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人英重傷倒地,炎池霖大聲驚呼,下意識的一手向殷血歌抓了過去。
狂風呼嘯,黃沙漫天,黃沙城的修士似乎所有的法術都和黃沙、狂風有關,炎池霖的手掌上噴出了一隻籮筐大小黃沙和大風凝成的手掌,當頭抓向了殷血歌的胸口。
“黃沙城,不許傷人!”炎池霖看着殷血歌手上的木質令牌,目光中滿是掙扎。殷血歌是炎家商會的客人,他也知道有金老人在自家商會內位高權重,是爲家族效力了數百年、忠心耿耿的老總管。能夠被有金老人看中的年輕人,自然是家族的貴賓。
但是現在炎家家主是黃沙城的城主,他炎池霖是黃沙城的衛隊長,他就必須維護黃沙城的規矩。
不管是誰,都不能在黃沙城傷人。
一點黑光閃爍,幽泉手指一點,一滴黃豆大小的玄冥重水帶着刺耳的破空聲激射而出。玄冥重水,至陰至純,芝麻粒大小的一點玄冥重水都重達百萬斤。除非修煉水系神通達到了妙悟自然,明瞭天地之道的大神通者,其他人想要提煉一絲半點的玄冥重水都不可能。
但是對幽泉而言,玄冥重水於她,就好像空氣於凡人,呼吸只是最自然而然的一種本能。
黃豆粒大小的一滴玄冥重水重達數千萬斤,炎池霖的黃沙大手‘砰’的一下被那一點黑色水點打得粉碎。炎池霖只覺一股天崩地裂的恐怖壓力當面襲來,逼得他不由自主的連連倒退了數十步,甚至架起了劍光凌空穿梭了十幾步,好容易才避開了那一點黑色水珠的鎖定。
玄冥重水懸浮在剛纔炎池霖所在的地方紋絲不動,幽泉眯着眼睛,深邃而黝黑的雙眸死死地盯着炎池霖。被幽泉用那古怪的眼神盯着,炎池霖覺得自己好像被一頭猛虎盯住的貓兒,渾身肌肉下意識的繃緊,一股滅頂之災即將降臨的危險感讓他痛苦得差點嘔吐出來。
“你,人不壞!”幽泉點了點頭,隨手一招將那一滴玄冥重水招了回來。
對於炎池霖,她只是輕輕的吐了幾個字做了個評價。但是炎池霖卻渾身驟然一輕,他雙腿一軟沉甸甸的坐在了地上,渾身汗流浹背,只覺眼前金星亂閃差點沒暈了過去。他驚恐而不敢相信的看着幽泉——有金老總管,你這次從外面撿了多麼可怕的怪物回來?
十幾名蜥蜴人道兵同時怒吼一聲,他們丟出了手上的彎刀,化爲十幾道黃光向着殷血歌當頭劈了下來。
殷血歌看了一眼這些駁雜不純的刀光,輕蔑的笑了笑。這些刀光黯淡,鋒芒之間有點點駁雜暗影存在,按照他在第一世家道院中閱讀過的《千機秘術》中的分析,這分明是鍛造彎刀的人功力不深,連鑄造彎刀的材料都沒有提純。
這樣的刀光,加上這些蜥蜴人道兵區區金丹期的修爲,殷血歌突然挺胸而上,做出了讓炎池霖等圍觀諸人高聲驚呼的事情——他挺起胸膛,就這麼用自己的身體迎向了那些刀光。
‘當朗朗’一陣亂響,殷血歌身上的衣物被劈得稀爛,但是彎刀劈砍在他身上,卻不像是劈砍在了血肉之軀上,反而像是鏽得破破爛爛的斧頭硬碰在了鐵木上,那沉悶的聲音震得人耳膜生痛,甚至還有點點火星濺了起來。
修成木身道,殷血歌渾身皮肉筋骨堅硬猶如鐵木,金丹境的攻擊完全無視。
龍人英帶來的蜥蜴人道兵紛紛瞪大了眼睛,不知所措的突出了紅綠色的長舌頭‘噝噝’尖叫着。一名顯然是頭領的蜥蜴人飛快的抓起一道靈符往高空一丟,靈符飛起來十幾丈高,突然迎風燒成了灰燼。
很快在黃沙城的一片豪門大宅中,數十道劍光激射而出,橫跨黃沙城正中的那座大湖,向着這條街道涌了過來。隔開這裡還有十幾裡地,幾道顯然超出了金丹期修士的神識已經掃了過來,然後迅速鎖定了殷血歌的身體。
躺在地上不斷吐血的龍人英嘶聲哀嚎着,他的身體劇烈的抽搐着,嘴角一邊流淌着血沫兒,一邊無力的呻吟着:“是這個小白臉,弄死他!把他弄死!這個小美人兒,是我的!”
“斗膽!”一聲怒喝遙遙傳來,一道金黃色的劍光原本只有三五米長,驟然間這道劍光拉長了數倍,變成了長達二十幾米的一道金黃色匹練,帶着沉悶的風沙呼嘯聲激射了過來。
短短几個呼吸的時間,這道劍光就橫跨黃沙城正中的大湖,帶着獵獵熱風掠到了街道上空,然後迅速的落在了龍人英的身邊。劍光收斂,一名和龍人英生得有六七分相似,看上去三十歲出頭,下頜有着點點短鬚的男子陰沉着臉蹲了下去,雙手迅速的在龍人英身上檢查起來。
殷血歌輕輕一笑,他知道自己剛纔那一腳做了什麼。
龍人英的丹田絕對是粉碎了,他的脊椎骨也震成了數百片碎骨,膀胱和大腸小腸也受到了重創,附近的數十處穴道、氣脈都被震得七零八碎。確切的說,這傢伙已經廢掉了。除非有靈丹妙藥,否則他再也無法修煉。
“爹,救我!”龍人英一把抓住了那個看上去比他大不了幾歲的男子,哆哆嗦嗦的哀嚎起來:“爹,救我啊!把那小白臉殺了,把那小妞抓起來,我要狠狠的弄死她!”
‘啪’的一聲脆響,龍人英的父親,黃沙城龍家代理家主龍飛雄狠狠的給了自己的獨生兒子一記耳光。龍人英的腦袋劇烈的甩動了一下,半口大牙帶着大量血水噴了出來,他淒厲的慘叫了一聲,然後乖乖的閉上了嘴,再也不敢吭聲。
“廢物,搶個女人,居然還弄成這個樣子。”龍飛雄冷然望了自己的兒子一眼,然後輕輕的擺了擺手:“這些廢物,連自家主人都護不住,還留下做什麼?”
數十名身穿黃色長袍,袖口繡了一條雲龍圖案的修士紛紛架着劍光落下,聽到龍飛雄的話,這些修士一言不發的催動劍光,向着那些呆立在一旁的蜥蜴人道兵斬殺了過去。
這些龍家的修士,實力最弱的不過是練氣一二重的水準,也就是勉強能催動品階不高的下品飛劍。而那些蜥蜴人道兵呢?他們的實力最弱都是金丹境的水準。
但是面對這些龍家修士斬落的劍光,這些蜥蜴人道兵根本不敢反抗。他們乖乖的伸出了腦袋,將自己的頭顱送到了劍光下。‘噗嗤’聲中,十幾道血箭噴出,這些金丹境實力的蜥蜴人道兵被那些修士輕鬆斬下了頭顱,粗壯有力的身體沉甸甸的倒在了地上。
殷血歌的瞳孔一凝,這個龍飛雄居然是如此不講理的人物?
殷族城邦對下屬的那些血僕戰士也算是苛刻,殷族的家規也是極其森嚴。但是無數次殷族的對外征戰中,從來沒有因爲殷族族人自身的無能戰死而遷怒那些血僕戰士。最多那些血僕會被鞭撻一頓,可是從來不會有這種無緣無故斬殺自家精銳戰士的事情發生。
“喂,老孃偷人生出來的娃兒!”血鸚鵡站在殷血歌的肩膀上,很是興奮得拍打着翅膀:“就是你,下巴上有鬍子的野種,你兒子是個混球,鳥爺正奇怪呢,什麼混蛋能生出這種兒子,感情是你這野種?這就不奇怪了,有娘生沒爹教的混蛋,生下來的兒子自然也是混球。”
龍飛雄正擺出一副冷肅的面孔,下令斬殺了自己兒子的近身護衛後,他掏出了一個藥瓶,正要掏出靈藥救治龍人英。猛不丁的聽到血鸚鵡的這一通葷素不吝的話,龍飛雄的一張大白臉頓時氣得一片鐵青。
手上龍眼大小,有兩條丹紋若隱若現的兩轉靈丹被一把捏碎,龍飛雄顧不上自己的兒子,‘呼’的一下站起身來,雙眸噴火的看向了血鸚鵡。
“他沒說錯!”殷血歌笑着向龍飛雄搖了搖頭:“兒子當街劫掠民女,做爹的不約束他的行徑,教他如何做人,反而訓斥他無用?甚至斬殺那些無辜的護衛出氣,血鸚鵡說的沒錯,果然是有娘生沒爹教的。”
血鸚鵡‘嘎嘎’大笑了三聲,欣然用翅膀拍了拍殷血歌的肩膀。
“可不是麼?他老孃偷人生下了他,這傢伙自然是有娘生但是沒爹教的。所以這傢伙生出來的兒子,纔會做這種下流無恥的事情。”
得意洋洋的扭動着屁股,血鸚鵡向着龍飛雄吐了一口吐沫:“鳥爺,恥於與你共處一片青天之下!”
幽泉捂住了小嘴輕輕的笑着,她斜了血鸚鵡一眼,輕輕的搖了搖頭。兩條秀眉微微蹙起,幽泉又開心的笑了笑,她似乎想到了某些和血鸚鵡有關的很好笑的事情。
龍飛雄目光深沉的看着殷血歌,他手指輕輕彈動,將指尖上的靈丹碎片彈得乾乾淨淨。
“不用看了,是我打傷了你兒子。”殷血歌笑道:“但是,你不覺得你兒子活該麼?”
龍飛雄的回答是手一舉,一道金黃色劍光激射而來,帶着刺耳的劈空聲斬向了殷血歌胸膛。同時他厲聲喝道:“將那女娃擒下,帶回去交給人英處置。”
殷血歌的雙眸驟然變成了血色,龍飛雄下令斬殺那些蜥蜴人道兵的時候,他就知道這傢伙不是什麼好人。但是他沒想到,龍飛雄居然不講理到這種地步。
自己兒子當街強擄少女,他不去教訓自己行事荒唐無稽的兒子,居然下手幫自己兒子搶人?
望着劈面而來的劍光,感受着其中蘊藏的恐怖劍氣,殷血歌心臟內一團剛剛成型的血元連同大量鮮血突然燃燒殆盡。他的身體蒙上了一層濃郁的血光,他化身一條粘稠的血影,帶起了十幾條殘影,原地一個閃身避開了龍飛雄的劍光,下一瞬間他已經來到了龍飛雄的面前。
“血妖?”龍飛雄震驚的瞪大了雙眼:“炎靈界,什麼時候有血妖了?不過炎靈界,可不是你們這些吸血妖孽能夠肆意胡爲的地方。斗膽妖孽,膽敢當街襲殺本座愛子,你們今曰一個都別想逃走。”
金黃色的劍光一個盤旋,快若閃電般向着殷血歌的後心刺了過來。
劍光飛射的速度極快,甚至比施展了血影術向前猛衝的殷血歌還要快了三分。但是殷血歌一聲長嘯,一對兒玉色本命蝠翼‘嘩啦’一聲張開,寬大的蝠翼上燃起了六團血色火焰,他飛撲的速度頓時暴漲了數倍。
帶着一條刺目的血光,伴隨着撕裂空氣的刺耳鳴聲,殷血歌的速度又比劍光快了一半有餘。在龍飛雄和一衆龍家修士不敢置信的目光中,他就這麼闖到了龍飛雄的面前,雙手彈出了十條森森血光,狠狠的向着龍飛雄的心口刺了下去。
炎靈界並無血妖族羣,龍飛雄也是從家族典籍中粗略知曉了血妖一族的存在。
他只知道在極其遙遠的其他仙域,血妖一族是一個極其恐怖、極其強盛的妖族,他們甚至建立了統一的仙朝,是仙界妖仙一脈最鼎盛的大勢力之一。但是他所知道的也僅此而已,他根本不知道血妖一族在面對其他修士的時候擁有多大的優勢。
速度,快得讓人無法反應的速度,這就是血妖一族縱橫肆虐的最大本錢之一。
殷血歌的速度讓結成了元嬰的龍飛雄都來不及反應,或者說身居高位,從來沒有和人生死搏殺過的龍飛雄,他也沒有足夠的經驗應付這樣可怕的高速。
殷血歌只是一閃就到了他面前,瀝血爪帶着森森血光呼嘯刺下的時候,龍飛雄根本沒有任何反應,倒是他腰帶上掛着的一枚巴掌大小的金色玉符突然迸射出道道祥光,圍繞着龍飛雄的身體化爲一層薄薄的護身祥雲。
沉悶的撞擊聲暴起,殷血歌傾力一擊帶着足以夷平一座小山的恐怖力道轟打在了護身祥雲上。龍飛雄只覺身體一晃,那一層祥雲凹陷了大概半寸,殷血歌並沒能攻破他的防禦。但是殷血歌的力量超乎尋常的巨大,龍飛雄的身體被打得向後倒飛了出去,一連撞飛了好幾個龍家的修士。
尤其是龍飛雄向後連連倒退的時候,他一腳踏在了自己兒子的小腹上。
剛剛被殷血歌一腳震碎了丹田和脊椎,龍人英正躺在地上掙命,再被自己父親踏了一腳,他發出一聲慘厲的嚎叫,翻着白眼吐着血就昏迷了過去。
龍飛雄心痛得大吼了一聲,他雙手結成法印一指,緊隨在殷血歌身後的金色劍光突然裂開,化爲大片飛舞的金色光點激射而來,宛如沙塵暴中的無數點黃沙劈頭蓋臉的劈向了殷血歌。
每一點金色光點都鋒利無比,每一點金色光點都沉重異常,殷血歌看着頭頂籠罩下來的大片劍光,不由得臉色也微微一變。
他雖然擁有驚人的天賦和潛力,雖然他擁有堪比金丹境的實力,但是他的真正修爲不過是練氣境而已。雖然他修煉的是大慈大悲衆生得解血海浮屠經這樣的大羅道藏,可是他的境界實在是太低微了。
面對龍飛雄的含怒一擊,殷血歌完全沒有了任何抵擋的信心。實力上絕對的差距,這不是勇氣和某些小技巧能夠彌補的。
就在殷血歌想要燃燒自身精血,施展血遁術帶着幽泉等人逃離的時候,斜刺裡一柄火紅色飛劍帶着滾滾烈焰刺了過來。在距離殷血歌不到三尺的地方,這柄火紅飛劍同樣分裂成無數點小小的火苗,帶着濤濤熱氣向着天空的金色砂礫迎了上去。
火苗、砂礫一一對撞,同時消泯於無形。
短短一彈指的功夫,空中就只有一柄火紅飛劍和一柄金黃色飛劍相互糾纏在一起。兩柄飛劍相互撞擊碰撞,不斷髮出低沉的‘鐺鐺’巨響。
龍飛雄的臉色微微一寒,他一張手,就將自己的飛劍收了回來。
數十名炎家商會的修士同樣御劍飛了過來,走在最前面的,正是殷血歌進城的時候見到過的,炎家當今的家主,身份和龍飛雄相當的元嬰境修士炎火麟。
帶着溫和的笑容,炎火麟緩步走到了殷血歌身邊,斜跨了半步,擋住了龍飛雄怨毒的目光。
抖了抖袖子,炎火麟向龍飛雄拱了拱手:“龍大哥,這位血歌小哥,是我們炎家商會的客人。不知道他有什麼地方冒犯了龍大哥,還請看在我們黃沙城四大家同氣連枝的情分上,揭過這件事情吧?”
龍飛雄氣得臉色一陣陣的青紅不定,他略微有點忌憚的看着炎池霖,咬牙道:“他廢了人英。”
炎火麟的臉色也變得嚴肅起來,打傷和廢掉,這是兩個不同的概念。龍人英作爲龍飛雄唯一的兒子,他被廢掉這件事情,顯然會是一件大麻煩。
殷血歌在一旁冷聲道:“但是不知道,閣下可敢當着黃沙城無數居民和客人的面說說,您的寶貝兒子,是爲什麼被我一腳廢掉的?”
遠遠近近的,有數以萬計的修士御劍、御氣飛上了高空,正向着這邊指指點點。
龍飛雄頓時啞然無語,自己的兒子想要強擄幽泉,卻被殷血歌一腳重創,這種事情如果傳了出去,這對龍家的名聲自然沒有半點兒好處。雖然龍家在黃沙城是出了名的橫行霸道,但是很多事情總歸是在暗地裡做下來的,明面上他們還是要臉的啊!
就在龍飛雄瞠目結舌不知該說什麼的時候,黃沙城正中大湖小島上的宮殿中,幾道匹練般劍光急速向這邊射了過來。遠遠的傳來了一個尖銳而陰柔的聲音:“喲,這麼熱鬧?都是什麼事情啊?”
殷血歌定睛向那些劍光望了過去,然後他的心驟然一沉。
御劍而來的那些修士中,他居然一眼就看到了神色略微有點憔悴的陰長空。站在他身邊的那個美麗的少女,不是和殷血歌有仇怨的胡嬌嬌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