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玦在這小院內百無聊賴的呆了兩天,剛開始他還有興趣在這院子裡逛逛,想着觀察一下這裡面的情況,或者找機會探探那位林公子手底下人的實力底細。
誰知人家卻將他防得緊,一見他出房門晃盪,要麼就派人跟着,美曰其名給他引路;要麼就找人給他送些好吃好喝的,藉口與其喝酒聯絡感情,總之就是不讓他在這裡單獨行動。
這樣一來二去的,明玦也就心知肚明瞭,後面一天就乾脆呆在房間裡一整天也沒出來,直到次日一早,海清前來通知他出發。
明玦沒什麼可收拾的,抄着手來到門口,就看見男男女女十幾個僕從正在收拾行囊裝車,另外還有幾十個帶刀製衣侍衛,以及八個氣息不弱、武器各異的便衣男女,瞧着像是江湖人士,想來也是專門來保護那位林公子安全的。
還有……
明玦的目光狀似不經意般,掃過門外街道對面的樹冠和草叢。
若不是他的心眼突破後產生了質變,他還真不一定能察覺到那裡還藏着四個人!
這隱匿氣息的功力,竟是不怎麼輸於自己。
沒有殺氣。
難道是暗衛?
歸臥雲讓自己保護的這位林公子到底是什麼人,出行居然還有暗衛相隨,排場不是一般的大啊!
不多時,林公子便帶着海清出來了。
“小兄弟,你看那匹馬怎麼樣,喜歡嗎?”林公子指着不遠處的一匹馬問道。
明玦瞥了一眼。其實他方纔一出門就注意到了那匹純黑色的馬,鬃毛髮亮光澤極好,四肢健壯膘肥體壯,着實是難得一見的寶馬。他朝林公子點頭讚道:“如此寶馬,自然是喜歡。”
林公子立刻道:“那便送給你吧。”
明玦一點不意外,對方問的時候,他就已經猜到這個結果了:“送就不必了,不過護送公子這一路,倒是可以借我用着。”
海清在一旁又開始陰陽怪氣:“公子誠心賞你,又何必裝模作樣的推脫,這和你昨日的表現可是判若兩人。”
明玦聳聳肩:“這不經過你昨日的提點,我已經懂得無功不受祿的道理了。”
林公子默默從一位婢女手中取過一杯牛乳遞給明玦:“那這個你還要嗎?”
明玦挑挑眉,嘴角有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謝過公子了。”說罷,他毫不客氣的接過來一飲而盡,順手將金盞還給那位婢女時還朝對方眨了眨眼睛:“姐姐,這牛乳是你親手做的吧,味道真好。”
那婢女愣了愣,臉一紅,一句話沒說轉頭就跑了,惹得明玦輕笑出聲。
海清簡直不忍直視,暗罵了一句不要臉。
待林公子一行人收拾好後,明玦跟着他們踏上了離開中州的路。
剛出永安城門,便有一人一馬朝他們追了上來,明玦微微側頭眯眼看去,只見來人裹着黑色斗篷,將自己捂得嚴嚴實實的,只露了兩隻眼睛。
那人策馬奔至車隊最前面,去到林公子身前與之低聲交談了幾句,然後對其鄭重一禮,便又調轉馬頭往回走了。他路過明玦身旁時,不知怎的微微勒住繮繩、放慢腳步,有些遲疑的望了明玦兩眼,似乎是有什麼話想說。可惜明玦神色漠然,態度冷淡,顯然對其毫無興趣,於是他只是遲疑了那麼一小會兒,便重新一抖繮繩,跑馬遠去了。
直到那人走遠,明玦才皺眉看過去,神色間頗有些若有所思。
神仙閣。
劉康乾和清平二人帶着明月坐在藥房等了許久,終於等來了神仙閣的掌閣使,江湖人稱半面天醫,外號燕舞娘。
之所以有這麼個外號,據說是因爲此人原是舞娘出身,曾經還是紅河邊上、武州留香城內聲名赫赫的頭牌,後因機緣巧合,愛慕上了一位醫術高絕的遊醫,便爲他鉛華洗盡,拋棄了受萬人追捧的繁華生活,跟着對方一起四處雲遊,一路救死扶傷。
可那位遊醫卻也是個心有所屬又愛而不得的癡人,他無法接納這個對他癡心一片的舞娘,但又憐她同自己一般心境,於是便在這一路上將自己畢生所學傾囊相授,一來是見對方天賦甚好,二來,也是爲了彌補她給予自己這份註定得不到回報的深情。
劉康乾在踏進神仙閣大門之前,四處打聽了這位掌閣使的許多相關傳聞,以便知己知彼,投其所好,好想法子讓其盡全力醫治明月。他望着眼前年過四十的女人悄悄打量,忍不住在心裡泛嘀咕:怎麼這個燕舞娘也要學那金銀兩隻龜,好端端的非要戴半張面具,莫非十方閣內很流行這個風格?
關鍵是人家金瑰、銀瑰戴的面具好歹有點藝術造型,走出去還可以理解爲情侶裝。而這個燕舞娘就不一樣了,她戴的是一個老太婆面具,造型還是非常標準的一半,生生將她的臉劈成了左右兩個界面!
左邊的臉皺紋遍佈,眼角耷拉,嘴脣緊抿,神情空洞漠然,透出一股無法描述的詭異。右邊的臉則皮膚細膩白皙,眉眼如畫,容顏明媚豔麗,散發着直擊人心底的光彩。
左臉的蒼老陰森和她右臉明媚動人形成了劇烈的反差,打眼一看,給人的視覺衝擊那是相當的大!
按理說,這位燕舞娘已經年過四十,該是人老珠黃的年紀,可或許是從醫的人都很會保養,以至於她的面容倒比那桃李年華的姑娘還要亮麗幾分。
既然很會保養,又是舞娘出身,想來也是愛美之人,那爲何又要給自己戴上這樣一張老太婆的面具?
劉康乾望着燕舞娘一臉沉思,一旁,清平尷尬得要命,不停的拿手肘撞他以示提醒。
反觀這位聲名遠揚的神仙閣掌閣使卻是淡定如常,她非但不出聲打擾,任由眼前這兩個少年對自己各種打量不說,末了還很貼心的給對方解惑:“早些年的時候,我這半張臉受了傷,試過很多方法都無法挽回容顏,算是徹底毀容了。”
“啊……”劉康乾和清平都驚愕的瞪大了眼,神色間不自覺的閃過一絲惋惜,同時也有些驚訝對方居然將這種事就這樣告訴他們了。
燕舞娘負手而立,微笑道:“這不是什麼秘密,閣內很多人都知道,直接告訴你們,也免得你們一直好奇,說不定還要在心裡揣測我是不是有什麼怪癖。”
劉康乾連道不敢:“不不不,其實我覺得您這樣很有辨識度,特別有個性,挺好的。”
清平想了想,還是沒忍住多問了一句:“那爲何您不選一個漂亮點的面具呢?我看左副使那具就還不錯。”
劉康乾無語道:“左右副使那是情侶面具,你讓人家燕前輩湊這個熱鬧算怎麼回事!”
清平:“……”
燕舞娘噗嗤一笑:“你這小子還挺有意思。我前兩日聽說閣內有兩個少年四處打聽我的事蹟,想來就是你們二人了吧。”
劉康乾和清平相視一眼,頓時尷尬了。
“看來你們打聽得還不夠全面。”燕舞娘大方解釋道:“我戴的這張面具是閣主賜下的,他說我這臉是爲情所傷,所以賜我半張‘孟婆’臉,以此來提醒我忘情。而之所以面具只有半張,是因爲閣主讓我好好做自己,哪怕毀容了,也沒什麼見不得人的,內心強大、有真本事的人,從來不會畏懼世俗的眼光。”
清平聽得面露敬佩:“閣主真是有內涵的人,他說得很對!”
劉康乾也讚道:“閣主說的這話我認同,只是沒想到一張面具也能這麼講究,真是文化人啊!”
燕舞娘失笑道:“好了,聽說你們一大早就來找我,一直等到現在,是爲了你們身後的那個小姑娘?”
劉康乾聞言連忙將身後的明月拉出來亮相:“對對對,這是我妹妹,當然,她主要是北齋繼使明魑魅的親妹妹,勞駕您幫我看看,她神志有點問題,您看還能不能給治好。”
燕舞娘只淡淡瞥了一眼,便搖了搖頭:“恐怕不行,我醫術雖好,可也限於肉體,神志之病,非簡單的醫藥可治,你最好別在我這裡抱太大的希望。”
劉康乾一聽就急了:“別呀,前輩,您別這麼早下定論啊,好歹再多看兩眼,把把脈,您可是神仙閣的掌閣使、聞名天下的神醫!再說咱們以後都是同事……不是,我是說我們都是同門,求您了,多費點心。”
清平也連忙幫腔道:“前輩,求您救救她吧,她小小年紀變成這樣真的很可憐,您有什麼要求或者需要我們做的,儘管吩咐。”
“你們不必多說,這小姑娘既是北齋繼使的妹妹,又由你中齋繼使親自送來,不必擔心我不盡力。”燕舞娘淡淡道:“何況送到我手裡的病人,只有醫或不醫兩種選擇,沒有盡力與不盡力之分。我方纔之言也不是敷衍你們,只是實話實說,讓你們有所心理準備而已。將她留在我這裡,你們走吧,若有進展或是無法醫治,再或者是有需要你們配合的地方,到時候我都會着人通知你們的。”
聞言,劉康乾和清平都鬆了口氣:“如此,那就太感謝了……”