做什麼?只能在未來的日子裡,交代道院的師範們一定要小心對付這個小娃娃了。
第一至尊的兒子,想到殷血歌的這個身份三光先生就頭皮發脹。而且殷血歌這小傢伙明顯的對第一世家沒什麼認同感,態度如此的惡劣,想來道院未來不會很太平了。
苦笑一聲,第一日點了點頭:“你纔多大點年紀?怎說得一個老字?來吧,來罷,隨我們來。這道院佔地廣大,分院極多,各院的師兄弟加起來,總數超過五萬,你要花費一點時間,才能適應這裡的生活呢。”
五,五萬?殷血歌的身體一僵,站在原地半晌沒動彈!殷族的稚子殿纔多少族人?整個殷族的族人加起來也就十萬多點,第一世家的道院裡,居然有超過五萬的學徒?
第一日驚訝的回頭看了一眼目瞪口呆的殷血歌,他眨巴了一下眼睛,然後恍然拍了拍額頭:“哦,道院的學徒其實還不止這些。有些年紀略大的,都已經派出去歷練去了。你或許是拿你殷族的情況和我第一世家相比?你別忘了。血妖一族繁衍吃力,第一世家麼,嘿,嘿嘿。”
殷血歌重重的吐了一口氣,然後暗自嘲笑起自己。
可不是麼?血妖一族壽命漫長,實力增長也極快,相對應的,繁殖後代的能力就極大的削弱了。以殷族爲例。自殷天絕以下,數百年的時間,殷族才繁衍了四代人!
而純正的人類呢?數百年啊,就算是二十年一代,這都是二三十代人過去了。以第一世家在東方修煉界的地位,他們的族人總數起碼也超過百萬了,道院中的學徒。可不是應該有這麼多麼?
只不過,這也只是特殊時期的特殊情況吧?
反正殷血歌從邪骨道的那些典籍中見過不少闡述類似情況的記載,元嬰期以下的人類修士繁衍後代還是很容易的,和常人無異。但是元嬰成就之後,他們繁衍後代的能力立刻衰落到和血妖無異。
將腦子裡這些亂七八糟的念頭拋開,殷血歌鎮定心神。跟在三光先生身後,一步步的走進了第一世家的道院。
那簡陋的門洞後面,是一條寬敞、清潔的林蔭道,砂石混雜着小貝殼鋪成的路面剛剛被撒過清水,所以踏上去清潔無塵。走動時腳下有‘簌簌’的聲響。
向前行走了三五里地,路邊的樹林中就有人聲傳來。
樹林裡開闢了一些藥圃、靈苑。種植了大量常見的藥草藥果,幾個身穿白色麻布道袍的青年正帶着一羣六七歲的孩童,趴在藥圃邊的田埂上,教授他們如何辨識這些藥物藥草。
一眼望去,這樣的藥圃、靈苑有數十處之多,每一處都有這些白袍青年帶着十來個孩童在那裡傳授辨識藥草的技巧。這些白袍青年講解得認真,那些孩童聽得仔細,好一副道家仙族的傳道授業圖。
殷血歌出神的看着那些白袍青年,他們的地位就相當於殷族稚子殿的執事吧?但是和殷族稚子殿那些兇狠、陰毒的執事相比,這些白袍青年態度溫和,講解時笑語盈盈,可比那些執事可親多了。
“這些白袍師範,他們靈根略差,大致也就是修成元神,換取千年逍遙的運數。除非有大機緣,否則昇仙難成。他們也不擅長鬥法、廝殺,無法成就家族道兵,但是他們機敏聰明,耐心溫和,所以正好在道院充當初級師範,帶領這些小傢伙。”
第一日看着那些白袍青年,柔聲說道:“第一世家的每一個人,都會物盡其用。除非實在是太過於不堪的,否則本家不會浪費任何一個族人的天賦。只要你努力,在本家總有出頭之日。”
“太過於不堪的?比如說,某人?”殷血歌意有所指的笑了笑。
第一日和其他兩位先生尷尬的笑了笑,第一日迅速的轉過了話題。
“這些基礎的辨識草藥之類的課程,也就不說了。你先安定下來,領取學徒的服飾和一應用具之後,挑選一處居所。然後再由高階師範爲你排定課程,你覺得如何?”
笑着對殷血歌說了一句後,第一日又繼續問他:“血歌,你如今的修爲怎樣?”
血妖的修煉手段和正統修士大有不同,在初期,血妖依靠瘋狂吞噬精血來提升實力。他們的妖力博大,實力堪比金丹期修士,但是在真正凝結血丹之前,其他修士是無法看清一個血妖到底有多強大的。畢竟是妖孽一族,他們的修行手段和正統修士實在是相差迥異。
看着第一日和藹可親的面孔,殷血歌很純真純善的笑了笑。
“我,剛剛嘗試着在淬鍊肉身。嗯,我剛剛淬鍊了一番皮膜,這肌肉還沒開始呢。”
這可是大實話,殷血歌看着第一日,心中琢磨着,他的確只是剛剛淬鍊了一番皮膜。當然,他絕對不會告訴第一日他使用的功法,是萬劫不壞九轉鴻蒙血神道。
三光先生同時愣了愣,他們上下打量了一番殷血歌,過了許久,第一日纔有點煩惱的吐了一口氣:“剛剛開始淬鍊肉身?這,這不是五六歲的娃娃打基礎的功夫麼?甚至本家一些嫡系的子弟,他們在孃胎的時候,這肉體已經淬鍊完成了啊。”
殷血歌的心臟頓時微微一抽,第一世家的嫡系子弟,他們在孃胎的時候就開始淬鍊肉體?這羣變態的傢伙,他們是怎麼做到的?這就是東方修煉界五大仙族和其他修煉界勢力的差距麼?
無奈的嘆了一口氣,第一日沉聲道:“那麼,就從最基礎的開始吧。先淬鍊肉體,打下基礎;然後修煉真氣,化後天爲先天;多多服用靈藥玉乳,將這過程儘可能的縮短吧!你已經,比其他族人晚行了好些年啊!”
長嘆了一聲,三光先生繼續帶着殷血歌向道院內走去。
一路向前十幾裡,前方樹林盡頭露出了一片青山環繞的碩大山谷,內有各色古樸典雅的宮殿樓閣等等,東南西北四處,還矗立着四座高有一百零八丈的三十六重高塔。
風吹來,傳來了清脆的風鈴聲。大隊大隊身穿各色道袍的少年、孩童正在快步往來。隨風還帶來了朗朗的誦經聲,那是剛入道院的孩童在誦讀《黃庭經》。
第一日向着不遠處招了招手,頓時一名身穿青色道袍的俊朗青年帶起了十幾條殘影,快速的向着這邊奔跑了過來。殷血歌注意到這青年的雙腿上綁着一對兒竹馬,顯然是這東西在幫助他快速奔走。
“這是新來的族人,第一血歌,帶他辦理入院一應手續。”
殷血歌皺了皺眉眉頭,他提起了聲音,沉聲道:“殷血歌!”
第一日和其他兩位先生挑了挑眉頭,他們沉吟了一陣,然後同時點了點頭。
“殷血歌!很好,帶領他去辦手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