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煞城大統領府。
楊鼎面無表情的坐在後花園假山下一塊青石上,兩個貌美的女仙站得遠遠的,悄無聲息的施展呼風喚雨的仙法,招來鵝毛大雪籠罩了整個後花園。
嬰孩巴掌大小的雪片輕輕的從空中飄落,後花園已經是瑩白一片。
有雪片落在楊鼎的身上,這些雪片就驟然湮滅。甚至連一絲白色蒸汽都沒有,這些雪片直接就被徹底摧毀,變成了一縷一縷精純的水系靈氣,環繞在楊鼎的身邊。
兩個精通木系仙法的仙童同樣站得遠遠的,他們手掐印訣,催生了滿園的紅梅花。傲雪紅梅,迎風怒放,拳頭大小的逸品紅梅花紅得如火,烈得似血,滿園空氣都浮蕩着梅花的幽香。
這是楊鼎最喜歡的景象,一如他當年剛剛踏入修煉,他就是在一座大雪山之巔,一株千萬年樹齡已經成精的老梅花樹下,突然悟通了天人溝通的妙理,從此修成了玉鼎玄功的第一重。
他喜歡在大雪中賞梅,但是玉鼎玄功不擅長仙術變化,他可做不來這種憑空下雪、雪中花開的手段。所以他身邊蓄養了大量精通木、水仙術的仙人,專門爲他營造眼前的雪梅勝景。
美景當前,楊鼎的興致卻低落到了極致。他盤坐在青石上,面色陰鬱的看着身前的地面發呆。他的前途,他知道他的前途全毀了。四千五百萬天煞城的仙兵仙將,因爲他的錯失全軍覆沒。
這份罪責,足以抹殺他過去的所有功績,讓他只能黯然解甲歸田,返回楊家做一個閒人,做一個高級打手。或許未來楊家的某位長老看上了他,還會挑選他加入楊家的某些陰影中的力量,成爲楊家黑暗中的一柄刺刀,爲楊家剷除異己。
驕傲的楊家嫡子。怎能去過那種地老鼠一樣不見天日的生活?
雙手用力的握緊了拳頭,楊鼎狠狠的一拳轟向了地面。一個海碗粗細的窟窿出現在地面上,他的拳勁凝而不散的向地下延伸,眨眼間就破開了地面,深入地下三萬裡,然後迅猛的爆發開來。
天煞城微微顫抖了一下,天煞城地下三萬裡的地方爆發了一場異常的地震。有千里方圓的岩層被楊鼎這一拳轟成粉碎,偌大的一塊岩層變成了一縷青煙,順着這一個小小的窟窿噴了出來。
熾熱的煙塵不斷從窟窿裡噴出,吹動了楊鼎的長髮和衣袂,他的長髮亂飛,一如他凌亂的心境。
‘叮叮’一聲脆響。身穿墨色長裙,腰間懸掛着墨玉雕成的一對兒鈴鐺,一旦走動就‘叮噹’脆響不停的嬀墨鸞緩步走進了楊鼎的後花園。她靜靜的站在一株高有十幾丈的紅梅樹下,雖然她一身墨色長裙,素顏沒有半點兒彩妝的,但是她站在那裡,就奪走了滿園的顏色。
楊鼎緩緩擡起頭來。他靜靜的看着嬀墨鸞。
嬀墨鸞眯着眼,眼睛彎成了月牙兒一般,同樣靜靜的看着他。
楊鼎的眸子裡閃耀着一絲警惕的幽光,他對嬀墨鸞充滿了警惕和忌憚之心。他深知嬀墨鸞的恐怖之處,事實上,這個女人才是嬀家在神煌戰場所有勢力的最高統領者。無論是嬀家商行,嬀家在五大主城中的文武官員,還是那些附庸在嬀家之下的大小勢力。都被這女人打理得井井有條。
至於嬀家在神煌戰場的七位長老麼,那七個熱衷於遊山玩水、吟風嘯月的老傢伙,他們實際上對嬀家在神煌戰場的勢力並沒有太大的影響力。那七位,只是七個高級打手,負責武力解決某些問題而已。
嬀墨鸞則是審視的看着楊鼎,一如強大的獅子在審視一頭小羊羔,高高在上。不以爲然。她甚至勾起嘴角笑了笑,於是滿院子梅花驟然花容黯淡,就連那飄落的雪花都變得凌亂不堪。
“知道,我爲什麼來這裡?”
“總不會是賠禮道歉吧?”
“嬀龍、嬀鳳他們的胡作非爲。我沒能阻止,是我的錯失。但是你作爲嬀家的家臣,爲嬀家承擔罪名,也是你的職責。嬀家是不能有錯的,有錯的只能是你。”
“嬀家,是不能有錯的。”楊鼎重重的嘆了一口氣:“這話,你得向五大城主他們去說。”
嬀墨鸞輕鬆的笑着,她不以爲然的搖了搖頭,淡淡的說道:“是否給他們說,並不重要,他們將你幽禁在統領府內,這已經代表了他們的態度。他們不傻,不會爲了區區天煞城損失的那點兒人手就得罪我們嬀家,他們會很主動的爲我們嬀家的子弟掩飾罪名。”
楊鼎的嘴裡一陣苦澀,他看着嬀墨鸞,冷聲喝道:“那麼,墨鸞小姐今日來此,意欲何爲?”
嬀墨鸞沉默了一陣,她從袖子裡掏出了一塊兒玉盤。這玉盤,正是嬀德用來監控嬀家三百禽~獸的氣運,檢查他們命數變化的氣運羅盤。這是一件神奇的先天靈物,雖然沒有任何的攻敵防身的神通,但是卻有着觀察天下芸芸衆生氣運之力,卜算他們未來命數的神奇力量。
“你和那殷血歌,有勾結吧?”嬀墨鸞把玩着那一塊小巧的玉質羅盤,看着上面幾個閃爍的光點,慢悠悠的說道:“嬀龍嬀鳳他們來到神煌戰場,氣運命數之力當即崩潰。但是在我嬀家所屬的所有人當中,只有你的氣運之力突然飆升。”
秒眸中精光一閃,嬀墨鸞慢悠悠的笑道:“原本,你楊鼎未來的成就,大概也就是將玉鼎玄功修煉到八重,頂天修煉到九重境界,爲楊家出鎮一方仙國、仙洲,這就是你最大的成就。”
“但是現在,你的命相有一飛沖天之勢,就連氣運羅盤都有點難以把握你未來的命數。”嬀墨鸞輕柔的說道:“如果我還不能猜出你和他有所勾結,我豈不是太傻了麼?”
楊鼎默然良久,然後他譏嘲的笑了起來。他指了指自己,冷聲喝道:“一飛沖天?見過被幽禁在府中,一切仙庭職司隨時可能被剝奪的一飛沖天之人麼?墨鸞小姐,就算你要爲嬀龍嬀鳳他們脫罪,也不要用這麼荒謬的藉口往我身上潑污水,好麼?”
楊鼎站起身來。厲聲喝道:“我楊鼎乃楊家嫡子,我楊家對嬀家忠心耿耿,無數年來,我楊家一代一代的族人爲嬀家出生入死。墨鸞小姐如此說楊鼎,實在是讓楊鼎心灰意冷。”
嬀墨鸞沉默良久,她靜靜的看着楊鼎,眸子裡不斷閃過一絲一絲的奇光。同時她手上的氣運羅盤,同樣有一片一片的光霞升騰而上。
就在一刻鐘前,嬀墨鸞在自家府邸見到了嬀德,見到了被幽泉以莫測神通打得雙眸粉碎的嬀德。心驚於幽泉擁有的恐怖力量,嬀墨鸞又從嬀德手上得到了氣運羅盤,運用氣運羅盤卜算了一番。這才發現了其中一些不對勁的地方。
比如說楊鼎的氣運就突然飆升,和嬀家其他族人隱隱受到壓制的氣運成了鮮明的對比。再聯想到嬀德跑去找殷家商會的麻煩,卻被幽泉打得大敗虧輸的事情,嬀墨鸞當即就找上了楊鼎。
看到厲聲向着自己呵斥的楊鼎,嬀墨鸞突然笑了起來。
“楊鼎,何必說這樣的話呢?我嬀家對你們楊家,可有半點對不起的地方?”
“我這次來。也是一番善意呢——我想見,第一血歌!”
嬀墨鸞趕到楊鼎府邸的時候,殷血歌正在轉輪尊者的帶領下,來到了斬神城通往外界的傳送陣旁。
被三十六尊古佛聯手封印,轉輪尊者居然能夠帶着沉重的封印逃到神煌戰場,這通天徹地的大神通、大?法力讓人驚歎,這也證明了轉輪尊者駕馭下屬的手段有多高明——沒有強大的勢力配合,轉輪尊者怎麼可能從佛門的禁地中帶着那麼可怕的封印逃出來?
在神煌戰場藏身無數年。轉輪尊者已經是斬神城黑暗力量的大長老,無數的魔道、邪道、鬼道、妖道的仙人是他忠誠的下屬,心甘情願的爲他驅遣、爲他賣命。
所以轉輪尊者帶着殷血歌往傳送陣前一站,只是低聲說出了幾句暗語,就有斬神城城防軍的一位大統領走了出來,默不作聲的親自激發了傳送陣。城外命運神族驅動無數的妖獸妖禽正在攻城,斬神城的傳送陣已經被嚴密的監管起來。但是轉輪尊者就這麼帶着殷血歌,旁若無人的私自開啓傳送陣離開了斬神城。
仙光閃爍處,殷血歌和轉輪尊者來到了天煞城。
數百名仙兵仙將剛剛將手上的兵器對準了兩人,轉輪尊者隨手晃了晃一塊黑漆漆的雕刻了四面八臂邪佛的令牌。頓時這些仙兵仙將當中就衝出了一個高級都尉,罵罵咧咧的將所有仙兵仙將都驅趕到了一旁。
所有仙兵仙將乖乖的低下頭,就好像沒看到殷血歌兩人一樣,任憑他們離開了傳送陣,進入了天煞城。
無論是斬神城還是天煞城,這兩座城池的傳送陣內,負責監管、記錄傳送陣傳送次數和進出人的身份的仙官仙吏們,都沒有將殷血歌兩人的這一次傳送記錄在案。
“大師,果然好手段。”順着天煞城寬敞的街道緩步向前行走,殷血歌笑着向轉輪尊者讚歎不已。
“主上謬讚了。”身材高大、慈眉善目的轉輪尊者雙手合十,溫和的笑道:“區區小手段,不值一提。怎麼貧僧在這神煌戰場也經營了不知多少量劫,孝子賢孫無數,有時候總能有一點作用。”
正說笑間,前方一名美麗的女仙帶着兩個侍女一路行來,轉輪尊者的眼珠突然變得慘綠一片,他故意的放大了聲音,向着那面容姣好、身材窈窕的女仙高聲誦佛道:“我佛慈悲,女施主大慈大悲,肉身佈施貧僧則個?貧僧精通歡-喜禪法三千六百卷,定能讓女施主欲仙欲死、死了再死、死了再活、活過又死。”
“我佛慈悲,女施主試過貧僧小和尚的滋味後,天下男子對女施主而言都是草芥一般,女施主心中,再也不會有其他男人了。”
殷血歌茫然,大街上洶涌的人流幾乎同時停了下來,無數的仙人、修士、平民凡人都面色怪異的向殷血歌、轉輪尊者望了過來。殷血歌只覺雙手一陣陣的抽搐,他的麪皮一陣陣的發紅發燙。
轉輪尊者則是不以爲然的,寶相莊嚴的在衆目睽睽下向那目瞪口呆的女仙隆聲道:“女施主。貧僧和女施主乃宿世的緣分。三千輪迴之前,女施主乃流花仙域萬花樓清倌人,貧僧正是爲你開-苞之恩主。今日重逢,這是天定的緣分,女施主還不速速隨貧僧參禪歡樂去?”
殷血歌舉起袖子,矇住了面孔,然後身體一晃。化爲一片血光向前飛掠,再也不敢留在轉輪尊者身邊。
轉輪尊者眼看着殷血歌逃走,他不由得合十長笑:“我佛慈悲,主上心頭還有塵埃,這道心尚未圓潤如一。想貧僧苦修無數年,這榮辱、羞恥。早已不掛在心頭,這纔是真正的得道啊!”
寶相莊嚴的胡言亂語了一番,轉輪尊者突然擡起頭來,雙眸中隱隱有佛光魔氣同時噴出,向着楊鼎的大統領府的方向望了過去。
“氣運羅盤?這件寶物,和貧僧有緣。當年若是貧僧能有如此先天靈物隨身,嘿嘿!”
身形一晃。轉輪尊者身上猩猩紅色的袈裟一陣翻舞,裹着他就好似一片火雲一樣騰空而起,眨眼間就消失無蹤。大街上好些想要出手教訓這個口無遮攔花和尚的仙人修士身體同時一哆嗦,無不驚恐的相互望了一眼。
但是不等他們交流一下對轉輪尊者實力的看法,轉輪尊者的梵唱聲同時在他們腦海中響起。
‘噗嗤’聲不絕於耳,大街上方纔衆目睽睽圍觀轉輪尊者的,無論是仙人、修士、凡人,無論是金仙、天仙、地仙。所有人同時口吐鮮血,整整將體內的鮮血吐出了一半,這纔有氣無力的趴在了地上掙命。
除開那女仙和兩個侍女安然無恙,整條大街無數人同時吐血,鮮血已經將大街染成了通紅。
仗着大羅金風蟬遮掩氣息,更對楊鼎府邸的禁止大陣熟稔於心,殷血歌輕輕鬆鬆的闖入了楊鼎的府邸。在後花園見到了正盤坐在青石上,和嬀墨鸞大眼瞪小眼的楊鼎。
看到有外人在場,而且嬀墨鸞給殷血歌一種極其隱晦的威脅感——就好像草叢中的一條毒蛇,嬀墨鸞給殷血歌一種致命的感覺。所以殷血歌藏在了一旁。靜靜的傾聽着楊鼎和嬀墨鸞的對話。
但是楊鼎和嬀墨鸞兩句話還沒說完,就聽得一聲沉悶的脆響傳來,楊鼎府邸的禁制大陣突然被暴力破開了一個人形窟窿。一裘紅色袈裟裹着轉輪尊者高大魁偉的身軀,兩條白眉隨風飄蕩,寶相莊嚴的轉輪尊者就這麼慢悠悠的暴力闖了進來。
一落地,轉輪尊者看都沒有看楊鼎一眼,而是雙眸熾熱的盯向了嬀墨鸞手上的氣運羅盤。
“果然是先天靈寶,氣運羅盤。這寶貝,在鴻蒙萬界先天靈寶中,排名在前十之列。雖然不能殺人,不能護身,但是有了他隨身,就不沾因果,不染紅塵,可以窺探世間一切人的氣運命數之力。”
“嘿嘿,如果知曉了某個特定人物的氣運氣息,就能通過氣運羅盤,找出和他有關的所有人的行蹤行跡。這寶貝自己不能殺人,但是卻能殺人於無形啊。”
“如此寶物,和貧僧有緣。”
轉輪尊者無比嚴肅的雙手合十向嬀墨鸞行了一禮:“女施主,這氣運羅盤與貧僧有緣,還請女施主將他交給貧僧,成全貧僧這一段因果吧。另外,女施主生得花容月貌、腰細臀肥、豐乳挺拔、皮膚潤澤,果然是絕色佳人。妙啊,居然還是雲英未嫁之軀,乾乾淨淨,乾淨得讓老衲流口水。”
舉起袈裟,擦了擦嘴角的一絲涎水,轉輪尊者的眸子裡透出了一絲瘋狂癲狂的火焰。
“你比方纔大街上那位有緣的女施主,更加的有緣。”
“貧僧想起來了,一百五十次輪迴前,女施主是中央仙域豪門貴女,與貧僧相約私奔,卻被父親派遣惡奴追回,氣急而自爆天靈、自碎仙魂而亡。”
“女施主和貧僧,那是妥妥當當的前世的因緣,躲不開,避不掉的。”
“女施主,貧僧避世苦修無數年,今日方纔脫離枷鎖,得大自由、大歡樂。貧僧座下,正缺大歡喜龍女一人,女施主的容貌、身材,都是勉強合適的了。”
嬀墨鸞警惕的看着轉輪尊者,當轉輪尊者說出這一番混不吝的話的時候,嬀墨鸞身體一晃,頭頂一蓬金色霞光衝出,金霞中可見一座烈焰金冠載波載浮,裹着她急速向府邸外遁去。
這烈焰金冠也不知道是什麼寶物,嬀墨鸞遁走的速度讓殷血歌都嚇了一跳——這速度,比起融入了巽風神石精華的血歌劍,都要快了將近百倍,殷血歌的仙識都無法鎖定嬀墨鸞的身形。
但是轉輪尊者長嘯一聲,他脖子上一串兒一百零八顆佛珠突然散開,懸浮在虛空宛如無數星辰若隱若現。虛空頓時一陣凝滯,正急速退走的嬀墨鸞悶哼一聲,她好似一頭撞在了銅牆鐵壁上,硬生生被逼得停了下來,當場一口血噴出了數十丈遠。
“女施主,不要逃了。貧僧看上的女施主,還從未有一個人能逃走的。”
轉輪尊者笑得很慈祥,笑得很燦爛,笑得無比的道貌岸然、道高德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