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飛絮三人奔跑的速度略慢,他們距離剛纔火場還有兩三裡地,更是停下奔跑,只是緩步行走。
火修羅一把大火,青翠蔥蘢的山林被燒出了一大片黑色區域,地面焦糊,空氣滾燙。雖然穿着靴子,踩在火場上,腳板依舊被燒得生痛。
謹慎的陰飛絮三人,不敢輕易靠近。他們在火場旁踟躕遲疑,臉色難看望着地上的陰飛熊。
血衣人擄走了火修羅,靈肉傀儡的所有碎片都被帶走,自家受傷的同伴也都被妥善救護。但是被血衣男子擊殺的陰飛熊麼,沒人理睬他。
死了,就死了。
在這山林中,塵歸塵、土歸土的速度很快。
只要一個晚上,豺狼野狗就會歡喜的超度陰飛熊,讓他和自然融爲一體。
躺在地上,望着漸漸暗淡的天空,看着西方天邊一抹青色月光噴薄欲出的模樣,陰雪歌陷入了沉思。關於火修羅的來龍去脈,關於這些血衣人的根底。
薄薄的血色玉符很光滑,上面密佈着無數細小的法符。
真正是無數的法符,長三寸寬一寸,薄如蟬翼的玉符上,螞蟻頭顱大小的法符密密麻麻的排列着,組成一個讓人頭昏目眩的漩渦。陰雪歌只是望了他一眼,就一陣的頭昏目眩,只能將他放進儲物皮囊。
從法符的數量上來說,這枚玉符的價值無法估算。
這些血衣人,他們肯定不是昆吾國朝的人。所謂昆吾國朝律府所屬,陰雪歌覺得,這是託詞。
火修羅,應該和陰雪歌一樣,是跨界轉生之人。
赤焰天穹宮?這個勢力的名字就和元陸世界的風格不同。
在這個世界,同樣有宗門存在,但是最弱小的宗門,也是三品勢力。而且所有的宗門,按照《宗門律》。都必須冠以‘法門’二字。
諸如太古至聖留下的‘至聖法門’,那是整個元陸世界至高無上的統治者。
其他比如說昆吾國朝,就有‘行空法門’這個三品宗門,這也是整個昆吾國唯一的宗門,受到昆吾國朝皇室的供奉,地位超然,無數皇親國戚都是行空法門弟子。
火修羅說他是赤焰天穹宮的人。單純這個名字,就可證明他並非元陸世界之人。
“真倒黴。不知道他是怎麼走了風色,被人盯上。”
跨界轉生之人啊,在元陸世界,跨界轉生之人,就等同於域外天魔,一旦發現必須被消滅。
在元陸世界轉生,投胎昆吾國朝洛王府,這可真是投了一個好胎,起碼修煉資源絕不匱乏。火修羅居然能夠成爲洛王。可見他的心性、手段絲毫不弱,在這個世界,他的發展真是順風順水。
奈何居然漏了風色,被人追殺進四絕嶺。
那些血衣人的手段也真是,不擇手段。
他們知道火修羅身上有某種禁物,那顆球狀物不知道是什麼物事,讓這些血衣人都大爲忌憚。他們唯恐將火修羅逼到絕境。逼得火修羅動用禁物,和他們同歸於盡。
所以他們一路演戲,每次將火修羅逼到一定境地,就會因爲附近的黎民、百姓的關係,漏出一些紕漏,讓火修羅順勢逃走。
這樣的事情一次兩次。火修羅或許還會懷疑猶豫。
但是十次百次後,加上血衣人在那種要命的情況下,都還在傾力的救護陰雪歌。很顯然,血衣人們成功了,他們成功的讓火修羅相信,他們真的是如此的投鼠忌器。
倒黴的火修羅挾持陰飛熊,原本還想借陰飛熊做人質順利離開。
血衣男子就在這時候發動致命一擊。斬殺陰飛熊,重創火修羅。
想到血衣男子藏身大樹樁下,任憑自己燒得皮開肉綻,順利設計火修羅的一幕,陰雪歌不由得一陣後怕。
如果被挾持的人不是陰飛熊,而是自己。
現在躺在地上,半截身軀幾乎被炸碎的,就是他陰雪歌,而不是陰飛熊。
“這些血衣人手段狠辣凌厲,果斷決然。以後若是對上他們,不能相信他們任何話。”
“希望,我不會對上他們。”
“最好,我可以成爲他們。”
‘呵呵’笑了幾聲,他艱難的站起身來,慢慢的向遠離陰飛絮三人的方向走去。
那顆血蜥蜴丹,丹藥就猶如他的名字一般,蜥蜴斷尾重生,血蜥蜴丹也有着強大的治癒效果。斷折的左臂骨骼已經回覆了七成,不用力的話,幾乎和正常無異。
粉碎的右肩也已經拼湊如初,只是骨骼的強度還沒有回覆。給他一夜時間,渾身傷勢當能痊癒。
赫伯勃勃正在滿山林的追殺他,這裡這般大的動靜,赫伯勃勃不是聾子,他肯定會趕來查探。
修爲到了他們這種地步,肉體力量強到非人境界,數百里的路程也就是一兩刻鐘的事情。現在不走的話,赫伯勃勃若是到了,他還真會有麻煩。
不知道因爲什麼原因,或許單純是對自己感興趣?
血衣男子從火修羅的儲物指環中,找到了一柄短刀丟給了他。
十二枚完整的法符,法器的品階劃分以九枚完整法符爲一個品階,十二枚法符的法器,這是中品法器。
而且陰雪歌注意到,短刀上的法符,最簡單的一枚符印,都是由十八條法紋組成。最簡單的法符由九條法紋構成,法紋每多一條,法符的威力起碼提升一成以上。
這柄短刀不僅僅是中品法器,而且絕對是中品法器中的上好貨色。
如果陰雪歌能夠將自身元氣注入短刀,哪怕只能填滿其中一枚法符,他就有了和赫伯勃勃正面對抗的實力。短刀的品質遠超赫伯勃勃的丈八長矛,或許他一擊就能斬殺對方。
“給我幾天時間,山林之中,我就誰也不懼怕了。”
走了幾步,肩膀和左臂的痛苦逐漸消散,其他地方的骨裂也都基本癒合。雙足六處大竅穴微微一抖,陰風元氣噴涌而出,化爲絲絲陰風裹住雙腿。就要帶動身形向前奔走。
但是後方傳來急促的破空聲,陰飛絮三人眼看火場中別無動靜,他們居然用最快的速度追了上來。
身上有傷,血蜥蜴丹雖然奇效,卻也無法在這麼短時間內讓傷勢痊癒。
陰雪歌略一思索,轉過身,向急速迫近的陰飛絮三人抱拳欠身行了一禮。
“三位兄長。小弟陰雪歌,敢問三位兄長大名?”
人影閃爍。三人帶起的陰風相互撞擊,掀起一道涼風,捲起了地上大片菸灰。
身形瘦削,面容精悍的陰飛絮雙手抱住龍頭大刀的刀柄,上上下下的打量着陰雪歌。
“是你,陰雪歌。招惹赫伯勃勃,連累我們來這裡受罪的,就是你。”
來者不善哪!
陰雪歌微微一笑,他向陰飛絮微微欠身。和聲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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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兄長,赫伯勃勃之事,是家主……”
“不用廢話。”
陰飛絮的語氣極其的不客氣。反手握住刀柄,狠狠將法器長刀插在地上,他重重冷哼了一聲。
“陰飛熊,是怎麼死的?你可看清了?”
陰雪歌張了張嘴,他正要說話。陰飛雲卻突然插嘴。
和瘦削、精悍的陰飛絮相比,陰飛雲生得俊俏了許多。因爲修煉陰風訣的關係,陰飛雲的身形同樣瘦削高挑,但是他的長相可比陰飛絮好了太多。
如果不是進山大半個月,被太陽曬黑了皮膚,陰飛雲很有吃軟飯的潛質。
但是陰飛雲的話。可不像他的人那樣俊俏,反而粗直粗魯堪比一頭野豬。
“不要給我們說,是洛王殺了他。”
“洛王何等人物?那種大人物,那種大變故,我們陰家摻合不起。”
“所以,陰飛熊死於意外,他被野獸撲擊而死。”
陰飛雲眯着雙眼。眸光陰森猶如毒蛇,讓陰雪歌渾身不舒服。
“但是你陰雪歌,明明見到陰飛熊被野獸撲擊,卻怕死不救,這是你的罪過。”
陰雪歌的臉色陰沉了下來,他挺起腰桿,看着陰飛雲直冷笑。
“這位兄長尊姓……嗯,大名?”
“陰飛熊被野獸撲擊而死,我見死不救,所以我有罪過?”
一直站在一旁,面容陰鳩,生得有點難看的陰飛劫輕哼一聲。
“我可以作證,我們隔着山崖,親眼見到陰飛熊被野獸撲殺。”
“你就在陰飛熊身邊不足百丈之處,你畏死逃避,見族人落難卻不救援,你犯了族規。”
陰飛劫突然‘嘎嘎’笑了起來。
“見族人落難而不救援,不提《族律》,單單本家族規,就可以廢了你小子。”
“不想死,就乖乖做我們的誘餌。”
圖窮匕見,陰飛劫終於說透了他們三人找上陰雪歌的目的。
陰飛絮憐憫的看着陰雪歌,放緩了語氣,故作溫和勸說他。
“我們兄弟三個,本來在陰家莊園潛修,心無旁騖,進度極快。”
“但是你招惹了赫伯勃勃,家主奏明太上,要我們出手,斬殺赫伯勃勃。”
“你耽擱了我們的修煉,總要付出一點代價。”
“深山莽莽,我們上哪去找赫伯勃勃?找到了他,如果他不敢和我們廝殺又怎辦?”
伸出手,故意很用力的拍了一下陰雪歌明顯受傷後,姿勢有點不對的右側肩膀,陰飛絮輕笑了起來。
“雪歌啊,你做誘餌,引誘赫伯勃勃,還有渭北的那羣叛逆出現,我們在後掩殺。等我們殺光了赫伯勃勃,還有其他的渭北叛逆後,功勞,分你一份。”
陰雪歌愕然,恍然,他看着陰飛絮冷笑連連。
“陰飛熊,就是你們的誘餌?他被人挾持時,你們可曾救他?”
陰飛雲很不耐煩的呵斥了起來。
“雪歌堂弟,我們說過了,陰飛熊不是被人挾持,不是被人殺死的。”
“他被野獸撲殺,這一點,你一定不要忘記纔對。是野獸,不是人!”
手指故意用力狠狠的在陰雪歌胸口一戳,方纔火修羅和血衣人大戰,陰雪歌渾身骨裂多處。現下只是初步癒合,傷勢並未痊癒。陰飛雲甚至動用了一點陰風元氣狠狠一戳,陰雪歌胸口劇痛,踉蹌着向後倒退了幾步。
這一退,渾身傷勢受到牽動,周身劇痛,陰雪歌的臉色當即慘白一片。
陰飛劫滿意的看着滿臉慘白的陰雪歌。這樣病蔫蔫的誘餌,纔會打動更多人讓他們出來佔便宜不是?
“也不和你廢話。乖乖作誘餌,我們若是能,總歸保你周全。”
陰雪歌森森望向了站在身前的三位族人,他咬着牙冷笑了一聲。
“如果你們不能護我周全呢?”
他心裡從沒這樣憋火過。
苗天傑算計他的時候,陰家宗學中,他也被人孤立乃至圍攻過。但是宗學中的孤立和圍攻,起碼不危及他的性命。但是眼前這三位,他們要他做誘餌,在這春狩大祭上做誘餌。這擺明是玩命!
玩的不是他們自己的命,而是自己的命!
什麼是誘餌?必須放在明處,讓所有人都見到的,那纔是誘餌。
他必須像個傻瓜一樣,大搖大擺的行走在山林中,讓明刀暗箭全部衝着他來。他冒着生命風險吸引敵人的注意,讓敵人暴露自己向他出手。而這三位就能在後面撿便宜。
若是他陰雪歌沒有開闢竅穴,以他進山時的實力,充當這種誘餌,有九成可能被殺。
就算他現在開闢了竅穴,沒有法器隨身,如果是赫伯勃勃藏在暗中御器一擊。他同樣會被輕鬆斬殺。
“三位,這樣似乎有點過了。”
陰雪歌強忍住了心頭的火氣。
“我們怎麼也是一家人,你們這樣做,真的太過分了。”
陰飛絮輕輕搖了搖頭,突然飛起一腳,狠狠踹在了陰雪歌的下巴上。
陰雪歌的真正修爲和陰飛絮相當,大家修煉的都是陰風訣。誰也不比誰高明,誰也不比誰弱。
陰飛絮突兀的出腳,陰雪歌看清了他的動作,卻也難以避開。
而且他身上傷勢未愈,更是讓他處於不利的位置。
這一腳結結實實踢在他的下巴上,他清楚聽到了自己下頜碎裂的聲音。
強勁的衝擊力帶動他的身體,將他向後拋飛了十幾步遠。
陰雪歌仰天躺在地上,眼前一陣陣金星亂閃,半晌看不清眼前的物事。
陰飛絮三人扛着自家法器,慢悠悠的一步一步的走到了他的身邊,然後狠狠在他身上踹了幾腳。
“一家人?你配和我們說這個詞麼?”
“我們年齡差不多,但是我們已經開闢了五十幾處竅穴。”
“我們從小受到家族全力培養,所有修煉資源都向我們傾斜。”
“我們纔是真正的陰家核心子弟,我們纔是真正的陰家族人。”
“你這種旁支外圍的族人,等我們成長後,你們就是我們的一條狗,乖乖的爲我們效力的。”
陰飛絮不屑的往陰雪歌身上吐了一口吐沫。
“你居然還奢談,你和我們是一家人?真正開玩笑。我們三人當中,未來家主就在我們當中產生。”
“而你呢?你能混上一個家族執事的牌子,就不錯了,那還要求我們賞給你。”
“你也敢說你和我們是一家人?”
陰飛雲、陰飛劫同時笑着,笑得無比開心和燦爛。
青色的七輪圓月慢慢的從東邊升起,清澈的月光灑遍山林,整個山林就安靜了下來。
三個自詡不凡的陰家少年圍着陰雪歌,俯瞰着躺在地上的他。
“作誘餌,或者,我們把你打個半死後,把你丟在這裡做誘餌。”
陰飛劫笑得很快意。
“自己挑一條法子吧。”
伸手撫摸着碎裂的下頜,陰雪歌苦澀的笑了笑。
和陰家宗學的那些子弟比起來,這三個自幼就秘密收在陰家莊園中培養的天之驕子,真是三個混蛋啊!
陰飛熊、陰飛鷹他們,可比這三個傢伙可愛多了。
“我做誘餌。”
陰雪歌強忍着下巴上的劇痛,乾澀的苦笑着。
“但是我想問問,三位兄長尊姓……大名!”
陰飛絮三人相互望了一眼,眸子裡寒光一閃而過。
他們是下定決心,不能讓陰雪歌活着離開四絕嶺的了。誰讓這小子,居然讓陰家莊園的太上和長老們如此的欣賞呢?陰家有他們三個真正的天驕就夠了,陰家不需要更多的人才。
偌大的陰家,所有的資源加在一起,每一代能夠集中資源栽培的人,也就這個三五個。
他們可不想有更多的人來分潤他們的好處。
所以他們笑了,笑得格外的燦爛和心領神會。
“陰飛絮。尊姓陰,名飛絮。”
“陰飛雲。尊姓陰,名飛雲。”
“陰飛劫。大爺尊姓也是陰,名飛劫。‘劫難’的劫。”
陰飛劫狠狠給了陰雪歌軟肋一腳。
“我的名字的意思是,誰見了我,就有難了。”
陰雪歌舉起雙手,苦笑一聲,然後緩緩站起身來。
他一步一步的向山林走去,一邊走,一邊淡然苦笑着。
“我作誘餌,我做。”
“但是月亮出來了,到了晚上,沒人會傻乎乎的在山林中出沒吧?”
“我渾身是傷,我要找個可以休息的地方。”
“天亮後,我再去做誘餌,那時候大家纔會出來活動,不是麼?”
陰飛絮三人對視一眼,皺了皺眉,然後點了點頭。
陰雪歌說得有理,到了夜間,沒有人會在山林中胡亂行走。
“往這邊走,我們在那邊,有個落腳的地兒。”
“陰飛熊身上的東西,全部帶走,可不能浪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